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已然发出,如同将一颗蕴含信息的石子投入了概率与不确定性的浩瀚海洋,能否激起期待的涟漪,无人知晓。工坊内弥漫着一种耗尽心力后的虚脱与悬而未决的焦灼。路岩和宋茜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试图平复过度消耗的精神和依旧急促的心跳。老铜须正在为他那冒着电火花的机械义肢进行紧急处理,嘴里不停咒骂着“窥镜”的能耗和“深泉”的疯狂。
阿尔斯兰则沉默地站在工坊入口,如同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石雕,侧耳倾听着“砂岩城”那惯常的、带着些许嗡鸣的寂静。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一种属于老猎手的本能警觉,让他感觉到这寂静之下,似乎潜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深邃的眼眸中锐光一闪!
几乎在同一时刻——
“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了整个地下空间!这并非演习或系统误报的短促蜂鸣,而是代表着最高级别入侵的、持续不断的尖锐长鸣!
“他们来了!”阿尔斯兰低吼一声,声音如同闷雷,瞬间击碎了工坊内残存的最后一丝松懈!
路岩、宋茜和老铜须同时色变!
怎么可能?!“砂岩城”的位置如此隐蔽,防御系统如此完善,怎么可能被如此迅速地找到并突破?!
“是‘回声’?!”宋茜失声道,脸上血色尽褪,“他们追踪到了我们的信号?!”
“不可能!”老铜须斩钉截铁地否定,尽管他的机械手还在微微颤抖,“‘回声’是利用量子纠缠的反射,几乎不可能被常规手段逆向追踪!除非……”
除非“深泉”拥有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对量子层面进行实时监控的技术!
又或者……“砂岩城”内部,早已被渗透?!
没有时间细究原因了!工坊外,原本井然有序的地下城已经陷入了混乱!急促的脚步声、惊恐的呼喊声、能量武器开火的爆鸣声以及建筑被破坏的轰响,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阿尔斯兰一把抓起他那根古老的手杖,杖端的符文骤然亮起幽蓝的光芒。“跟我来!去紧急通道!”他对着路岩和宋茜吼道,随即又看向老铜须,“铜须!启动‘尘封’协议!能带走多少核心数据就带走多少!”
老铜须咬了咬牙,独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动作却毫不迟疑,立刻扑向工坊深处一个更加隐蔽的控制台。
路岩和宋茜紧跟阿尔斯兰冲出工坊。街道上已是一片狼藉,悬浮运输平台歪斜地撞在建筑上,无人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人们惊慌失措地奔跑,而一些身着“砂岩城”守卫制服的人,正依托街垒和建筑,朝着入侵者出现的几个主要通道口猛烈开火。
入侵者……正是“深泉”的“猎犬”!
他们不再是之前遭遇的、身着标准黑色战术盔甲的“哨兵”。这些“猎犬”的装备更加轻便、更加一体化,通体哑光灰色,如同融入背景的幽灵。他们的面甲更加光滑,没有明显的目镜,仿佛整个头盔就是一个完整的传感器阵列。行动迅捷得非人,在复杂的街道环境中如同鬼魅般穿梭,规避火力点的动作带着一种精确到毫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效率。他们手中的武器发射出的不再是实体弹药或高能光束,而是一种诡异的、扭曲光线的脉冲,被击中的守卫甚至没有伤口,而是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瞬间僵直、倒地,生命体征急速消失!
精神攻击武器?!路岩瞳孔紧缩。
“是‘清道夫’!”阿尔斯兰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窥视之眼’最锋利的獠牙!专门负责……彻底的‘净化’!”
他挥舞着手杖,一道柔和的蓝色光幕展开,暂时挡住了几道射向他们的扭曲脉冲。“走这边!”他引领着路岩和宋茜,钻进一条狭窄的、标有紧急出口符号的巷道。
巷道深处,通往维修工坊。那里,他们的“沙行舟”应该已经完成了基本的能量补充和修复。
然而,当他们冲进维修工坊时,心猛地沉了下去。
工坊内一片混乱,几名驼队的人和维修技师倒在血泊中,显然是在试图保护载具时被瞬间格杀。而他们的“沙行舟”——那艘寄托着他们离开希望的半生物载具,甲壳上赫然出现了几个巨大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般的窟窿,内部结构暴露在外,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生命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它被特意破坏了!
一名“清道夫”如同没有重量的阴影,静静地站在破损的“沙行舟”旁,那光滑的面甲转向冲进来的路岩三人,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纯粹的、执行命令的冰冷。
“目标确认。携带‘凋零之实’及‘守护者印记’个体。执行最高优先级捕获指令。”一个经过处理的、毫无语调的电子音从面甲下传出。
它抬起手臂,那种扭曲光线的脉冲在掌心凝聚!
阿尔斯兰怒吼一声,手中古老手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如同实质的屏障般推向那名“清道夫”!同时他对路岩和宋茜嘶吼:“从后面通风管道走!去第三号备用出口!快!”
路岩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此刻留下只会成为阿尔斯兰的累赘。他一把拉住宋茜,冲向工坊后方一个被杂物半掩的、直径约半米的通风管道入口!
就在他们钻入管道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阿尔斯兰痛苦的闷哼声以及能量剧烈碰撞的爆响!
“阿尔斯兰!”宋茜回头惊呼,眼中泪水涌出。
“走!”路岩咬着牙,强行将她向前推去。他最后瞥见的一幕,是阿尔斯兰拄着断裂的手杖半跪于地,而那“清道夫”正毫发无伤地、一步步逼近。
管道内黑暗、狭窄、充满油污的气味。两人只能匍匐前进,身后工坊内的战斗声和整个“砂岩城”沦陷的混乱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紧追不舍。
猎犬已至,巢穴将倾。
他们失去了代步的“沙行舟”,失去了暂时的庇护所“砂岩城”,甚至连刚刚建立联系的盟友阿尔斯兰也生死未卜。
唯一的生路,只剩下那条阿尔斯兰用生命为他们争取的、通往未知地表的紧急出口。
而身后,是如同跗骨之蛆的、最冷酷无情的“猎犬”。它们的利齿,已经触及了他们的衣角。
逃亡,进入了最血腥、最绝望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