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鹿大祭司的传讯如同丧钟,在死寂的雷霆宫殿内回荡。墨先生持剑的手猛然攥紧,骨节发白。木婆婆踉跄后退,倚着焦黑的殿柱,苍老的脸上血色尽褪。阿虎独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苗刀重重顿地,溅起一溜火星。
“黄泉……开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化神本尊投影降临?这已非阴谋,而是倾世浩劫!
我立于殿中,周身气息内敛,却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半月苦修,伤势未愈,力量仅恢复小半,但神魂历经生死淬炼,与雷池、与那缕混沌雷霆的联系却愈发清晰深刻。怀中那枚暗紫鳞片传来温润的暖意,仿佛在安抚,又似在催促。
来不及了。等待与恢复的奢望,已被现实碾碎。
“走。”我只吐出一个字,身形已化作一道淡紫色的电痕,撕裂殿内凝滞的空气,直射殿外。墨先生三人毫不迟疑,紧随其后。
冲出雷霆宫殿的刹那,即便早有准备,眼前的景象依旧让我的心沉入谷底。
天空,已非昨日。浓厚的、仿佛流淌着污血的灰黑云层低低压下,遮蔽了日月。不是乌云,而是实质般的幽冥死气,从中不断滴落粘稠的、腐蚀虚空的黑色雨滴。万雷山原本奔腾不息的雷海,此刻黯淡无光,死气沉沉,仅靠乙木通天阵汇聚的生机勉强维系着一丝微弱的搏动,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寂雷林外围,乙木雷光阵法明灭不定,在幽冥死气的侵蚀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西南方向。葬魂谷所在的天际,一道横贯千里的、扭曲狰狞的漆黑裂缝,如同苍天的伤疤,触目惊心!裂缝之中,已非虚无,而是翻滚着粘稠如墨、由无数痛苦哀嚎魂灵汇聚成的黄泉冥水!浑浊的冥水正从裂缝中倒灌而出,如同决堤的冥河,所过之处,山峦消融,大地化为死寂的沼泽,草木瞬间枯萎碳化,生灵绝迹!阴寒刺骨的死亡气息,如同潮汐般一波波冲击而来,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冰冷。
黄泉倒卷,阴阳逆乱!这已不是寻常的幽冥入侵,而是要将这片天地,硬生生拖入死者的国度!
“乙木通天阵撑不了多久!”木婆婆声音发颤,指向寂雷林外围。阵法光罩在冥水死气的冲击下剧烈波动,表面已被侵蚀出大片大片的灰斑,主持阵法的黑苗勇士们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
“必须阻止冥水蔓延!否则南疆尽成鬼域!”墨先生剑指西南,语气斩钉截铁。
“怎么阻止?”阿虎低吼,独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那是黄泉!化神老怪在后面盯着!”
我死死盯着那道吞噬一切的裂缝,灵魂深处,无字天书上那代表“秩序”的金色光纹与“混沌”的灰色气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交织、碰撞、演化。怀中天魔残刃碎片传来灼热的悸动,那枚神秘鳞片则散发出更加清晰的、指引般的暖流。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我脑海中迅速成型。
“堵不如疏。”我声音冰冷,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他们想引黄泉灭世,我便……借这黄泉之力,行釜底抽薪之事!”
“你要做什么?!”墨先生骇然转头。
我未答话,身形冲天而起,悬浮于寂雷林上空。双手虚抬,体内刚刚初步平衡的三股力量被强行催动!雷尊本源化作煌煌紫金光柱,冲霄而起,引动下方濒死雷池最后的本源共鸣;血煞雷种爆发出暗红煞气,凝聚成一道撕裂空间的毁灭枪芒;而最关键的,是那缕极不稳定的混沌雷霆之气,在我意志的疯狂挤压下,与怀中天魔残刃碎片散发出的精纯魔念,以及鳞片涌出的古老暖流,强行糅合!
“轰——!”
一股无法形容其颜色、其性质的混沌能量漩涡,自我掌心诞生!漩涡中心,灰、紫、金、黑四色光芒疯狂对冲、湮灭、又奇异共生,散发出令方圆百里空间都为之扭曲崩塌的恐怖吸力!
“林劫!不可!”木婆婆尖叫,她看出我要做什么了!
“以我身为引,雷池为基,纳黄泉,镇幽冥!”我仰天长啸,声如雷霆,压过冥河咆哮!将掌心的混沌能量漩涡,狠狠推向西南方那道裂缝!目标,并非裂缝本身,而是那倾泻而下的黄泉冥水!
“吞天!”
漩涡离手,见风即长,瞬间化作一道直径超过百丈的混沌通道,一头连接着我与下方雷池,另一头,如同洪荒巨兽张开的饕餮之口,悍然迎向倒灌的冥河!
“哗——!!!”
如同长鲸吸水!磅礴无尽、充满死亡与腐朽法则的黄泉冥水,被混沌通道散发出的、凌驾于寻常阴阳之上的吞噬之力,强行改变了流向,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通道之中!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黄泉冥水,乃天地间至阴至秽之物,蕴含的死亡法则疯狂侵蚀我的经脉、金丹、神魂!雷尊本源剧烈燃烧,化作净化之光抵挡;血煞雷煞疯狂咆哮,以破灭之意对冲;那缕混沌雷霆更是躁动到极致,在毁灭与新生边缘疯狂摇摆!我的身体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灰黑色的死亡斑纹,七窍中流出污黑的血液,意识几乎要被无尽的死寂吞噬!
“稳住他!”墨先生目眦欲裂,与木婆婆、阿虎及所有能动的修士,将毕生功力毫无保留地轰入我体内,助我对抗黄泉侵蚀!
下方雷池,成了冥水的最终归宿!浑浊的冥水涌入干涸的雷海,与残存的雷霆本源发生着最激烈的冲突与湮灭!整个万雷山剧烈震动,山体崩裂,雷霆宫殿摇摇欲坠!雷池如同一个被强行灌入毒药的病人,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但这疯狂的举动,确实起到了效果!涌向南疆各处的冥水骤然减少,为后方生灵争取到了一线喘息之机!
“蝼蚁撼树!自取灭亡!”
葬魂谷裂缝深处,传来一个冰冷、漠然、仿佛万古寒冰摩擦的声音。一道模糊的、散发着化神期无上威压的黑影,在裂缝后缓缓凝聚。它仅仅是投来一道目光,便让混沌通道剧烈震荡,我周身压力暴增,鲜血狂喷!
“玄骨……”我死死咬牙,灵魂在化神威压下咯吱作响,却爆发出更强烈的光芒!无字天书上,那混沌气流与金色光纹在黄泉之力的死亡刺激下,融合速度陡然加快!一个模糊的、蕴含着“生死轮转”、“混沌归墟”意境的符文,若隐若现!
“雷池将倾,便以黄泉为薪柴!幽冥欲灭世,我便引死化生!”我心中咆哮,将涌入体内的部分黄泉死气,不再单纯抵抗,而是以那新生的混沌符文为引,尝试着……炼化!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疯狂尝试!将代表终极死亡的黄泉之力,炼入自身雷道!成,或许能窥得一丝生死法则的奥秘,败,则即刻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咔嚓!”
丹田内,紫金丹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冲突,裂痕再次蔓延!灵魂仿佛要被撕裂成两半!
但就在这极限的煎熬中,那枚一直沉寂的神秘鳞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浩瀚、古老、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混沌气息涌入体内,强行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平衡!同时,鳞片上浮现出几个更加清晰的古老符文,与无字天书上正在成型的符文隐隐呼应!
“这是……混沌祖鳞?蕴含先天混沌道则?”一个模糊的明悟闪过脑海。
得此助力,我精神大振,疯狂运转功法,引导着黄泉死气、雷尊本源、血煞雷煞、混沌雷霆,在那枚混沌符文的框架下,进行着危险的融合!
灰紫色的电弧自我体表跳跃而出,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内部不再是简单的毁灭,而是多了一丝……冰冷的死寂,以及死寂深处,一点微不可查的、逆转生死的涅盘之意!
新生力量诞生的刹那,我猛地抬头,看向裂缝后的玄骨投影,眼中紫灰光芒爆射!
“玄骨!你的黄泉,还给你!”
我并指如剑,引动这缕新生的、蕴含生死混沌之力的雷霆,混合着被炼化后温顺少许的黄泉死气,化作一道灰白中夹杂着紫金丝线的诡异电矛,逆着冥河,射向裂缝后的黑影!
这一击,超越了单纯的雷霆,蕴含了一丝……逆转阴阳的法则真意!
“嗯?”玄骨投影发出一声轻噫,似乎没料到我能做到这一步。他抬手一点,一道凝练的幽冥死光射出。
“轰!”
两股力量在裂缝口碰撞,无声湮灭,但玄骨投影周围的空间,却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显然,我这蕴含生死混沌之力的攻击,对他并非毫无影响!
“有意思……竟触摸到了生死边缘……但,依旧只是蝼蚁。”玄骨投影语气依旧冰冷,但杀意更浓,显然将我视为了必须抹除的变数。他缓缓抬起手,更恐怖的力量在汇聚。
而我,在发出那一击后,也几乎油尽灯枯,身体如同破碎的瓷器,全靠墨先生等人支撑才未坠落。下方雷池,在吞噬了海量黄泉之水后,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仿佛在酝酿着未知的蜕变。
赌上一切的疯狂,似乎……撬动了一丝胜机?但更大的危机,已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