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云子见状也吃了一惊，他回头看看身后的伙伴们，发现大家都是一脸疑惑，王二狗挠着脑壳咧嘴道：“这……军中除了咱们，还有别的小鬼？”
“二狗哥，会不会是……留在烂柯山的那些人也被拉来了？”三岔口想到此处兴奋道：“快快快大伙儿都好好看看，有没有自己认识的？”
三岔口这么一撺掇，小子们全都踮着脚极目看去，可是随着这支队伍越走越近，戚云等人却越看越懵。
“这……这也不像半大小子啊……”司马廉低声道：“你看看这一个个的，那胳膊都快比我腿粗了！”
“那……那不对啊，你看他们这个头儿……”三岔口疑惑道：“不应该啊，按理说这么壮，怎么也不应该才，才比咱们高半头吧？”
这支奇怪队伍路过三岔口面前，一个矮小精壮的农夫突然朝三岔口咧嘴笑道：“小鬼，你讲甚？吾听得明喔！”
三岔口等人吓了一跳，这个农夫的口音非常奇怪，三岔口结合着农夫的表情才猜出了意思。
“不许交头接耳，站好！”赤羽营小旗官赵长吉低声道。
三岔口等人闻言赶紧闭嘴。
“姚大人！”奇怪队伍的领头人快走两步来到姚麒麟面前，“中军司马钱文强参见姚大人。”
“钱司马不必多礼。”姚麒麟和声道，“正事要紧，我们还是赶快划分一下区域吧。”
“好。”中军司马钱文强从怀中掏出一张图，“这样，咱们脚下的李家圩交给姚大人，小朱圩，冉家圩以及春申桥这三块由末将带人负责，您看如何？”
“钱司马还真是照顾我们啊。”姚麒麟扫了眼地图，发现李家圩只占图中范围的五分之一，不由得低声笑道。
“姚大人您可别误会啊，”钱文强笑道：“末将可不是不相信赤羽营的手段，只是……只是孩子们毕竟还小，力气有限，人数也不算多，而末将带来的可是水师中的精锐划手，耐力最是出众……”
“钱司马不必解释。”姚麒麟笑道：“姚某知道您是好心，那就先这么定，如果我手下这些小崽子们干得快，再去别的小朱圩或者春申桥那里给你们帮忙。”
“好好，那既然如此，末将就先带队去干活啦！”钱文强笑道。
“好，工具在车上。”姚麒麟说着一挥手，二十多个赤羽好手掀开粮车上的罩布，露出里面的镐头与铁锹。
“儿郎们抄家伙！”钱文强甩开膀子一声招呼，身后四五百精壮汉子纷纷上前，“姚大人，末将先告辞了。”
“好，有情况随时联络。”姚麒麟笑道。
“哎哟，这铲子好小嘛。”
“就是说噻，比咱们的船桨还轻。”
“啷个小，怎会得力嘛……”
领到工具的精壮汉子们纷纷评价着，说的还是让戚云他们似懂非懂的方言。
“好了，咱们也开工。”姚麒麟低声道：“你们的任务，是按照指示挖暗渠，具体怎么挖，让宗霖给你们讲。”说罢退在一旁，把手里的铁锹扔给了宗霖。
宗霖是赤羽营中仅次于总旗官尚识途的制图好手，但是除了制图之外，宗霖还是赤羽营之中首屈一指的潜入高手，因为他本是盗墓的土夫子出身，家传一手绝妙的缩骨功。
“小子们，我来问你们。”宗霖用手中的铁锹顿了顿地，“谁知道啥叫暗渠啊？”
“暗渠……”戚云等人还没来得及交头接耳，就听身后一个同伴喊道：“我知道！”
众人扭头看去，是吕方休。
“哟，还真有知道的，”宗霖笑道：“来吧小子，你来给说说吧。”
“暗渠就是不露在地面上的水渠，水在地下走，每隔一段儿开个井口取水，这样一来水渠里的水不容易脏。”吕方休继续道：“我听说西北凉州那边儿也有这样的暗渠，但是那里的人修暗渠是为了节省水源，水走地下，水渠不容易晒干，据说这东西在当地叫坎儿井。”
“嗯！”宗霖听吕方休竟能说出“坎儿井”，眼前一亮，笑道：“好小子，有见识！你叫什么？”
“嘿嘿……我叫吕方休。”吕方休听到宗霖夸赞，红着脸挠挠脑壳。
“嗯，吕方休说的不错。”宗霖点头道：“那下个问题就来了——这暗渠该咋修呢？”
“呃……挖条沟，然后用石板盖住行不行？”司马廉出言道。
“倒也是个办法。”宗霖笑道：“但是咱们现在没有石板子，而且根据咱们眼下位置来看，要引这瓦埠湖的水入暗渠，这暗渠挖得太浅了可不行，所以你这个法子在眼下这块地行不通。”
“哦，哦哦……”司马廉听得半懂不懂，但依然给宗霖施了个礼，“多谢宗大人指教。”
“哈哈哈，不客气不客气。”宗霖笑道。
“那就……先往下挖个深坑，然后横着挖？”戚云出言道。
“对喽……”宗霖拍了拍戚云的肩膀，“小脑瓜挺好使，眼下这种情况这么挖是最好的法子！”
“哦——”戚云身后的伍牧突然哦了一声，戚云回头看了伍牧一眼，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也跟着哦了一声。
“你俩在这儿干啥呢？学鸭子呢？”宗霖调侃道，引得众人一阵低笑。
“回宗大人，”戚云答道：“横打暗渠的话，需要整个人缩在里面打洞，洞里又窄，所以——我们这些半大小子反而比成年壮丁更合适，是这样吧？”
“哟呵？”宗霖挑眉笑道：“你小子叫戚云是吧？”
“宗大人，您先说对不对啊。”戚云顽皮道：“要是说对了我就叫戚云，要是说错了的话我叫司马廉。”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哄笑，这回连姚麒麟都有些忍俊不禁。
“对了对了，你还是就叫戚云吧！”宗霖笑道。此言一出众人恍然，怪不得中军司马钱文强带的人也全都五短身材，原来是特意挑选的。
“至于这暗渠的地洞怎么打，你们可得看好了！”宗霖说罢，用手中铁锹挑起地上的一块帆布，露出一个深坑，宗霖纵身跳下，“铲子先旋着往里进，然后顺势把土往后带。”宗霖嘴上说着，手中铲子如旋风般翻转不停，小子们围上来看的功夫，宗霖已经打出了一个水桶大小的洞。
“宗大人，这洞这么小，您进得去？”三岔口咧嘴道。
“嘿，小子们，今儿就给你们露一手！”说着，宗霖团起身形，众人眼见宗霖如同一只脱水的海参般，几个呼吸就缩成了一团，然后又是片刻功夫，缩成一团的宗霖就连人带铲子一齐进了那个水桶大小的地洞。
“啊？”王二狗等人眼珠子瞪得滴溜圆，“这……这是啥功夫啊？”
“这这这这就是缩骨功？”三岔口咧着大嘴道：“听说书的讲过，我还以为是瞎吹牛呢，今天一见好家伙，这可比说书先生嘴里的缩骨功还厉害啊！”
众人瞠目之时，戚云和司马廉却没这么震惊，司马廉捅了捅戚云的胳膊，“哎，这招可有点儿像你家囡囡钻狗洞啊。”
“是，是挺像。”戚云偷笑道。
“嘿嘿，沾了囡囡的光，这钻狗洞的本事我虽然比不上你，但也算略懂一二。”司马廉笑道。
“是啊，真没想到钻狗洞这本事，也能有派上用场的一天。”戚云低声笑道。
“前面一个人挖，每挖三尺就用木板架住四壁，挖的人腰上必须系好绳子，以防塌方，后面放个箩筐装土，装满一筐就出来轮休，换人进去挖，每三丈打一个竖井，暗渠的深度不能低于一丈。”宗霖一个提纵跳出深坑。
“都听明白了吗？”姚麒麟问道。
“明白了！”小子们齐声道。
“好，每隔三丈的竖井由我们挖，地下暗渠就交给你们了！四人一组，每组配一个赤羽，宗霖去分配任务，开工！”姚麒麟低声道。
“哎？这坑是现成的啊？”戚云司马廉伍牧吕方休一组，跟着赤羽营小旗官赵长吉来到自己负责的那一片区域，发现地上已经有了一个两丈左右的深坑。
“昨晚提前挖好的。”赵长吉道：“这寿阳一带全是河滩地，没什么大石头，挖起来不算费力，就是下面太逼仄了些，靠你们了啊。”
“好嘞！”司马廉闻言挽起袖子就要往坑里下，却被戚云一把拦住。
“咋了云子？”司马廉疑惑道：“拦我干啥，赶紧动手干啊！”
“别急别急，”戚云看了看深坑，抹了一把鼻子道：“宗大人说了，一个在前面挖，一个在后面看着运土，但是咱们一组四个人呢，那不是总会有俩人闲着么？”
“大人不是说了，轮换休息嘛。”司马廉道。
“我觉得后面看着那运土的活儿也没多累，不就是往坑里一蹲，帮着往外拽土筐么？”吕方休凑过来说道：“云子说的对，其实用不上这么轮休，倒不如四个人一起干活儿，挖土的和运土的轮换更好。”
“我也同意。”伍牧点头道。
“但是这坑里这么小的地方，蹲一个人都费劲，咋四个人一起啊？”司马廉皱眉道。
“不是说要每隔三丈挖一个竖井么，一个竖井俩人干活儿，对着挖不就行了？”吕方休道。
“哎，好主意啊！”司马廉笑道，旋即又迟疑起来，“那，那万一挖歪了，两边没对上可咋整啊？”
“我有办法。”伍牧突然道，说完四下看了一眼，捡起几根树枝，从怀里摸出几根线，“咱们先用在每个竖井里立两根竹子，然后在地面上用一根长竹子把四根竹子全连起来，再在深井里绑上短竹子，这样一来，短竹子跟地面上横架的长竹子平行，我们只要按着短竹子的指向挖，方向就不会错了。”
“妙啊伍子！”吕方休一拍巴掌笑道：“这个法子好！”
“但是……深浅咋办呢？”司马廉皱眉道：“万一方向没错，上下错开了也挺难办啊。”
“按照伍子这法子，只要深井里的短竹子，到地面上横架竹子的距离一样，那深度就肯定差不了。”戚云接过伍牧摆的树枝架子给司马廉演示道。
“哦，哦哦哦，没毛病！”司马廉笑道：“那咱……咱……”说着，司马廉扭头看向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赤羽营小旗官赵长吉。
“赵大人，您看我们这干能行吗？”吕方休试探着问道。
赵长吉闻言抱着肩膀笑道：“哟呵，想起我来啦？”
“这，这不是刚才，刚才太投入了嘛，咋可能忘了您呢。”司马廉有点儿尴尬地笑道。
“这不是最后还得您来把关么……”戚云嘿嘿笑道。
赵长吉笑着走上前，蹲在地上看了看伍牧和戚云绑的木架子，点点头道：“我觉着这法子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也没干过这抡铁锹的活儿，能不能行得试一试才知道。”说着，赵长吉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我去给你们砍竹子，你们先把竖井挖了吧。”说着奔一片小竹林走去。
“好！”戚云四人应声道。
赵长吉拖着四五根竹子回来的时候，戚云四人的竖井已经挖了半丈深。
赵长吉把竹子往地上一扔，接过伍牧手里的铁锹，“你们去绑竹架子吧，竖井我来挖。”
离戚云这一组不远的就是王二狗三岔口一组，三岔口坐在深坑边上一直往戚云他们那边看，“你看啥呢三子？云子那边儿有花是咋的？”王二狗满头大汗地拉出一筐土，皱眉道。
“二狗哥你看看就知道了。”三岔口指着戚云四人道：“你看看，云子他们不知道咋想的，自己不干活儿，让赵大人替他们干，他们几个在那儿搭上凉棚了。”
“啊？”王二狗闻言瞪眼往那边儿看去，果然——赵长吉在那儿干苦力，戚云四人反而在摆弄竹子。
“嘿——”王二狗挠挠脑壳，不自觉地看向自己这组的赤羽营小旗官郑文镜。
“你看我干什么？”郑文镜没好气儿地笑道：“咋的？让我替你下坑挖暗渠啊？”
“不不不，没那意思。”王二狗笑道。
“郑大人，您能不能去问问赵大人啊，他们咋不下坑干活儿，在那儿摆弄竹子是干啥呢。”
郑文镜其实也挺好奇，“行，你们干活儿，我去看看。”说罢转身走了过去。
“赵小鸡，你行啊你，自己干苦力，让小鬼们当监工？”郑文镜来到挖了一半儿的竖井边，蹲下身子朝赵长吉笑道。
“你给我滚！”赵长吉最烦别人叫他赵小鸡，说罢一铲子土就奔着郑文镜甩了过去。
“哈哈哈……”郑文镜笑着闪开，“说正经的，你们这是干啥呢？”
“小子们合伙儿想了个主意，我觉得挺靠谱，所以给他们帮帮忙。”赵长吉拄着铁锹把戚云伍牧的想法说了一遍。
“哎？有道理啊。”郑文镜听完赵长吉的解释眼前一亮，“我刚才还琢磨呢，你说这么挖下去，三丈左右一个竖井咋办？是从地下往上反打还是咋整？你说这些事儿宗霖咋就没想到呢？”
“他能想到就有鬼了。”赵长吉笑道：“他之前也就打过盗洞，那盗洞能有多长？再说这任务下得这么仓促，咱又没干过这活计，谁能想这么周全？”
“就应该找会干活儿的好好问问。”郑文镜道：“咱们干这个活儿就是赶鸭子上架。”
“找谁问啊？”赵长吉笑道：“这活儿这么急，又这么机密，殿下还钦点咱们赤羽营负责，你觉得能找谁问？”
“哎，也是。”郑文镜道：“幸亏这活儿好像还不是太急，姚大人只说尽快。”
“你快拉倒吧。”赵长吉道：“看地图地方不大，真抡起铁锹来，这活儿可不轻松！小鬼们在下面是缩着身子横着挖，还能有我站地面儿上往下挖来得快？你看我才挖了多深？站着说话不腰疼。”
郑文镜低头看了看赵长吉挖的竖井，皱眉道：“还真是，那看来戚云他们在这个法子还挺重要，真要是可行那可得推广啊！”
“行不行的还不知道呢，我觉着怎么着也得先打通两个竖井试试。”赵长吉道。
“行，你上来歇会儿吧，我替你挖，我也想看看小鬼们的主意管不管用。”郑文镜说着一伸手把赵长吉从竖井里拽出，接过铁锹跳了进去。
“哟呵……手上功夫见涨啊。”赵长吉没想到郑文镜一把就能把自己拉出竖井。
“那再看看我挖坑有没有你快。”郑文镜笑道。
三岔口一直抻着个脖子眯缝着眼，遥遥地看着向郑文镜，直到看见郑文镜跳进坑里替赵长吉挖坑，三岔口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大，他使劲揉了揉眼珠子，在看过去，“好家伙……戚云他们肯定是挖到宝贝了，连郑大人都眼馋，一起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