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流淌。这日午后,柳茵和阿萝又来小院寻我,带来些新样的花线,说是如今城里最时兴的颜色。我们便依旧在枇杷树下坐了,一边分着线,一边说着闲话。
柳茵是个藏不住话的,手里绕着线,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分享秘闻的兴奋道:“苏姐姐,阿萝,你们听说了吗?京城好像又要来一位贵人了!”
阿萝抬起眼,好奇地问:“又来一位?除了那位阮公子,还有谁?”
“听我爹说,”柳茵的爹在府衙当差,消息向来灵通,“是阮公子的一位姑表妹,说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想来钱塘看看表哥,顺便游历一番。家里长辈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便依了她。”
我手中理着一段秋香色的丝线,闻言指尖未停,只淡淡应了一句:“是么。”心中却如微风吹过湖面,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姑表妹,自幼一起长大……这层关系,倒是亲近。
柳茵见我不甚感兴趣,又补充道:“听说这位表小姐,出身也是极高贵的,父亲是京中的大官。性子据说活泼灵动,最是讨人喜欢,在京中的人缘儿极好呢。”
阿萝听得入神,小声道:“那样的贵人,定然是极好的教养,不知是怎样的风采。”
柳茵撇撇嘴:“风采肯定是好的,只是……那样的家世,那样的性子,怕是眼光也高得很。咱们这样的人,怕是入不了人家的眼,最多也就是面上客气罢了。”她虽性子直,有些事却看得明白。
我听着她们的话,将理好的丝线仔细卷好。一位家世显赫、性情“活泼灵动”、与阮郁关系匪浅的表妹即将到来。这无疑会给钱塘本就微妙的社交圈,投入一颗新的石子。只是,这颗石子会激起怎样的涟漪,尚且未知。
于我而言,这不过是阮郁那个遥远世界里的又一则消息。他的表妹如何,与我有何干系?我依旧是苏小小,守着自己的小院,过自己的日子。
(阮郁视角)
驿馆内,阮郁看着手中刚到的家书,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信是母亲写来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甥女的疼爱和对他务必悉心照顾的叮嘱。表妹林婉儿,那个从小就跟在他身后、被两家人宠着长大的丫头,终究还是找借口跑来了。
他揉了揉眉心。婉儿表面天真烂漫,嘴甜会哄人,很得长辈欢心,但他深知她那活泼开朗下藏着的不安分与小心思。她此次前来,所谓的“想念表哥”、“领略风土人情”怕是借口,多半是听闻他在钱塘逗留,生怕他被什么“外面的花花草草”迷了眼,赶来盯着他的。
对于这个被宠坏了的表妹,阮郁有些头疼,却也不便拂了长辈之意。他吩咐玄墨:“表小姐不日将抵达钱塘,你提前安排好住处和一应伺候的人手,务必周全。她性子跳脱,多派两个稳妥的人跟着。”
“是,公子。”玄墨应下。
阮郁将家信收起,不再多想。婉儿要来,便来吧,他自有办法应付。眼下,他正在查阅钱塘近年的漕运记录——这才是他此行的正事之一。父亲虽让他“游历”,但暗中交代的任务却与漕运有关,这关系到京城某些势力的博弈。
至于那位尚在途中的表妹会对钱塘产生何种影响,他并未十分在意。在他看来,婉儿终究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掀不起太大的风浪。而那位苏小小……他目光掠过桌上另一份关于本地文人士子关系的简报,这个名字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笔。他此刻更关注的,是漕运账目中几个不太对劲的数字。
他取过算盘,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拨动起来,清脆的响声在书房内回荡。这才是他真正需要花费心思的地方,至于其他,都不过是闲时的一点调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