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诺夫等人的脚步声刚消失在会馆门外,会馆大厅内的寂静还没持续片刻,门外的士兵便匆匆进来禀报:“大人,俄国使团的那个翻译又折回来了!”莫罗眉峰微挑,略一沉吟道:“让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男人便迈着大步走进来,正是伊万诺夫的翻译。他是当地汉人,跟着俄国人做事多年,早已养出一身狐假虎威的傲气,见到会馆大厅内的莫罗等人既不行礼,也不躬身,反而昂着头,用生硬的官话说道:“我家伊万诺夫先生问你们——若是他不答应你们放人的条件,你们打算怎么处置那三个关押的俄国士兵?”
听到这话,莫罗猛地从座位上拍案而起,“放肆!”怒火瞬间冲上头顶。这翻译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奴才,跟着俄国人做了几天事,竟连自己这些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里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翻译面前,不等对方反应,一记响亮的耳光便甩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整个大厅都安静了。
那翻译被打得原地转了个圈,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了血丝。他捂着脸,满脸错愕地看着莫罗,虽然已经见过了莫罗的强势,但显然没料到这个大清官员竟会直接动手。“你算什么东西?”莫罗指着他的鼻子怒斥,“见到朝廷的官员不下跪行礼,反倒是一副主子的派头!你不过是跟着俄国人当了几天狗,就忘了自己是哪国的种了?”
骂完又是几个耳光接连在那翻译脸上落下,打得翻译晕头转向,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莫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神冷得像冰:“滚回你主子那儿去!告诉他,我的条件一字不改,若是不答应,明日一早,就到城门口收那三个人的尸!”
翻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出会馆,连掉在地上的帽子都不敢捡。会馆内,巴特鲁等人看着这一幕,无不觉得解气——这些跟着洋人作威作福的奴才,就该这么收拾!唯有傅清额坐在原地,脸色十分复杂地别过脸,没敢看莫罗的眼神。
“莫大人,”这时巴特鲁走上到莫罗身边,语气带着几分顾虑,“这么做会不会把俄国人逼得太狠了?后续的谈判怕是更难推进了。”莫罗转过身,目光扫过厅内众人,语气坚定:“谈判可以谈,但绝不能以损害大清利益和皇上的颜面为代价!若是一味退让,俄国人只会得寸进尺,皇上派我们来这里,不是来割地求和的!”
巴特鲁闻言,当即拱手行礼:“大人说得是!卑职佩服!”他身为皇上亲派的侍卫,最看重的便是皇家颜面,莫罗的话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莫罗点点头,转头看向始终沉默的傅清额,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事跟傅大人单独谈谈。”
“喳!”巴特鲁等人齐声应诺,有序地退出会馆,顺手带上了大门。厅内只剩下两人,傅清额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几分怨怼:“莫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要是还想嘲讽几句,悉听尊便。”
莫罗却不气恼,走到傅清额对面的座位上坐下,语气缓和了几分:“傅大人,你静下心来想想,自你到满洲里参与谈判,做的那些事真的对吗?私会伊万诺夫许诺放人,对俄国人卑躬屈膝,甚至为了讨好洋人不惜违背律法——这些事,有哪一件是利于大清的?又有哪一件能真正帮你立功?”
傅清额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服:“我不过是想尽快促成谈判,免得引发战事!你以为我愿意讨好洋人?可北疆不稳,真打起来谁能承担后果?”“承担后果?”莫罗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答应俄国人的那些退步条件,就算签订了协议,回京后皇上会满意吗?割让土地二百里,五十里俄国人专属区域,这些都是丧权辱国的条款,皇上若是怪罪下来,你我都担不起!”
“不必多说,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傅清额梗着脖子道,“如今谈判全由你主导,我这个正使不过是个摆设,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趁机嘲讽我罢了!”
“我不是要嘲讽你,是要你清醒!”莫罗从怀中掏出一个明黄色的信封,递到傅清额面前,“你看看这个,就知道我为何一再阻拦你了。”傅清额迟疑地接过信封,见封口处盖着皇上的御印,心头一震,连忙小心翼翼地拆开。
信上的字迹正是乾隆御笔,内容直白而尖锐——开篇便点出:“信到之时,想必与俄国人的谈判已开。此次谈判正使傅清额,朕知其守成有余,开拓不足,遇事易畏缩求全。尔虽为副使,却不必为正副之名所困,谈判事宜若利于大清,可从其言;若有损国体、侵我疆土,则务必坚决拒之,不可有半分妥协。”
紧接着,便立下三条铁律底线:“其一,需恢复圣祖仁皇帝年间旧约所定疆界,此前俄人私占之草场、水源,务必尽数收回;其二,划定边境五十里为隔离地带,双方兵士、牧民皆不得擅自进入,违者可就地处置;其三,绝不能割让一寸土地,若对方执意挑衅,可暂缓谈判,以武力震慑。”傅清额越看越心惊,双手忍不住发起抖来,看完后连忙将信恭敬地放在桌上,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皇上早已把利弊说得明明白白。”莫罗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三番五次劝你不要一味退让,你不听,我念在你是前辈,已经给足了你面子所以一直未将此信的内容告知于你。今日的僵局,都是你一意孤行造成的。傅大人,我们都是为朝廷做事,首要之事,是为皇上分忧,而非只顾着自己的升官之路!”
傅清额沉默了许久,脸上的怨怼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他站起身,对着莫罗深深一揖:“莫大人,是我糊涂了。后续的谈判,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绝不会再从中作梗,更不会多嘴半句。”
莫罗点点头,起身道:“傅大人能想通就好。今日先到这里,明日再看俄国人的动静。”说罢,他转身走出会馆,带着巴特鲁等人返回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