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升“初级监察员”后开放的更广阔噪声数据库,在陆离的感知中,如同一片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的信息宇宙。他如同一个孤独的潜航者,驾驶着由“时序道网”与“初生道源”构筑的隐形舰船,航行在这片由无数世界底层杂音构成的海洋中。
他的主要目标明确:一是继续验证自身通过微观法则干预影响“命运噪声”的理论,二是监控可能存在的其他“棋手”活动痕迹,三则是寻找关于“噬法典”或“法则真空带”的更多线索。
他选中了几个新的、噪声特性迥异的界域进行“观测”。在一个名为“机械境”的、所有生命体皆为构装体的纯粹逻辑世界,他尝试对其底层法则中关于“逻辑纠错优先级”的参数进行极其细微的“延迟”干预。他想观察,在一个极度依赖逻辑的世界,当错误无法被及时修正时,会在其命运噪声中产生怎样的“混乱频谱”。
在另一个被称为“梦境之沼”的、现实与虚幻边界模糊的奇异界域,他则尝试注入一丝从“永歌花园”实验中提取的、带有“终末余烬”特性的情感淡漠频谱,想看看这种“冰冷”在充满狂想与情绪的噪声环境中,会引发何种变异。
这些实验都进行得极其缓慢和隐蔽,通过噪声数据库的反馈来间接观测效果,是他目前最安全的研究方式。
与此同时,他对庞大噪声数据的筛查从未停止。基于对同行印记、乌光幕后、以及新感知到的那丝“观测记录”气息的特征提取,他设定了更复杂的筛选参数,在浩瀚的数据中寻找相似波动的“指纹”。
收获微乎其微。这些存在显然都极其擅长隐匿,若非像之前那样恰好处于剧烈冲突或特殊环境,很难在常态的噪声中捕捉到他们的直接痕迹。但陆离有足够的耐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筛查一个位于已知疆域极偏远地带、名为“遗忘回廊”的破碎界域群的噪声数据时,他发现了一种奇特的、周期性的噪声模式。这种模式并非某种生灵或文明的产物,更像是一种自然现象,但其规律性过于完美,且蕴含着一种……对周围信息环境的微弱“吞噬”效应。
“遗忘回廊”本身就是一个奇特的地方,由无数断裂的时空走廊构成,充斥着各种迷失的灵魂碎片和破碎的历史幻影,其噪声本就光怪陆离。但这种带有“吞噬”特性的周期性模式,却显得格格不入。
陆离调动更高权限,调取了“遗忘回廊”更久远的历史噪声数据,进行纵向对比分析。他发现,这种周期性“吞噬”噪声,是在大约三百个系统标准时间单位前,才开始悄然出现的,并且其强度和影响范围,正在以极其缓慢、但确实无疑的速度增长。
其核心区域,指向回廊深处一个连系统监测都较为稀疏的、标记为“时空乱流交汇点”的危险地带。
“缓慢生长……信息吞噬……高维聚合体……”陆离的道源意志中,迅速将这一发现与之前获取的关于“噬法典”的碎片信息联系起来。虽然无法确定,但存在这种可能性。
他没有贸然前去探查。“遗忘回廊”环境复杂且危险,且若真是“噬法典”,一个能让系统“收容”失败并失联的存在,绝非易与之物。更重要的是,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一个……“驱虎吞狼”,或者至少是“引蛇出洞”的机会。
如果这真是“噬法典”,那么它对信息的吞噬特性,必然会对命运长河本身的稳定性构成潜在威胁,只是目前还处于极其微弱的阶段,未引起系统主流监测的注意。同时,它也可能吸引其他对“高维信息”或系统漏洞感兴趣的存在,比如……那位同行,或者乌光幕后。
陆离沉思片刻,一个计划雏形开始形成。他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要……“投喂”和“引导”。
他首先利用“初级监察员”的权限,以“例行区域稳定性评估”为名,撰写了一份关于“遗忘回廊发现新型微弱信息衰减现象,建议纳入长期观察列表”的报告,提交给了系统。报告内容客观、保守,完全符合流程,旨在系统内部留下一个不起眼的记录,为未来可能的变化埋下伏笔。
接着,他开始从噪声数据库中,筛选出一些蕴含特定“价值”的信息碎片——例如,那些关于“源初之啼”的古老祈祷残响、某些被系统标记为“已失效”但结构奇特的低级法则构型、甚至是一丝经过高度稀释和伪装的、从蛀孔核心采集来的前代系统基础粒子波动。
他将这些信息碎片,通过极其迂回和隐蔽的方式,如同播撒饵料一般,悄无声息地注入到“遗忘回廊”的噪声背景中,尤其是靠近那周期性“吞噬”模式核心区域的边缘地带。这些饵料本身无害,甚至对绝大多数存在而言毫无意义,但对于一个可能以特定信息为食的“噬法典”,或者对于某些一直在搜寻古老秘密的存在,却可能具备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饵已布下,静观其变。”陆离做完这一切,便不再主动干预。他的主体意志重新归于沉寂,如同隐藏在蛛网中心的蜘蛛,通过那张覆盖越来越广的“信息网”与“噪声监测网”,同时监控着“遗忘回廊”、“灰烬浮岛”、“永歌花园”等多个实验场,以及蛀孔核心的动静,还有那通过“暗疮”密钥偶尔进行的、极其短暂的次级通道接入。
他感知着“机械境”逻辑延迟后开始出现的、关于“困惑”与“矛盾”的新噪声频谱;感知着“梦境之沼”中那一丝“冰冷”如同病毒般在狂想中悄然扩散;感知着“遗忘回廊”那周期性吞噬模式在接触到“饵料”后,似乎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趋向于饵料方向的波动……
宇宙浩瀚,众生喧嚣,命运长河奔腾不息。而在这一切之下,无数的暗流在涌动,无数的阴谋在酝酿。陆离端坐于幕后,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将诸天万界视为他的实验室与棋盘。他的每一次落子都轻描淡写,却可能在无尽的时空之外,掀起席卷一切的狂澜。
“道途漫漫,唯寂为伴。众生刍狗,唯吾独真。”冰冷的低语在虚无中回荡,旋即消散,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