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四年(丙寅,公元726年)
春季正月
癸未日,朝廷重新册封契丹松漠王李邵固为广化王,奚族饶乐王李鲁苏为奉诚王。玄宗将自己的堂外甥女陈氏封为东华公主,嫁给李邵固;把成安公主的女儿韦氏封为东光公主,嫁给李鲁苏。
张说上奏:“如今的五礼制度,贞观、显庆年间曾两次修撰,前后内容有不少差异,其中有些还未能折中统一。希望能与学士们一起讨论古今礼制,删改后颁布施行。”玄宗下诏批准。
邕州封陵县的獠人梁大海等人占据宾州、横州反叛;二月己酉日,朝廷派遣内侍杨思勖调兵讨伐。
玄宗召见河南尹崔隐甫,想重用他,中书令张说轻视他没文化,上奏提议任命他为金吾大将军;前殿中监崔日知一向与张说交好,张说推荐他担任御史大夫;玄宗没有采纳。丙辰日,任命崔日知为左羽林大将军,丁巳日,任命崔隐甫为御史大夫。崔隐甫从此与张说结下矛盾。
张说有才智但贪图财物,百官上奏事务有不合他心意的,他喜欢当面驳斥,甚至呵斥辱骂。他厌恶御史中丞宇文融的为人,又担心他权势过重,宇文融提出的建议,大多被他压制。中书舍人张九龄对张说说:“宇文融承蒙皇恩掌权,能言善辩又有权谋,不能不防备。”张说不屑道:“鼠辈能有什么作为!”夏季四月壬子日,崔隐甫、宇文融与御史中丞李林甫一起上奏弹劾张说:“招揽术士观测星象,徇私舞弊、越礼奢侈,收受贿赂。”玄宗下令让源乾曜与刑部尚书韦抗、大理少卿明珪会同崔隐甫等人在御史台审讯张说。李林甫是李叔良的曾孙,韦抗是韦安石的堂侄。
丁巳日,任命户部侍郎李元纮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元纮以清廉节俭着称,所以玄宗任用他为宰相。
源乾曜等人审讯张说,事情大多有证据,玄宗派高力士去探望张说,高力士回来上奏:“张说头发散乱、满脸污垢,坐在草席上,用瓦器吃饭,惶恐不安地等待治罪。”玄宗心生怜悯。高力士趁机说张说对国家有功劳,玄宗表示赞同。庚申日,只是罢免了张说的中书令职务,其余官职保持不变。
丁卯日,太子太傅岐王李范去世,追赠谥号惠文太子。玄宗为他停止进食数十天,百官上奏坚决请求恢复正常饮食,之后才恢复。
丁亥日,太原尹张孝嵩上奏:“有个叫李子峤的人,自称是皇子,说出生在潞州,母亲是赵妃。”玄宗下令将他杖杀。
辛丑日,朝廷在定州、恒州、莫州、易州、沧州五州设置军队,防备突厥。
玄宗想立武惠妃为皇后,有人上书说:“武氏是陛下不共戴天的仇敌,怎么能立为皇后!民间盛传张说想借拥立皇后之功,谋求再次入相。而且太子不是武惠妃所生,武惠妃又有自己的儿子,如果她登上皇后之位,太子必然处境危险。”玄宗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武惠妃在宫中的礼仪等级,完全与皇后相同。
五月癸卯日,户部上奏,今年全国有七百零六万九千五百六十五户,四千一百四十一万九千七百一十二人。
秋季七月
黄河南北地区发生大水灾,淹死的人以千计。
八月丙午朔日,魏州上报黄河泛滥。
九月己丑日,任命安西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杜暹为同平章事。自从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后,朝廷再次在龟兹设置安西都护府,派遣三万唐军驻守,百姓苦于兵役;历任都护中,只有田扬名、郭元振、张嵩和杜暹政绩良好,受到人们称赞。
冬季十月
庚申日,玄宗前往汝州广成汤;己酉日,返回宫中。
十二月丁巳日,玄宗前往寿安,在方秀川打猎;壬戌日,返回宫中。
杨思勖讨伐反叛的獠人,生擒梁大海等三千多人,斩首两万级后返回。
这一年,黑水靺鞨派遣使者入朝觐见,玄宗在其国内设置黑水州,还任命长史镇守。
勃海靺鞨王大武艺说:“黑水靺鞨入朝唐朝,必经我国境内。过去他们向突厥请求吐屯官,都会先告知我并与我一同前往;如今不告知我就向唐朝请求官员,一定是与唐朝合谋,想前后夹击我。”于是派遣同母弟弟大门艺和舅舅任雅率军进攻黑水靺鞨。大门艺曾在唐朝做人质,劝谏道:“黑水靺鞨向唐朝请求官员,我们却因此进攻他们,这是背叛唐朝。唐朝是大国,当年高丽全盛时,有三十多万强兵,不遵从唐朝命令,最终被彻底消灭。何况我们的兵力还不到高丽的十分之一二,一旦与唐朝结怨,这是亡国之势啊。”大武艺不听,强行派遣他出征。大门艺到达边境后,再次写信极力劝谏。大武艺大怒,派遣堂兄大壹夏接替他领兵,召大门艺返回,想杀他。大门艺抛弃部众,从小路投奔唐朝,玄宗下诏任命他为左骁卫将军。大武艺派遣使者上书列举大门艺的罪状,请求杀了他。玄宗秘密派遣大门艺前往安西;留下大武艺的使者,另外派人回复说已将大门艺流放到岭南。大武艺知道后,上书说:“大国应当以诚信示人,怎么能如此欺骗?”坚决请求杀大门艺。玄宗认为鸿胪少卿李道邃、源复未能监督下属,导致消息泄露,将他们都降职。暂时派遣大门艺前往岭南,以此回应大武艺。
臣司马光说:君王之所以能使四夷臣服,靠的就是威望和诚信。大门艺因忠诚获罪,主动归顺天子,天子应当明辨是非,奖赏大门艺并惩罚大武艺,这是治国的根本。即使不能讨伐大武艺,也应当明确告知他大门艺无罪。如今玄宗的威望不能使大武艺臣服,恩德不能庇护大门艺,反而效仿小人说欺骗的话,结果被小国逼迫,还归罪于鸿胪寺官员泄露消息,难道不羞耻吗!
杜暹担任安西都护时,突骑施金河公主派遣牙官带着一千匹马到安西贸易。使者宣读公主的教令,杜暹大怒说:“阿史那氏的女人怎么敢向我宣读教令?”杖打使者,将他扣留不放;马匹在雪地中全部冻死。突骑施可汗苏禄大怒,发兵入侵安西四镇。恰逢杜暹入朝,赵颐贞接替他担任安西都护,环城坚守;四镇的人畜和物资储备,都被苏禄抢掠一空,安西仅剩下城池。不久苏禄听说杜暹担任宰相,才逐渐撤军,不久后派遣使者入朝进贡。
开元十五年(丁卯,公元727年)
春季正月
辛丑日,凉州都督王君在青海以西打败吐蕃。
起初,吐蕃自恃强盛,给唐朝写信使用对等国家的礼仪,言辞傲慢无礼,玄宗一直对此很愤怒。从泰山封禅返回后,张说对玄宗说:“吐蕃无礼,确实应当讨伐,但两国交战十多年,甘、凉、河、鄯等州疲惫不堪,虽然军队多次获胜,但所得补偿不了损失。听说吐蕃有悔过求和之意,希望允许他们归服,以缓解边境百姓的负担。”玄宗说:“等我和王君商议一下。”张说退下后,对源乾曜说:“王君有勇无谋,常想侥幸立功,如果两国和亲,他就没有功劳可图了!我的话一定不会被采纳。”等到王君入朝,果然请求深入讨伐吐蕃。
去年冬季,吐蕃大将悉诺逻入侵大斗谷,进攻甘州,焚烧抢掠后离去。王君估计吐蕃军队疲惫,率领军队追击。恰逢大雪,吐蕃士兵冻死很多,只能从积石军向西撤退。王君ㄏ扰扇舜有÷方入吐蕃境内,烧毁路边的野草。悉诺逻到达大非川,想让士兵和马匹休息,却发现野草都被烧光了,马匹死了大半。王君与秦州都督张景顺追击,在青海以西赶上吐蕃军队,趁结冰渡过青海。悉诺逻已经离去,他们打败了吐蕃的后军,缴获数以万计的物资、牛羊和马匹后返回。王君t蚬i任左羽林大将军,他的父亲王寿被任命为少府监,允许退休。玄宗从此更加注重边境战功。
起初,洛阳人刘宗器上书,请求堵塞汜水旧汴口,改从荧泽引黄河水入汴河;朝廷提拔刘宗器为左卫率府胄曹。到这时,新渠堵塞不通,刘宗器被贬为循州安怀戍主。朝廷命令将作大匠范安及征调河南、怀州、郑州、汴州、滑州、卫州三万人疏通旧渠,十天就完成了。
御史大夫崔隐甫、中丞宇文融担心右丞相张说再次被重用,多次上奏诋毁他,双方各自结为朋党。玄宗对此感到厌恶,二月乙巳日,下诏让张说退休,崔隐甫免官侍奉母亲,宇文融出任魏州刺史。
乙卯日,朝廷下诏:“各州逃亡的农户,在经过劝农使核查登记后又有逃亡回来的,到达后按照白丁的标准缴纳当年的租庸,有征役时可以优先征召。”
夏季五月
癸酉日,玄宗让所有儿子庆王李潭等人分别兼任州牧、刺史、都督、节度大使、大都护、经略使,但实际上并不离开京城。
起初,太宗喜爱晋王李治,不让他出宫居住;豫王李旦因是武后的小儿子,也没有出宫,直到从皇嗣被立为相王,才出宫居住。中宗时期,谯王李重福因失宠,被贬到外地州郡;温王李重茂十七岁时,还住在宫中。玄宗即位后,在宫苑旁边修建十王宅,让皇子们居住,由宦官管理,皇子们通过夹城入朝请安,从此不再出宫居住;即使开设府署、设置官员,以及兼任藩镇职务,也只有侍读按时入宫授课,其余王府官员只在每年节日时通报姓名请安;藩镇的官员,也不通报姓名。等到皇孙逐渐增多,又修建了百孙院。太子也不住在东宫,常常住在玄宗前往的别殿。
玄宗命令妃嫔以下的宫中女子养蚕,想让她们了解纺织劳作。丁酉日,夏至,赏赐亲近的权贵丝绸,每人一緁。
秋季七月
戊寅日,冀州黄河泛滥。
己卯日,礼部尚书许文宪公苏颋去世。
九月
丙子日,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和烛龙莽布支攻陷瓜州,活捉刺史田元献和河西节度使王君的父亲,进攻玉门军;释放俘虏的僧人返回凉州,对王君说:“将军常以忠诚报国自居,怎么不出来一战!”王君登上城楼向西眺望,痛哭流涕,最终不敢出兵。莽布支另外进攻常乐县,县令贾师顺率领民众坚守。瓜州陷落后,悉诺逻率领全部军队合力进攻常乐县。十多天后,吐蕃军队兵力耗尽,无法攻克,派人劝降;贾师顺拒绝。吐蕃人说:“县令既然不投降,就把城中财物收集起来送给我们,我们就撤退。”贾师顺请求让士兵脱下衣服(当作财物);悉诺逻知道城中没有财物,就率军离去,烧毁了瓜州城。贾师顺立即打开城门,收集兵器,修整防御工事;吐蕃果然又派遣精锐骑兵返回,看到城中有防备,才离去。贾师顺是岐州人。
起初,突厥默啜强盛时,抢夺铁勒的土地,所以回纥、契苾、思结、浑四部穿越沙漠,迁徙到甘、凉之间躲避。王君地位低微时,曾往来于这四部,被他们轻视;等到担任河西节度使,就用法律约束他们。四部感到羞耻怨恨,秘密派遣使者前往东都洛阳申诉。王君迅速通过驿站上奏:“四部难以控制,暗中有反叛的计划。”玄宗派遣宦官前往核查,四部最终没有得到公正对待。于是瀚海大都督回纥人承宗被流放到瀼州,浑大德流放到吉州,贺兰都督契苾承明流放到藤州,卢山都督思结归国流放到琼州;任命回纥人伏帝难为瀚海大都督。己卯日,右散骑常侍李令问被贬为抚州别驾,因为他的儿子与承宗交往密切。
丙戌日,突厥毗伽可汗派遣大臣梅禄啜入朝进贡。吐蕃入侵瓜州时,曾写信给毗伽可汗,想与他一起入侵唐朝,毗伽可汗将这封信一并献给玄宗。玄宗嘉奖他,允许在西受降城进行贸易,每年运送数十万匹丝绸到那里交换戎马,以补充军队,并且作为皇家牧场的种马,从此国家的马匹更加壮实。
闰九月
庚子日,吐蕃赞普与突骑施苏禄围攻安西城,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打败了他们。回纥承宗的族子、瀚海司马护输,纠集党羽为承宗报仇。恰逢吐蕃派遣使者从小路前往突厥,王君率领精锐骑兵在肃州截击。返回途中,到达甘州以南的巩笔驿时,护输的伏兵突然发起攻击,夺走王君的旌节,先杀死他的判官宋贞,剖开他的心说:“最初谋划陷害承宗的就是你!”王君率领身边数十人奋力抵抗,从早晨到傍晚,身边的人全部战死。护输杀死王君,装载他的尸体投奔吐蕃;凉州军队追上后,护输丢弃尸体逃跑。
庚申日,玄宗从东都洛阳出发;冬季己卯日,抵达西京长安。
辛巳日,任命左金吾卫大将军信安王李祎为朔方节度等副大使。李祎是李恪的孙子。任命朔方节度使萧嵩为河西节度等副大使。当时王君毚刚战败,河西、陇右地区震惊恐惧。萧嵩引荐刑部员外郎裴宽担任判官,与王君毚的判官牛仙客一起掌管军政事务,人心逐渐安定。裴宽是裴漼的堂弟。牛仙客原本是鹑觚县的小吏,凭借才干和军功逐步升迁至河西节度判官,是王君毚的心腹。
萧嵩又上奏举荐建康军使、河北人张守珪为瓜州刺史,率领残余部众修筑瓜州旧城。城墙刚刚竖起木板框架,吐蕃军队突然赶到,城中众人面面相觑、大惊失色,没有斗志。张守珪说:“敌众我寡,我们又是战败受伤之后,不能用武力硬拼,应当用奇计取胜。”于是在城楼上摆酒奏乐。吐蕃军队怀疑城中有防备,不敢进攻就撤退了。张守珪趁机派兵追击,吐蕃军队大败而逃。张守珪随后修复城池,收拢流离失所的百姓,让他们都恢复了旧业。朝廷嘉奖他的功劳,将瓜州升格为都督府,任命张守珪为都督。悉诺逻在吐蕃威名赫赫,萧嵩派人在吐蕃施行反间计,散布他与唐朝勾结的谣言,吐蕃赞普召他回朝后诛杀了他;吐蕃从此国力逐渐衰落。
十二月戊寅日,朝廷下诏,因吐蕃成为边境祸患,命令陇右道及各军集结五万六千士兵,河西道及各军集结四万士兵,又征调关中一万士兵集中到临洮,朔方两万士兵集中到会州,防备秋季吐蕃入侵;到冬初如果没有敌寇入侵,就停止驻军;一旦发现吐蕃入侵,就相互出兵前后夹击。
乙亥日,玄宗前往骊山温泉;丙戌日,返回宫中。
春季正月
壬寅日,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在曲子城击败吐蕃军队。
甲寅日,任命魏州刺史宇文融为户部侍郎兼魏州刺史,担任河北道宣抚使。
乙卯日,春州、泷州等地的獠人陈行范,广州獠人冯璾、何游鲁反叛,攻陷四十多座城池。陈行范称帝,何游鲁自称定国大将军,冯璾自称南越王,企图占据岭南地区;朝廷命令内侍杨思勖调发桂州及岭北附近各道军队讨伐他们。
丙寅日,任命魏州刺史宇文融为检校汴州刺史,担任河南北沟渠堤堰决九河使。宇文融请求利用《禹贡》中记载的九河旧道开垦稻田,并且兑换陆路运输的钱财,由官府收取利润;但他不断征发劳役,很多事情都没有成功。
二月
壬申日,任命以尚书右丞相身份退休的张说兼任集贤院学士。张说虽然不再掌管政务,但专门负责文史事务,朝廷每当有大事,玄宗常常派遣宦官前去咨询他。
壬辰日,将彍骑改名为左右羽林军飞骑。
秋季七月
吐蕃大将悉末郎入侵瓜州,都督张守珪击退了他。乙巳日,河西节度使萧嵩、陇右节度使张忠亮在渴波谷大败吐蕃军队;张忠亮乘胜追击,攻克吐蕃的大莫门城,俘虏大量敌军,焚烧了吐蕃的骆驼桥后返回。
八月
乙巳日,特进张说献上《开元大衍历》,朝廷下令施行。
辛卯日,右金吾将军杜宾客在祁连城下击败吐蕃军队。当时吐蕃再次入侵,萧嵩派遣杜宾客率领四千名强弩手迎击。战斗从早晨持续到傍晚,吐蕃军队大败溃散,唐军擒获吐蕃大将一人;吐蕃士兵四散逃入山中,哭声四面传来。
冬季十月
己卯日,玄宗前往骊山温泉;己丑日,返回宫中。
十一月
癸巳日,任命河西节度副大使萧嵩为兵部尚书、同平章事。
十二月
丙寅日,朝廷下诏:“长期征战的士兵没有回乡的日期,民情难以忍受;应当将他们分为五番,每年派遣一番回家休整,五年累计功勋晋升五阶。”
这一年,朝廷规定户籍每三年核定一次,分为九等。
杨思勖讨伐陈行范,抵达泷州后击败叛军,擒获何游鲁、冯璾。陈行范逃到云际、盘辽两个山洞中,杨思勖追击搜捕,最终将他生擒斩首,共斩杀叛军六万人。杨思勖为人严厉,部下将领向他汇报事务时不敢抬头看他,因此他用兵作战所向披靡。但他性情残忍冷酷,俘获的俘虏,有的被活剥脸皮,有的被用刀划开发际、扯去头皮;蛮夷各族都非常畏惧他。
开元十七年(己巳,公元729年)
春季二月
丁卯日,巂州都督张守素击败西南蛮,攻克昆明及盐城,杀死和俘获敌军一万人。
三月
瓜州都督张守珪、沙州刺史贾师顺进攻吐蕃大同军,大败敌军。
甲寅日,朔方节度使信安王李祎进攻吐蕃石堡城,攻克该城。起初,吐蕃攻陷石堡城后,留下军队驻守,不断侵扰河右地区。玄宗命令李祎与河西、陇右各镇共同商议攻取策略。众将领都认为石堡城地势险要且路途遥远,如果进攻不克,将无法返回,暂且应当按兵不动、等待时机。李祎不听从,率领军队深入敌境,猛攻之下攻克石堡城,随后分兵据守要害之地,使吐蕃军队无法前进。从此河西、陇右各镇的军队可以自由巡逻,开拓疆土一千多里。玄宗得知后大喜,将石堡城改名为振武军。
丙辰日,国子祭酒杨玚上书说:“尚书省上奏限制天下明经科、进士科及第人数,每年不超过一百人。我看到九品以下的流外官员,每年录用两千多人,而明经科、进士科及第的人数还不到他们的十分之一,这意味着勤奋钻研儒道学业的人,不如办理文书的小吏更容易做官。我担心儒家学风会逐渐衰落,廉耻之心会日益淡薄。如果因为做官的人太多,就应当对各类入仕途径都加以裁减,而不应该只压制明经科和进士科。”他又上奏:“主考官考核明经科时,不注重探求经文的本义,专门选取难以理解的内容,询问孤立的经文片段、断句或者年月日;请求从今以后都考查经文的常规内容。”玄宗非常认可他的建议。
夏季四月
庚午日,朝廷在太庙举行祫祭。唐朝初期,祫祭时按照昭穆顺序排列祖先神位,禘祭时则各自在供奉的祖室中祭祀。到这时,太常少卿韦绦等人上奏:“这样一来,禘祭与平常的祭祀没有区别;请求禘祭和祫祭都按照昭穆顺序排列神位。”玄宗采纳了他们的建议。韦绦是韦安石的侄子。
五月
壬辰日,朝廷恢复设置十道以及京畿、都畿两畿的按察使。
起初,张说、张嘉贞、李元纮、杜暹相继担任宰相掌权,源乾曜以清廉谨慎自守,常常把事务让给张说等人,只是点头附和、签字署名而已。李元纮和杜暹商议政事时经常意见不合,于是产生矛盾,相互上奏弹劾对方。玄宗对此感到不满,六月甲戌日,将黄门侍郎、同平章事杜暹贬为荆州长史,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元纮贬为曹州刺史,罢免源乾曜兼任的侍中职务,只担任左丞相;任命户部侍郎宇文融为黄门侍郎,兵部侍郎裴光庭为中书侍郎,两人都担任同平章事;萧嵩兼任中书令,遥领河西节度使。
开府仪同三司王毛仲与龙武将军葛福顺结为亲家。王毛仲受到玄宗的信任,他的请求玄宗无不答应,因此北门禁军的将领大多依附于他,进退都听从他的指使。吏部侍郎齐澣趁机对玄宗说:“葛福顺掌管禁军,不应该与王毛仲结亲。王毛仲是小人,宠爱过度就会滋生奸邪之事;如果不及早处置,恐怕会成为后患。”玄宗高兴地说:“知道你忠诚,我会慢慢考虑合适的办法。”齐澣说:“君主如果不保密就会失去臣子的信任,希望陛下保密。”恰逢大理丞麻察因事被贬为兴州别驾,齐澣一向与麻察交好,出城为他饯行,趁机把在宫中劝谏玄宗的话告诉了他;麻察性情轻薄阴险,立刻上奏给玄宗。玄宗大怒,召见齐澣斥责道:“你怀疑我不能保密,却把话告诉麻察,这难道是保密吗?而且麻察一向品行不端,你难道不知道吗?”齐澣磕头谢罪。秋季七月丁巳日,朝廷下诏:“齐澣、麻察勾结将相,离间君臣关系,齐澣可贬为高州良德县丞,麻察可贬为浔州皇化县尉。”
八月
癸亥日,玄宗在花萼楼下设宴款待百官,庆祝自己的生日。左丞相源乾曜、右丞相张说率领百官上奏,请求将每年的八月五日定为千秋节,向天下颁布,让百姓都设宴欢乐。不久又把祭祀土地神的日子移到千秋节。
庚辰日,工部尚书张嘉贞去世。张嘉贞不经营家产,有人劝他购买田地宅院,他说:“我身居将相之位,还担心受冻挨饿吗!如果我获罪,即使有田地宅院,也没有用处。近来看到朝中官员大量占据良田,死后这些田地宅院只会成为无赖子弟沉迷酒色的资本,我不这样做。”听到的人都认为他说得对。
辛巳日,朝廷下诏,因民间有很多人私自铸造钱币,开始禁止私自买卖铜、铅、锡以及用铜制造器皿;开采铜、铅、锡的人,由官府收购其产品。
宇文融性情精明机敏,应对言辞敏捷,凭借治理财赋得到玄宗的宠幸。他开始设置各种使职,竞相聚敛财富,因此百官逐渐荒废了本职工作,而玄宗的奢侈之心更加严重,百姓都怨恨困苦。宇文融为人粗疏浮躁、爱说大话,喜欢自我夸耀,担任宰相后,对人说:“如果让我担任宰相几个月,天下就会太平无事。”
信安王李祎因为军功受到玄宗的宠爱,宇文融嫉妒他。李祎入朝时,宇文融让御史李寅弹劾他,却把消息泄露给了亲信。李祎得知后,先向玄宗禀报了此事。第二天,李寅的弹劾奏疏果然呈上,玄宗大怒,九月壬子日,宇文融因罪被贬为汝州刺史,他担任宰相仅一百天就被罢免了。此后,那些通过谈论财利来获取高官厚禄的人,都效仿宇文融。
冬季十月
戊午朔日,发生日食,太阳没有被完全遮住,形状如同弯钩。
宇文融获罪后,国家财政出现不足,玄宗又想起他,对裴光庭等人说:“你们都曾说宇文融的坏话,我已经罢黜了他,如今国家用度不足,该怎么办!你们在哪里辅佐我呢?”裴光庭等人恐惧不安,无法回答。恰逢有人匿名上奏告发宇文融贪污受贿之事,宇文融又被贬为平乐县尉。到岭南一年多后,司农少卿蒋岑上奏说宇文融在汴州贪污挪用官府钱财数以万计,朝廷下令彻底追查此事,宇文融因罪被流放到岩州,在途中去世。
十一月
辛卯日,玄宗前往桥陵、定陵、献陵、昭陵、乾陵祭拜;戊申日,返回宫中;大赦天下,百姓今年的地税全部减免一半。
十二月
辛酉日,玄宗前往新丰温泉;壬申日,返回宫中。
开元十八年(庚午,公元730年)
春季正月
辛卯日,任命裴光庭为侍中。
二月
癸酉日,朝廷首次下令百官在春季每十天休息一天,可选择风景名胜之地游乐。从宰相到员外郎,共设十二桌宴席,每人赏赐五千缗钱;玄宗有时还登上花萼楼,邀请宴后返程的官员留下饮酒,轮番让他们起舞,直到尽欢才散去。
三月
丁酉日,朝廷恢复给京官发放职田。
夏季四月
丁卯日,修筑西京长安的外城,九十天完工。
乙丑日,任命裴光庭兼任吏部尚书。在此之前,吏部拟定官员任职,只看其人是否有能力,有时会破格提拔,有时有人长期滞留低位,甚至有入仕二十多年仍未得到俸禄的;此外,州县官员的任免也没有等级规范,有人从大州调到小州,有人起初任职近处后来调到偏远地区,都没有固定制度。裴光庭首次上奏采用“循资格”制度:官员根据离职后经过的考核次数集合候选,官位高的考核次数少,官位低的考核次数多,不论能力大小,考核期满就拟定任职,按年限逐级晋升,不得逾越;除非因罪被贬,否则只升不降。那些平庸愚钝、长期滞留的官员都很高兴,称这一制度为“圣书”,而才能出众的士人无不怨恨叹息。宋璟上书争辩但未被采纳。裴光庭又下令,九品以下的流外官员任职也需经过门下省审核。
五月
吐蕃派遣使者到边境递信求和。
起初,契丹王李邵固派遣可突干入朝进贡,同平章事李元纮对他不加礼遇。左丞相张说对人说:“奚族、契丹一定会反叛。可突干狡猾凶狠,专擅契丹国政已久,人心都归附他。如今得罪了他,他必定不会再前来朝贡了。”己酉日,可突干杀死李邵固,率领契丹国人胁迫奚族民众一起反叛,投降突厥;奚王李鲁苏及其妻子韦氏、李邵固的妻子陈氏都逃来唐朝。朝廷下令幽州长史赵含章讨伐可突干,又命中书舍人裴宽、给事中薛侃等人分别在关内、河东、河南、河北各道招募勇士。六月丙子日,任命单于大都护、忠王李浚兼任河北道行军元帅,御史大夫李朝隐、京兆尹裴伷先为副元帅,率领十八个总管的军队讨伐奚族、契丹。玄宗让李浚在光顺门与百官见面。张说退朝后,对学士孙逖、韦述说:“我曾见过太宗的画像,忠王长得非常像他,这是国家的福气啊。”可突干入侵平卢,先锋使张掖人乌承玼在捺禄山击败了他。
壬午日,洛水泛滥,淹没东都洛阳一千多户人家。
秋季九月
丁巳日,任命忠王李浚兼任河东道元帅,但最终并未出行。
吐蕃军队多次战败后感到畏惧,于是请求和亲。忠王的属官皇甫惟明趁上奏事务的机会,从容劝说玄宗和亲的好处。玄宗说:“吐蕃赞普曾给我写信,言辞傲慢无礼,我怎么能原谅他!”皇甫惟明回答:“开元初年,赞普还年幼,怎么可能写这样的信!大概是边将伪造的,想借此激怒陛下。边境一旦发生战事,将领官吏就能趁机盗窃、隐匿官府财物,虚报战功来获取勋爵。这都是奸臣的利益,并非国家之福。战争连年不断,每天耗费千金,河西、陇右地区因此穷困破败。陛下如果派遣一位使者去探望金城公主,趁机与赞普当面结盟,让他叩首称臣,永久平息边境祸患,难道不是安抚夷狄的良策吗!”玄宗很高兴,命令皇甫惟明与内侍张元方出使吐蕃。赞普大喜,把贞观以来收到的唐朝敕书全部拿出来给皇甫惟明看。冬季十月,赞普派遣大臣论名悉猎跟随皇甫惟明入朝进贡,上表说:“外甥世代娶唐朝公主为妻,情义如同一家。此前因张玄表等人率先兴兵侵扰,才导致两国关系恶化。外甥深知尊卑之道,怎敢失礼!只是因为边将挑拨离间,才得罪了舅舅;多次派遣使者入朝,都被边将阻拦。如今承蒙陛下派遣使臣远道而来探望公主,外甥不胜欣喜感激。如果能恢复旧日友好关系,我死而无憾!”从此吐蕃再次归附唐朝。
庚寅日,玄宗前往凤泉汤;癸卯日,返回京城长安。
甲寅日,护密王罗真檀入朝,被留下担任侍卫。
十一月
丁卯日,玄宗前往骊山温泉;丁丑日,返回宫中。
这一年,全国上报的死刑犯只有二十四人。
突骑施派遣使者入朝进贡,玄宗在丹凤楼设宴款待,突厥使者也参加了宴会。两位使者争夺座位的先后,突厥使者说:“突骑施是小国,原本是突厥的臣子,不能位居我之上。”突骑施使者说:“今天的宴会是为我举办的,我不能位居他之下。”玄宗于是下令设置东、西两个帐篷,突厥使者在东,突骑施使者在西。
开府仪同三司、内外闲厩监牧都使霍国公王毛仲依仗玄宗的宠爱,日益骄横放纵,玄宗一直宽容他。王毛仲与左领军大将军葛福顺、左监门将军唐地文、左武卫将军李守德、右威卫将军王景耀、高广济关系亲密,葛福顺等人倚仗他的权势,多次做违法之事。王毛仲请求担任兵部尚书未获批准,不满之情显露在言语神色上,玄宗因此感到不悦。
当时,玄宗十分宠信宦官,宦官往往能担任三品将军,府门前设置棨戟(古代官员出行的仪仗);宦官奉命出使经过各州时,官吏们争相奉承,所收贿赂不少于一千缗;因此京城的宅第、城郊的田园,一半以上都归宦官所有。杨思勖、高力士尤其显贵受宠,杨思勖多次领兵征讨,高力士常在宫中侍卫。而王毛仲看待那些显贵的宦官如同无物,即使是职位低微的宦官,稍有不合他心意,就像对待仆人一样辱骂。高力士等人都嫉妒他的宠爱,但不敢言说。
恰逢王毛仲的妻子生孩子,第三天,玄宗命令高力士送去丰厚的酒食、金银绸缎,并且授予他的儿子五品官衔。高力士返回后,玄宗问:“王毛仲高兴吗?”高力士回答:“王毛仲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对我说:‘这个孩子难道不能做三品官吗!’”玄宗大怒说:“当初诛杀韦氏时,这个奸贼就心怀二意,我当时不想说他;如今竟敢因为一个婴儿怨恨我!”高力士趁机说:“北门禁军的将领们,官职都太显赫了,他们相互勾结一心,如果不及早除掉他们,必定会酿成大患!”玄宗担心他的党羽受惊而发动叛乱。
开元十九年(辛未,公元731年)
春季正月
壬戌日,朝廷下诏,只列举王毛仲不忠、心怀怨恨的罪状,将他贬为瀼州别驾;葛福顺、唐地文、李守德、王景耀、高广济都被贬为偏远各州的别驾;王毛仲的四个儿子都被贬为偏远各州的参军,受牵连获罪的有数十人。王毛仲走到永州时,玄宗派人追上赐他自尽。
从此宦官的势力更加兴盛。高力士尤其受到玄宗的宠信,玄宗曾说:“高力士在宫中值班,我才能睡得安稳。”因此高力士大多留在宫中,很少到宫外的宅第居住。各地上报的奏表,都要先呈给高力士,然后再上奏给玄宗;小事高力士就可以直接决断,权势超过朝廷内外的官员。金吾大将军程伯献、少府监冯绍正与高力士结拜为兄弟;高力士的母亲麦氏去世时,程伯献等人披散头发接受吊唁,捶胸顿足地哭泣,比哀悼自己的亲人还要悲痛。高力士娶瀛州人吕玄晤的女儿为妻,吕玄晤被提拔为少卿,子弟们都担任了王府属官。吕氏去世时,朝廷内外的官员争相前往祭奠,从吕家宅第到墓地,车马络绎不绝。但高力士做事小心谨慎、恭敬谦逊,所以玄宗始终信任他。
辛未日,派遣鸿胪卿崔琳出使吐蕃。崔琳是崔神庆的儿子。吐蕃使者称金城公主请求赐予《毛诗》《春秋》《礼记》。正字于休烈上疏说:“东平王刘宇是汉朝的至亲,请求赐予《史记》《诸子》,汉朝尚且没有同意。何况吐蕃是国家的仇敌,如今把书籍借给他们,让他们了解用兵的谋略,会让他们更加狡诈,这对唐朝不利。”此事交给中书门下商议。裴光庭等人上奏:“吐蕃愚昧顽固,长期反叛后刚刚归附,趁着他们主动请求,赐予《诗》《书》,或许能让他们逐渐受到教化,使文明传播到边远地区。于休烈只知道书籍中有谋略狡诈的内容,却不知道忠诚、诚信、礼义都是从书籍中产生的。”玄宗说:“说得好!”于是将书籍赐予吐蕃。于休烈是于志宁的玄孙。
丙子日,玄宗在兴庆宫旁边亲自耕种,耕种面积达三百步。
三月
突厥左贤王阙特勒去世,玄宗派人送去书信吊唁。
丙申日,朝廷首次下令东京、西京及各州分别建立太公庙,以张良配享祭祀,挑选古代名将,配齐“十哲”之位;每年二月、八月的第一个戊日举行祭祀,礼仪与祭祀孔子相同。
臣司马光说:规划治理天下称作“文”,平定叛乱称作“武”。自古以来,不兼具这两种才能而被称为圣人的,从未有过。因此黄帝、尧、舜、禹、汤、周文王、周武王、伊尹、周公,没有不具备征伐之功的;孔子虽然没有担任过官职,但也曾率军击退莱夷、费人,说:“我作战就能取胜”,难道孔子只擅长文而太公只擅长武吗?孔子被学者祭祀,是因为礼仪中有先圣先师的祭祀制度。自有人类以来,没有像孔子那样的人,太公怎么能与他相提并论呢!古代有战事时,就命令大司徒在学校中教士兵使用兵车铠甲、锻炼体力、练习射箭驾车,战争结束后献上俘虏和战利品,这些都在学校中进行。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让士兵先懂得礼义,再崇尚勇力。君子有勇无义会作乱,小人有勇无义会为盗;如果只训练勇力而不让他们懂得礼义,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自从孙武、吴起以来,将领们都以勇力相胜、以狡诈为高,这怎么能列入圣贤之门而称之为“武”呢!竟然还错误地将他们列入“十哲”之列,作为后世学者的老师;如果太公在天有灵,必定会羞于与他们一同受祭!
五月
壬戌日,朝廷首次建立五岳真君祠。
秋季九月
辛未日,吐蕃派遣宰相论尚它硉入朝觐见,请求在赤岭设立互市;玄宗同意了。
冬季十月
丙申日,玄宗前往东都洛阳。
有人告发巂州都督解县人张审素贪污受贿,朝廷下令派遣监察御史杨汪前去核查。总管董元礼率领七百士兵包围杨汪,杀死告发者,对杨汪说:“好好上奏为张审素辩解,你就能活下来,否则就死。”恰逢救兵赶到,击杀了董元礼。杨汪上奏说张审素谋反,十二月癸未日,张审素被判斩首,家产被查抄没收。
疏浚宫苑中的洛水,六十天后完工。
开元二十年(壬申,公元732年)
春季正月
乙卯日,任命朔方节度副大使信安王李祎为河东、河北行军副大总管,率军进攻奚族、契丹;壬申日,任命户部侍郎裴耀卿为副总管。二月癸酉朔日,发生日食。
玄宗思念右骁卫将军安金藏的忠诚刚烈,三月,赐予他代国公爵位,还在东、西岳立碑,铭刻他的功绩。安金藏最终得以善终。
信安王李祎率领裴耀卿及幽州节度使赵含章分路进攻奚族、契丹,赵含章与敌军遭遇,敌军望风而逃。平卢先锋将乌承玼对赵含章说:“奚族、契丹是强悍的敌人,前些天逃走,不是畏惧我们,而是引诱我们,应当按兵不动观察他们的动向。”赵含章不听,在白山与敌军交战,果然大败。乌承玼领兵从右侧出击,进攻敌军,击败了他们。己巳日,李祎等人大败奚族、契丹,俘虏和斩杀了大量敌军,可突干率领部下远逃,残余党羽潜逃到山谷中。奚族首领李诗琐高率领五千多帐前来投降。李祎领兵返回。朝廷赐予李诗琐高归义王爵位,任命他为归义州都督,将他的部落迁徙到幽州境内安置。
夏季四月
乙亥日,玄宗在上阳宫东洲设宴款待百官,喝醉的官员被赐予被褥,用轿子送回家,路上络绎不绝。
六月
丁丑日,加封信安王李祎为开府仪同三司。玄宗命令裴耀卿携带二十万匹绢,分别赏赐给立功的奚族官员。裴耀卿对随从说:“戎狄贪婪,如今携带贵重财物深入他们的境内,不能不防备。”于是提前出发,分路同时前进,一天之内就赏赐完毕。突厥、室韦果然派兵在险要路段拦截,想抢夺财物,但等他们赶到时,裴耀卿已经返回。
赵含章因贪污巨额钱财获罪,在朝堂上被杖打,流放到瀼州,途中去世。
秋季七月
萧嵩上奏:“自从祭祀后土以来,多次获得丰收,应当趁返回京城的机会举行祭祀酬谢神灵。”玄宗采纳了他的建议。
朝廷下令让裴光庭、萧嵩分别统领左、右厢的军队。
八月辛未朔日,发生日食。
起初,玄宗命令张说与各位学士修订五礼。张说去世后,萧嵩继续这项工作。起居舍人王仲丘请求依照《明庆礼》,将祈谷、大雩(求雨祭祀)、明堂祭祀的对象都定为昊天上帝;萧嵩又请求依照上元年间的敕令,父亲在世时,儿子为母亲服齐衰三年丧。玄宗都采纳了这些建议。规定以高祖配享圜丘、方丘祭祀,太宗配享雩祀及神州地只祭祀,睿宗配享明堂祭祀。九月乙巳日,新礼修订完成,呈献给玄宗,命名为《开元礼》。
开元二十一年(癸酉,公元733年)
春季正月
乙巳日,将肃明皇后的神位迁入太庙合祭,拆除仪坤庙。
丁巳日,玄宗前往骊山温泉。
玄宗派遣大门艺前往幽州调兵,讨伐勃海王大武艺;庚申日,任命太仆员外卿金思兰出使新罗,让新罗出兵进攻勃海国的南部边境。恰逢大雪深达一丈多,山路狭窄险峻,士兵冻死过半,最终无功而返。大武艺对大门艺的怨恨始终未消,秘密派遣刺客在洛阳天津桥南刺杀大门艺,大门艺未死;玄宗下令河南府搜捕刺客同党,全部处死。
二月
丁酉日,金城公主请求在赤岭立碑,划分唐朝与吐蕃的边界;玄宗批准了。
三月
乙巳日,侍中裴光庭去世。太常博士孙琬议论说:“裴光庭推行‘循资格’制度,违背了奖励贤能的原则,请赐予谥号‘克’。”裴光庭的儿子裴稹上书争辩,玄宗最终赐予谥号“忠献”。
玄宗询问萧嵩谁能接替裴光庭的职位。萧嵩与右散骑常侍王丘关系友好,准备举荐他;王丘得知后,坚决推辞,推荐右丞韩休。萧嵩向玄宗举荐韩休。甲寅日,任命韩休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
韩休为人正直刚劲,不贪图名利;担任宰相后,非常符合当时人们的期望。起初,萧嵩认为韩休性情温和,容易控制,所以引荐他。等到共事之后,韩休坚守正道、不迎合他人,萧嵩逐渐厌恶他。宋璟感叹说:“没想到韩休竟然能这样!”玄宗有时在宫中宴乐或到后苑打猎,稍有过失,就对身边的人说:“韩休知道吗?”话音刚落,韩休的劝谏奏疏就已经送到。玄宗曾对着镜子默默不乐,身边的人说:“韩休担任宰相后,陛下比以前瘦了很多,为什么不罢免他呢!”玄宗感叹说:“我虽然容貌消瘦,但天下一定能富足。萧嵩上奏事务总是顺从我的心意,他退下后,我却睡不安稳。韩休常常据理力争,他退下后,我才能安心入睡。我任用韩休,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我自己。”
宫中有个名叫黄的侏儒供奉官,性情机敏狡黠。玄宗常常让他趴在地上当“肉凳子”踩在上面行走,宠爱并赏赐他很多财物。一天,黄很晚才入宫,玄宗感到奇怪。他回答说:“我刚才入宫时,在路上遇到捕盗官,他和我争路,我把他掀下马,所以来晚了。”说完就走下台阶磕头请罪。玄宗说:“只要外面没有奏章弹劾你,你就不用担心。”过了一会儿,京兆尹上奏了这件事。玄宗立即呵斥黄退下,交给有关部门杖打致死。
闰三月
癸酉日,幽州道副总管郭英杰与契丹在都山交战,战败身亡。当时,节度使薛楚玉派遣郭英杰率领一万精锐骑兵和归降的奚族军队进攻契丹,驻扎在榆关之外。可突干率领突厥军队前来会合交战,奚族军队持观望态度,四散逃跑并据守险要之地;唐军处境不利,郭英杰战死。剩下的六千多名士兵仍然奋力作战,敌军把郭英杰的头颅拿给他们看,士兵们最终还是不投降,全部被敌军杀死。薛楚玉是薛讷的弟弟。
夏季六月
癸亥日,朝廷下诏:“从今以后,选拔官员如果有才能和品行,委托吏部随时提拔任用;九品以下流外官员的任用,不再经过门下省审核。”虽然有了这个诏令,但有关部门因为“循资格”制度对自己方便,仍然继续推行。当时,从三师以下的官员有一万七千六百八十六人,从佐史以上的吏员有五万七千四百一十六人,而入仕的途径非常多,难以全部记载。
秋季七月
乙丑朔日,发生日食。
九月
壬午日,玄宗立皇子李沔为信王,李泚为义王,李漼为陈王,李澄为丰王,李潓为恒王,李漼为梁王,李滔为汴王。关中地区长期降雨,粮食价格上涨,玄宗准备前往东都洛阳,召见京兆尹裴耀卿商议此事。裴耀卿回答说:“关中是帝王基业兴起之地,应当千秋万代不变;只是因为这里土地狭小、粮食稀少,所以陛下时常前往东都,以缓解粮食供应压力。我听说贞观、永徽年间,官员俸禄不多,每年从关东漕运一二十万石粮食,就足以供给所需,陛下也能安居关中。如今国家开支逐渐增多,漕运粮食数量是以前的几倍,仍然不能满足需求,所以导致陛下多次冒着寒暑前往东都,体恤关中百姓。如今如果让司农寺征收的租米全部运到东都,再从东都转漕到关中,逐渐充实关中的粮食储备,假如关中有几年的粮食储备,就不用担心水旱灾害了。而且吴地百姓不熟悉黄河漕运,粮食在运输途中停留时间过长,容易产生隐匿盗窃的情况。我请求在河口设置粮仓,让吴地的船只到达后就卸下粮食返回,官府自行雇佣船只将粮食分别运入黄河、洛水。再在三门山的东西两侧各设置一座粮仓,粮食运到后先储存起来,遇到水险就停止运输,水势平缓再继续运送,或者开辟山路,用车辆运输,这样就不会再有滞留,还能节省数百万缗的费用。黄河、渭水岸边,都有汉朝、隋朝遗留的粮仓,修复它们并不困难。”玄宗非常认可他的建议。
冬季十月
庚戌日,玄宗前往骊山温泉;己未日,返回宫中。
戊子日,左丞相宋璟退休,返回东都洛阳。
韩休多次在玄宗面前与萧嵩争论,当面指出萧嵩的短处,玄宗对此很不高兴。萧嵩趁机请求退休,玄宗说:“我还没有厌倦你,你为什么急于离开呢!”萧嵩回答说:“我承蒙陛下厚恩,担任宰相,富贵已经到了极点,趁着陛下还没有厌倦我,我才能从容退隐;如果陛下已经厌倦我,我连性命都难以保全,怎么能顺遂心愿退隐呢!”说完流下眼泪。玄宗被他打动,说:“你先回去,我慢慢考虑。”丁巳日,萧嵩被罢免宰相,改任左丞相;韩休被罢免宰相,改任工部尚书。任命京兆尹裴耀卿为黄门侍郎,前中书侍郎张九龄当时正在为母亲守丧,被起用为中书侍郎,两人都担任同平章事。
这一年,朝廷将全国划分为京畿、都畿、关内、河南、河东、河北、陇右、山南东道、山南西道、剑南、淮南、江南东道、江南西道、黔中、岭南共十五道,每道设置采访使,按照六条规定检察地方官员的非法行为;京畿和都畿两道由御史中丞兼任采访使,其余各道都选择贤能的刺史兼任。除非官员有升迁或罢免,否则采访使的职位不会更换。只有变革旧的规章制度,才需要上报朝廷批准;其余事务都允许采访使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处理,先施行后上报。
太府卿杨崇礼,是杨政道的儿子,在太府寺任职二十多年,前后担任太府卿的人都比不上他。当时天下太平已久,财物堆积如山,经过杨崇礼处理的财物,没有不精美完备的;他每年通过核查账目、纠正弊端,为朝廷节省数百万缗钱财。这一年,杨崇礼以户部尚书的身份退休,已经九十多岁了。玄宗问宰相:“杨崇礼的儿子们,谁能继承他的职务?”宰相回答说:“杨崇礼有三个儿子,杨慎馀、杨慎矜、杨慎名,都廉洁勤勉、有才能,其中杨慎矜最为优秀。”玄宗于是提拔杨慎矜从汝阳县令升任监察御史,负责太府寺的收支事务;杨慎名代理监察御史,负责含嘉仓的粮食发放,两人都很称职,玄宗非常高兴。杨慎矜上奏,请求各州缴纳的布帛如果有污渍、破损的,都让本州征收折价款,转而购买轻便的货物,从此朝廷的征调开始变得频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