永劫钟的余威还在时渊界震颤不休,空间裂缝如同巨大的伤口,流淌出扭曲的光影和破碎的时间絮流。吴境站在管理局核心废墟边缘,垂眸凝视自己的右臂——自回归本体便躁动不休的时砂左臂。暗银色的时砂颗粒在皮肤下奔涌,每一次脉动都撕裂着神经,带着失控的狂潮,凶狠地撞击着他的心脏壁垒,仿佛要破胸而出。方才黑衣吴境在钟内结晶中的冷笑,如同一根冰冷的楔子,深深钉入他的意识最深处。
剧痛如跗骨之蛆,啃噬着吴境每一寸感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翻涌的血气与混乱的心绪,逼自己从千头万绪的乱麻中,抽出一条最致命也最虚无的线头——体内这亿万时砂的源头。它们究竟来自何方?黑衣吴境操纵被吞噬的时空碎片攻击他时,那源于同源的共鸣与撕裂感,绝非偶然。
他摊开左手,掌心向上,古朴的维度罗盘无声浮现。罗盘表面那些细密繁复、流淌着星光的刻度,此刻在他意志的催动下骤然亮起,银辉暴涨,将他的意识瞬间拉入一个无限微观的领域。意念如探针,穿透皮肤、血肉、骨骼的层层樊篱,沉入那奔流不息、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时砂洪流核心。
亿万颗璀璨的时砂颗粒在意识的“视野”中轰然放大,如同悬浮在无尽虚空中的银色星辰。它们在微观尺度下呈现出令人心悸的复杂结构,每一个细微的棱面都在折射着不同时空的破碎光影。吴境的精神力在其中急速穿梭,掠过无数熟悉或陌生的时空片段——凝固的战场、喧嚣的市井、苏婉清回眸的浅笑、她裙角沾染的冥河黑水……最终,他的“视线”穿透层层叠叠的砂砾风暴,牢牢锁定了时砂洪流最深处、最核心的一颗颗粒。
它微小至极,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与古老气息,如同一切混乱的起点,万流归宗的终点。维度罗盘的力量被吴境催发到极致,亿万倍的缩放之力轰然作用其上!
嗡!
一声只有灵魂能感知的轻微震颤。那颗核心颗粒在无限放大的视野中,骤然显露出其终极面目——竟是一扇微缩到极致的青铜之门!门扉紧闭,门缝幽深,门环处缠绕着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金色纹路。那古朴、苍凉、仿佛蕴藏着宇宙最初秩序的厚重质感,赫然与吴境所背负的、通往未知境地的巨大青铜门扉同源!那不仅仅是形态上的相似,门扉上流转的每一道最细微的纹路,其蕴含的法则韵律,都与吴境记忆中烙印的青铜门本体严丝合缝,完全一致!
青铜门……如此微小,却潜藏在自己力量的根源深处?这荒谬绝伦的发现,如同万钧雷霆狠狠劈在吴境的心神之上。黑衣吴境的冷笑瞬间在他脑海中无限放大。难道……难道自己本身就是这扇门的一部分?亦或是……一个被门制造出来的……容器?一个被精心设计的存在?
就在这心神剧烈震荡、几乎难以自持的刹那,一缕极其微弱、近乎虚幻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那微缩青铜门紧闭的门缝之中,悄然渗出。
那气息清冷、幽微,带着一种遥远的、被遗忘在记忆最深处的、属于山野月夜的宁静芬芳。它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吴境高度紧绷的灵魂感知。
月见草的味道!
吴境的身躯骤然僵直,仿佛被无形的冰锥贯穿。所有的剧痛、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惊骇,在这一缕极淡却无比清晰的香气面前,瞬间凝固、粉碎!这独特的香气……不可能属于别人!它只属于那个早已消散在往生河冥雾深处的身影——苏婉清!是她静坐在小院中,月光洒落,裙边总会沾染上的、独属于她的气息!
“婉……清?”一个破碎嘶哑、甚至带着颤抖的名字,艰难地从他干裂的唇齿间挤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松开,剧烈的抽痛瞬间压过了时砂的冲击。那缕芬芳如同最锋利的时光之刃,精准无比地剖开了他层层封锁的心防,直抵那个鲜血淋漓、被他强行尘封的伤口。巨大的悲恸宛如决堤的洪流,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的气息!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自己力量核心深处这扇诡异的微缩青铜门内?!
难道……
吴境猛地抬头,原本因剧痛和探寻而锐利的眼神,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右臂上奔涌的时砂仿佛感应到他灵魂深处爆发的剧烈动荡,瞬间变得更为狂暴,如同无数疯狂的银色毒蛇,疯狂噬咬着血肉,向着心脏发起最后的冲锋!撕裂般的剧痛几乎将他淹没,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渗出血丝,所有的意志都死死锁定在那缕从门缝中飘散出来的、清冷的月见草香气上。
这气息是唯一的锚点。
她的消散……那冥河的黑水……永劫钟内的黑衣自己……核心的青铜门……还有这缕只属于她的芬芳……无数碎片般的线索在沸腾的脑海和锥心的痛楚中疯狂碰撞、旋转、重组!一个冰冷而惊悚的念头,如同深渊中浮现的巨兽轮廓,带着毁灭性的冲击力,狠狠砸向他的认知——
他追寻的力量尽头,缠绕着苏婉清存在的痕迹?她……她与这扇无处不在、贯穿他命运的青铜门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无法想象的联系?她消散的真相……难道并非终结?
时砂冲击心脏的狂暴力量已达到顶点,吴境甚至能听到胸腔内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他猛地将右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痛楚来维持最后一丝清明,嘴唇无声蠕动:
“门……你到底是什么?婉清……你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