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山中那一场随心所欲的旋舞,像是打开了身体里某个隐秘的开关。那份畅快与自由的感觉久久不散,以至于今天在院子里,我又忍不住凭着记忆比划起来。
可离开了山野那份无拘无束的天地,在这四方的院落里,总觉得手脚被无形的框子束缚着。转圈时差点撞到枇杷树,甩袖时又觉得力道不对,衣袖软塌塌地垂下来,全无昨日的飘逸。我对着朦胧的铜鉴(铜镜)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了所以然来。
“哎呀呀,苏娘子,你这是……在学狸猫扑蝶吗?”一个带着笑意的清脆声音从墙头传来。
我抬头,只见小白鞋不知何时又坐在了她家的墙头上,两条腿晃悠着,脚踝银铃叮当作响。她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石榴红胡服,衬得她眉眼愈发鲜活明亮,正托着腮,一脸促狭地看着我。
被她撞见我这笨拙的样子,我脸上微热,却也不恼,索性破罐子破摔:“是啊,可惜这蝴蝶不太听话。白娘子见多识广,可会跳舞?”
“跑江湖混饭吃的,多少会点皮毛。”小白鞋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不过看你刚才那几下子,路子有点野啊,是想学正经的舞,还是就图个自己乐呵?”
“就是……觉得动起来挺开心的。”我老实回答,“昨日在山里随便比划了几下,感觉很好,今天就想再试试,却找不到感觉了。”
“山里?”小白鞋眼睛一亮,来了兴致,“那地方是好,天地宽,心也跟着宽。不过跳舞嘛,光有心情不够,也得有点小窍门。”她说着,单手一撑,利落地从墙头翻了下来,稳稳落在我面前,带起一阵微风和清脆的铃音。
她走到我身边,绕着我走了半圈,伸手虚点了一下我的肩膀:“你这儿太紧了,绷得像根弦。跳舞先要松,肩沉下去,气沉下去。”她又用手指轻轻抬了抬我的下巴,“头抬起来,眼神跟着手走,别光盯着地上看。”
她示范了一个简单的扬袖动作,明明只是随意一抬手,那宽大的袖摆却像是被风自然吹起一般,划出一道优美流畅的弧线,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瞧见没?力道不在胳膊,在腰上,在气息上。你这袖子甩得跟挥赶苍蝇似的,能好看才怪!”
她这比喻逗得我噗嗤一笑,紧张感顿时消了大半。
“来,跟着我做。”她站到我身侧,放慢动作,“手臂这样起,对,感觉气息往上走……转身,腰带动,哎对!裙摆甩起来!”
我跟着她的指引,慢慢找到了一点感觉。虽然依旧生涩,但至少动作不再那么僵硬别扭。她教得直接,说话也风趣,不像云娘子教琴那般含蓄雅致,却格外易懂。
“对对对!就是这样!哎呀你悟性可以嘛!”她看我有点模样,拍手笑起来,腕上的羊脂白玉镯随着她的动作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们一个教,一个学,在秋日暖阳下的院子里,反复练习着几个简单的动作。有时我转错了方向,与她撞个满怀,两人便忍不住笑作一团。她的笑声清脆如银铃,我的笑声也带着久违的轻松。贾姨不在家,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少女嬉笑玩闹的声音,惊得墙角那几丛晚菊都似乎跟着微微颤动。
“白娘子,你懂得真多。”我停下休息,擦着额角细密的汗珠,由衷说道,“不如我拜你为师吧?”
小白鞋正拿起石桌上的凉水喝了一口,闻言差点呛到,她摆摆手,眉眼弯弯:“可别!什么师父不师父的,咱们就当一起玩儿的伙伴。我这点本事,也就是看得多,练得多罢了。”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随口道,“有些道理啊,放哪儿都通用,比如这‘核心发力’,不管跳舞还是练……呃,反正都一样重要。”
核心发力?这个词听着有点陌生,不像是这时候常用的说法。但我当时只顾着高兴,也没往深处想,只当是她们江湖艺人自己的行话。
“那说好了,以后你得空就教我!”我笑着拉住她的袖子。
“成啊!”小白鞋爽快应下,反手拉住我,“不过今天先到这儿,累死我了!你得请我吃李婆婆新出的栗子糕!”
“好好好,这就去买!”
两个少女的笑声,再次洒满了小小的院落。阳光正好,秋风不燥,有这样一位亦师亦友的伙伴在身边,那些莫名的烦躁,似乎也被这欢声笑语冲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