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是了。”
李二冷淡道。
“是,不过陛下回避了这个问题,是妾让陛下为难了,是吗?”明洛语气忽的沉到了谷底。
她甚至能感受到心中的酸凉苦涩顺着跳动的脉搏在血管里四处蔓延,狼狈地窜向各个角落。
眼中有不争气的热意和酸涩袭来。
明洛垂下脑袋。
“朕不为难。朕可以告诉你,如果献方子的是你,你不会是鸿胪卿。”李二眸中阴沉不定,神色冷凝道。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却还是死死扎进了明洛已然泛红的眼底,划开一道口子,释放出了一忍再忍的泪。
她从来避讳在李二跟前卖惨落泪,但这一刻她没能忍住,所以她只好不发出哭泣的声音,死死垂下脑袋。
只是明洛说不出故作平静的话来,极力低着头以散落的发丝遮蔽自己因止不住的泪模糊的双眼和面容。
太狼狈了。
她极少在人前这样不能自持过。
李二在经历一连串的打击震惊后,人相对从前敏感了许多,意识到明洛情绪的不对,当即伸手扳过明洛的肩膀,试图让其把头抬起来。
结果明洛死僵着脖子不肯动。
他却触碰到了一些冰冰凉凉的湿润感,意识到这是什么后,李二的瞳孔瞬间放大,原本森冷的目光渐渐软和下来。
“好好说话呢,你怎么哭了。”
明明是她理亏,怎么搞得是他……十恶不赦?
可是明洛一个字都不想说。
因为一说就会哽咽,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干脆抬起衣袖擦泪,和溪娘哭完后的姿势一模一样。
“朕只是没骗你而已。”
李二被她满脸的泪激得回想了下那么多年和她共同的记忆里有没有这样一目了然的悲伤。
答案是没有。
这让李二冷硬的心肠软了下来。
眉眼间的寒意去了大半。
但明洛不知为何被李二这斩钉截铁理所当然的回答整得破了大防,眼泪居然有没完没了的趋势。
她索性一个转身,扑倒在了被褥里哭,还一个劲儿地扒拉着丝被,争取把整个人都埋进去。
“你这……”
李二看得想笑。
明洛竭尽全力地把泪逼回去,但今儿的泪腺像是被狠狠捅了刀般,颇有决堤的架势。
她只能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
“先起来擦擦脸。”
李二倒不是会对女人的眼泪心软,而是对难得哭一次的明洛有些柔软的情绪,他俩到底相识多年。
明洛止住了抽泣后才露出一张黏糊着发丝,鬓发凌乱的面庞,她舔了舔唇,没敢直视李二,下了榻直奔梳妆台。
李二好声好气地跟着走过来,立在她身后,端详着铜镜里依旧姣好清秀的面容。
“除了张蕴古呢?”
“妾和马周以前相识,但没有金钱上的往来。他为官后,妾入宫后,没有再来往过。”
明洛就那么顺嘴地喊了人马周的名儿。
“房公的话,妾从前想去他府上寻个差事。但他以各种缘由推拒了,妾也理解,后来投过一些文书,房公吩咐人以钱财相赠。”
李二听得波澜不惊。
不管是马周还是房乔,这两位都在李二地方报备了,和张蕴古张宝藏的性质不同,李二不会怪罪。
“王仁佑呢。”
“今年以后不会了。”明洛平稳着语调。
“因为他女儿做了太子妃?”
“对。”
“武将呢?”
“武将那边没有长久的金钱往来,都是一笔一清比较干脆。以及行商方面有些挂靠。”明洛神色渐渐黯然下来,简单擦完脸,把碎发收拾干净后看向李二。
李二也等着她的言语。
“这些都是妾进宫前的来往。妾入宫后没发展新的官员,这几年因着各种原因,张宝藏的年息自他官职被革后停了,许敬宗的话没有细水长流的,羊览恩逢年过节都会送钱帛来。”
明洛做了个简单的总结。
“你每年缺多少钱?”
李二认真相询。
“都缺,能挣多少花多少。挣得多,底下人吃点肉,挣得少,底下人喝点汤。不过妾一直吃得好。”
明洛没有高尚到从自己嘴里抠出来省下来去扶贫去行善积德,她都是满足自己后大发善心。
“你不攒着?”
说来奇怪,李二见识过不少爱财如命的人,都是家里堆积着小山一样的钱帛,她好像没有储蓄意识。
“攒着干吗呢?”
明洛低低道。
“给余余娶媳妇。”李二张口就来。
明洛则拿一双微红的眼看他:“那你呢?你会让儿子娶不起媳妇?”有个皇帝爹,这难道要她出钱?
“朕,朕自然有钱。也会给余余封王,他日后俸禄开销肯定够用。”李二被她这眼神看得不是滋味。
“嗯。”
明洛没了话说。
余余的将来……她都不知道余余有没有将来,她到底当初被什么支配了才会想生孩子啊!
生孩子纯纯造孽啊,被李治武则天夫妻俩整活儿。
又要多杀一个李唐亲王。
这般念想一出,悲伤再度加码,泪水无声而肆意地滑落,眼底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一下一下地刺来。
李二万万没想到这晚上他对明洛的问话‘围剿’到头来变成了汪洋大海,明洛哭得完全不能自持。
但凡能控制,她一定不让自己如此落魄惨淡。
而李二无奈地使出了杀手锏。
夜宵。
食物的香气让哭了两场萎靡不振的明洛动了动鼻尖,然后望向了屋外,似有宫人拎着食盒,捧着碗碟而来。
“吃点东西吧。”
李二叹出一口气。
“是什么?”
明洛随便抓起自己的衣角抹泪。
大晚上地,真是破防。
“都是咱俩爱吃的……”
“是陛下爱吃吧,肯定是陛下饿了。”明洛伸长了脖子,有点望眼欲穿。
晚上担心和李二翻云覆雨,她刻意少吃呢。
这会真饿了。
“是是,都是朕爱吃……”
在吃食的氛围渲染下,两人再度有说有笑起来,惹得殿内伺候的宫人大大松了口气。
大晚上地,谁都不想主子折腾。
凉风徐徐,吹得殿内床帐帷幔轻拂。偶尔一两声蛙鸣,反而显得这夜更静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