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笼芝麻甜饼端上摊时,晨光刚漫过巷口的老槐树。她撸了把额角的汗,冲蹲在地上数铜板的武大郎喊:“大郎,把新做的葱油饼摆最前面,昨儿张婶特意嘱咐要带俩给孙子。”
武大郎“哎”了一声,手指在铜板堆里扒拉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撞见她沾着面粉的鼻尖,嘴角悄悄翘了翘。这动作被潘金莲瞅见,伸手就往他脑门上拍了下:“笑啥?赶紧数,等会儿要去买新芝麻,账对不上看我咋收拾你。”
“俺、俺没笑。”武大郎慌忙低头,耳根却红透了,指尖捏着枚碎银打滑,“这、这钱够买三斤芝麻不?”
潘金莲凑过去看他摊开的手心,铜板和碎银加起来堆得像座小坟包。她捡出三枚成色最好的碎银塞进他袖袋:“够了够了,多的留着,傍晚给巷尾的小石头买包蜜饯——那孩子昨儿盯着甜饼看了半天,眼睛亮得像星星。”
“嗯,听媳妇的。”武大郎把剩下的钱仔细裹进布巾,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这动作他做了快一个月了,自从潘金莲教他记账,每天收摊的钱都一分不少交到她手里,连枚铜板的偏差都没有。
正说着,巷口传来“噔噔”的马蹄声,两匹高头大马停在摊前,扬起的尘土扑了半笼饼。潘金莲皱眉抬头,就见西门庆穿着锦缎袍子,摇着折扇从马上下来,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家奴。
“哟,这不是潘娘子吗?”西门庆的目光在甜饼上打了个转,语气黏糊糊的,“听说你这饼子卖得红火,本公子特意来尝尝鲜。”
潘金莲没理他,反手把武大郎往身后拽了拽。她最烦这号仗势欺人的,上次想强买摊车被她用账本怼回去,今儿又来了。
“西门大官人想吃饼?”她拿起个刚出炉的葱油饼,用荷叶包好递过去,“五个铜板,现钱。”
西门庆的手刚伸出去,听见这话僵在半空,脸色沉了沉:“潘娘子这是不给面子?”
“买卖归买卖,面子归面子。”潘金莲擦了擦手上的油,声音脆生生的,“大官人要是想赊账,隔壁王记铺子乐意,俺们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旁边的家奴忍不住插嘴:“你知道这是谁吗?敢跟俺家主子要现钱?”
“管他是谁,到了俺这摊前,就得守俺的规矩。”潘金莲把案板拍得“啪啪”响,“大郎,给张叔装十个甜饼,记账上——张叔上次的钱还没结呢!”
武大郎立刻应着去装饼,动作虽慢却稳当。他知道,媳妇这是故意说给西门庆听的——张叔是县衙的老文书,西门庆再横,也得给几分薄面。
西门庆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捏着折扇的手指泛白。他本想拿捏几句,却见潘金莲已经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嗓门亮得很:“刚出炉的芝麻甜饼,热乎着呢!买三个送一个,孩子吃了不蛀牙!”
几个挎着篮子的妇人笑着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夸饼子香,把西门庆挤得没了位置。他悻悻地掏出五个铜板扔在案板上,抓起饼子翻身上马,临走前撂下句:“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潘金莲冲他背影扬声喊,转头却被武大郎拉了拉衣角。他指着她的手,声音发颤:“你、你刚才拍案板,手疼不?”
“傻样。”潘金莲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这是吓唬他呢,哪能真使劲。”话虽如此,指尖却悄悄蹭了蹭发红的掌心——刚才确实拍得太用力了。
日头升到头顶时,饼子卖得只剩小半笼。潘金莲正算着账,就见小石头背着个破布包跑过来,仰着小脸喊:“潘娘子,俺爹让俺来还饼钱!”他递过来两枚铜板,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甜饼,嘴角沾着芝麻。
“小石头真乖。”潘金莲摸了摸他的头,从笼里捡了个最大的葱油饼塞给他,“这个送你,回去跟你爹说,明儿来给你留糖馅的。”
小石头欢天喜地跑了,武大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媳妇,俺们明天多做两笼糖馅的吧,巷子里好几个孩子都爱吃。”
“成啊。”潘金莲点头,忽然发现他盯着自己的手看,掌心的红印还没消。她心里一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早上特意留的蜜饯,“给,含着,甜丝丝的就不觉得累了。”
武大郎接过来,手指碰到她的指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然后慢慢剥开纸,把一颗蜜饯放进嘴里。那甜味漫开来时,他偷偷抬眼看潘金莲,见她正低头笑着给客人装饼,阳光落在她发梢上,像镀了层金。
他忽然觉得,以前总被人笑话的“三寸丁谷树皮”,好像也没那么难挨了。至少现在,他的摊前总围着人,他的媳妇会护着他,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饼的香。
傍晚收摊时,潘金莲清点收入,发现比昨天多了二十文。她把铜板倒进钱罐,叮当作响的声音里,忽然听见武大郎嘟囔:“媳妇,俺今天看西门庆进了县衙,好像跟李都头说了啥,会不会、会不会找你麻烦?”
潘金莲正在数钱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找就找呗,咱一没偷二没抢,账记得清清楚楚,他能奈我何?”她拍了拍钱罐,“再说了,咱现在有钱了,真要打官司,也雇得起讼师。”
武大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的不安散了大半。他伸手帮她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生涩却认真:“嗯,媳妇说的是。”
夜色降临时,饼摊的香气还没散。潘金莲坐在灶前烧火,武大郎在旁边揉面,准备明儿的面剂子。火光映着两人的脸,一个哼着现代的小调,一个跟着节奏慢慢揉面,锅里的水“咕嘟”响着,像在为这平淡的日子伴奏。
潘金莲忽然想起穿来那天,手里攥着的半块生面团,那时只觉得天塌地陷。可现在看着眼前的景象,她忽然觉得,所谓地狱模式,或许只是换了种活法的开始。
“大郎,”她往灶膛里添了块柴,“明儿做糖馅的,多放把桂花,香得能飘三条街。”
“哎。”武大郎应着,揉面的力道都轻快了些。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来,落在案板上,也落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谁也没提西门庆的事,但都知道,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再大的麻烦,好像也能嚼碎了,混着甜饼的香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