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林府,绣楼。
春日暖阳透过雕花窗棂,在林婉儿身前的古琴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指尖抚过琴弦,却未成曲调,心思早已飞到了那座位于乌衣巷深处、象征着权力与荣耀的朱门府邸——阮府。
“小姐,小姐!”贴身丫鬟翠浓捧着一条新裁的柳黄色洒金百蝶穿花罗裙,喜滋滋地快步进来,“阮府老夫人跟前的周嬷嬷刚递了话过来,说老夫人想着开春了,府里冷清,想念小辈们在跟前承欢,特意请您和……和谢家小姐过府小住一段时日呢!”
“当真?”林婉儿霍然起身,脸上瞬间绽放出毫不掩饰的喜悦光彩,如同骤然盛放的牡丹。去阮府小住!这意味着她能日日见到阮郁表哥,能在那个她向往已久的环境里展示自己的才情与贤淑,更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自动忽略了翠浓话语中那个让她不快的名字,满心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填满。
“自然是真的!老爷和夫人已经应下了,正让奴婢们给您收拾东西呢!”翠浓忙不迭地点头。
林婉儿心花怒放,在绣楼内轻快地踱了几步,脑海中已开始勾勒在阮府的美好图景:与表哥在花园“偶遇”,在书房“请教”诗文,在老夫人面前展示琴艺、女红……她定要让表哥看清楚,谁才是真正配得上他、能与阮家门当户对的淑女。
然而,翠浓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浇了下来:“……周嬷嬷还说,谢将军府上的阿蛮小姐,也会一同入住,说是老夫人想着你们姐妹年纪相仿,正好作伴……”
“谢阿蛮?!”林婉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那个野丫头?她也配?!” 一想到要和那个举止粗鲁、言语无状、从小就跟自己不对付的谢阿蛮同住一个屋檐下,她就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那个连走路都带风、名字都粗鄙不堪的武夫之女,凭什么和她林婉儿平起平坐?还作伴?简直是笑话!
“小姐息怒,”翠浓连忙压低声音,“听说……是谢将军近来在边境立了功,圣心大悦,老夫人这也是……也是全了两家的情面。”
林婉儿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就因为谢阿蛮有个手握兵权的爹,连阮家都要给她几分面子!她想起小时候,几个孩子一同在阮府玩耍,她好不容易堆好的精巧雪人,总会被谢阿蛮一脚踢散;她想在表哥面前展示新学的曲子,谢阿蛮就在旁边舞剑弄出呼呼风声;她稍微表现得柔弱些,想惹人怜爱,谢阿蛮就毫不客气地大声嘲笑她“装模作样”……那些被拆穿、被嘲弄的尴尬和愤怒,时隔多年,依旧清晰如昨。
她知道谢阿蛮的底细,谢阿蛮也同样清楚她林婉儿并非表面那般温婉无害。这次同住,无异于将两只互相知根知底、互看不顺眼的猫关进了同一个笼子。
“作伴?好啊!”林婉儿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脸上重新堆起温婉得体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冷意,“既然老夫人发了话,我自然要去‘好好’跟阿蛮妹妹‘作伴’。” 她特意加重了“好好”和“作伴”二字。
她倒要看看,在规矩森严的阮府,在睿智的阮郁表哥面前,谢阿蛮那套粗野行径能维持多久!而她,自有办法,让表哥看清谁才是真正的明珠,谁又是那不堪雕琢的顽石。
“去,把我那套新得的珍珠头面找出来,还有前几日绣好的那个松鹤延年的屏风,一并带上。”林婉儿吩咐道,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既然是去陪伴老夫人,自然要挑些合她心意的。”
她已经开始期待,期待在阮府与谢阿蛮的“交锋”,更期待……与阮郁表哥的朝夕相对。
与此同时,镇北将军府。
“什么?去阮家住?还要跟林婉儿那个假惺惺的女人一起?”谢阿蛮听到消息,反应与林婉儿如出一辙的嫌弃,她正擦拭着她心爱的短剑,闻言差点把剑掉在地上,“不去不去!看见她我就浑身不自在!”
“胡闹!”谢将军虎目一瞪,“阮老夫人亲自相邀,是看得起你!你整日舞刀弄枪,也该去学学大家闺秀的规矩!再说,你阮郁表哥才华出众,你多与他亲近,也能长些见识!”
“规矩?见识?”谢阿蛮撇撇嘴,满脸不以为然,“跟林婉儿学怎么装模作样吗?至于阮郁表哥……”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却让人看不透心思的表哥,耸耸肩,“他太聪明了,跟他说话累得慌。”
然而父命难违,谢阿蛮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行装。她随手塞了几件利落的胡服,想了想,又把那柄心爱的短剑小心翼翼地包好,藏在了箱笼最底层。
“哼,林婉儿,你最好别来惹我!”她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眼中却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她不喜欢阮郁表哥那深不可测的性子,但能给林婉儿添堵的事,她谢阿蛮还是很乐意做的。
两辆装饰华贵的马车,载着心思各异的两位表小姐,一前一后,驶向了那座即将因她们入住而波澜再起的乌衣巷阮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