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支摘窗。屋内炭盆烧得正旺,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与窗外呼啸的风声形成鲜明对比。我正与陈老先生对坐,听他讲解《周礼》中关于“膳夫”的职责,目光却不自觉地被窗外那一片银装素裹所吸引,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念头——若能在这极寒之日,与师长亲友围坐一炉,共享一锅热气腾腾、鲜香麻辣的膳食,该是何等快事?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作为林晓的那部分记忆悄然苏醒,那红油翻滚、众箸齐下的热闹场景,与眼前清寂的书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然而,直接提出“火锅”太过惊世骇俗。需得想个合乎情理,又能体现“新意”与“诚意”的法子。
课毕,送走陈老先生,我将想法与贾姨细细分说。起初,贾姨亦是惊疑:“小小,这……众人围坐一锅,烹煮而食,是否过于……随性了些?恐于礼不合。”
我挽着贾姨的手臂,柔声解释:“贾姨,并非随意乱煮。我想着,冬日严寒,诸位师长年事已高,友人亦需驱寒。我们备下新鲜肉蔬,调制两种汤底:一为骨汤,取其醇厚温补,正合陈先生、顾嬷嬷等长辈脾胃;另一味……或可借鉴些许胡人食风,以姜、椒及多种香辛之物,熬制一锅辛香汤底,用以驱寒活血,范先生、秋先生或会喜欢。分案而食,各取所需,既热闹暖和,又不失礼数。”
我将现代鸳鸯锅的概念,包装成了“温补骨汤”与“驱寒辛香汤”的搭配,并借用了“胡风”作为辛辣口味的掩护。贾姨听我说得在理,又想到诸位师长平日对小小的关照,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也罢,年关将近,难得聚首,便依你。只是这食材、汤底,需得格外精心,莫要失了礼数。”
说做便做。我凭借记忆,画了简易的鸳鸯锅图形,请老周头寻相熟铜匠,紧急打制了一口中间带隔板的黄铜锅。又亲自拟了菜单:骨汤底需用老母鸡、猪骨、干贝文火慢炖,滤清后色如琥珀;辛香汤底则是我反复斟酌的难点,此时辣椒尚未传入,只能用茱萸、花椒、生姜、大蒜、桂皮、八角等物,用牛油(以“古法炙肉所得脂油”为名)细细炒香,再加入豆豉、醪糟一同熬煮,模拟出近似麻辣的风味。
食材更是精挑细选:羊肉切成菲薄的透光片,鱼肉起成无刺的蝴蝶片,还有现打的虾滑、新鲜的菘菜、萝卜、菌菇、豆腐、粉丝……林林总总,摆满了灶间的案板。
下帖邀请也费了心思。给陈老先生、顾嬷嬷的帖子上,着重提及“驱寒温补,略备薄馔,恭请赏光”;给云娘子、范先生、秋先生的,则多了句“偶得新奇食法,与丝竹之理或有相通,盼与先生共鉴”;至于梅溪散人与栖霞先生,则是“冬日雅集,围炉夜话,不拘一格”。也给柳茵、阿萝、青娥去了信,让她们务必前来。
一切准备就绪,心中不免有些志忑。这跨越千年的饮食尝试,不知在这魏晋时空,会引来怎样的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