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畔的晨露打湿了慕容渊和阿丑(萧镜璃)的裤脚,冰凉刺骨。慕容渊紧握着阿丑的手,大半的重量几乎都倚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肋下的伤口在持续跋涉下再次崩裂,鲜血缓慢渗出,将深灰色的粗布衣裳染出更深的暗红。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粗重,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但眼神却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芦苇丛的动静。
阿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纤弱的肩膀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酸痛难当,但她一声不吭。她能感受到慕容渊手掌传来的滚烫温度和他身体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充满了担忧和心疼。她只能更紧地回握他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力量。
“坚持住……很快就到了。”阿丑低声鼓励,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祭司婆婆所说的“竹寮”和“三岔河口”成了他们此刻唯一的希望。
沿着河岸向下游跋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日头渐高,河水变得更加湍急黝黑。前方果然出现了一条支流,形成一处三岔河口。按照指示,他们选择了中间那条看起来相对平缓的水道,继续前行。
又走了半个时辰,就在慕容渊几乎要虚脱倒下时,河畔一片茂密的凤尾竹林深处,隐约出现了一座极其简陋的竹寮。竹寮依水而建,半悬于河面之上,由几根粗竹支撑,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四周用竹篱稀疏地围了一圈,显得清幽而隐蔽。
“是那里吗?”阿丑眼中燃起希望。
慕容渊强打精神,仔细观察片刻,点了点头:“应是此处,小心为上。”
两人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靠近竹寮。竹篱门虚掩着,院内静悄悄的,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河水的流淌声。慕容渊示意阿丑稍等,自己则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竹篱门。
院内干净整洁,晾晒着一些常见的草药。竹寮的门开着,里面光线昏暗。一个身着靛蓝苗服、头发花白、身形瘦小的老妪正背对着他们,在火塘边捣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老妪似乎察觉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她面容慈祥,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带着洞察世事的平和。她看到狼狈不堪、浑身血迹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并无惊慌,只是用流利的官话温和地问道:“你们是祭司姐姐送来的人?”
听到“祭司姐姐”这个称呼,慕容渊和阿丑心中稍安。慕容渊强忍着伤痛,躬身行礼:“晚辈慕容渊(萧镜璃),冒昧打扰,求婆婆收留疗伤。”
老妪目光扫过慕容渊肋下的血迹和苍白的面容,又看了看搀扶着他的、同样憔悴却眼神坚定的阿丑,点了点头:“进来吧,我姓禾,你们叫我禾姑就好。祭司姐姐已有讯息传来。”
禾姑让阿丑将慕容渊扶到竹寮内唯一的竹榻上躺下。她动作麻利地打来清水,仔细检查了慕容渊的伤口,眉头微蹙:“伤口很深,邪气侵蚀,又强行催动真元,伤及根本了。”她一边说,一边取出银针和药膏,手法娴熟地为慕容渊清洗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她的药膏带着一股奇异的清凉,敷上后火辣辣的疼痛顿时缓解了不少。
接着,禾姑又为阿丑检查了背上的邪气掌印,神色凝重:“这邪气阴毒霸道,已侵入经脉。碧凝丹只能暂时压制,需慢慢拔除。”她同样为阿丑施针用药,动作轻柔。
处理完伤势,禾姑又熬了两碗浓黑的药汁让二人服下。药汁苦涩无比,但入腹后却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滋养着他们近乎枯竭的身体。
躺在干燥温暖的竹榻上,伤口得到处理,又服下了汤药,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如同潮水般涌来,慕容渊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阿丑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中酸涩难言。她轻轻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拂过他额角的冷汗,动作小心翼翼,充满了珍视。
禾姑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淡淡的怜悯。她悄声对阿丑道:“让他好好睡一觉。你也去旁边歇会儿,这里很安全。”
阿丑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守着他就好。”她实在放心不下。
禾姑没有勉强,只是拿来一张薄毯轻轻盖在阿丑身上,便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竹寮内只剩下火塘噼啪的燃烧声和慕容渊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阿丑靠在榻边,握着慕容渊的手,感受着他掌心逐渐恢复的暖意,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不知不觉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当阿丑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橘红色的夕阳透过竹窗的缝隙洒入屋内,温暖而宁静。她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薄毯,而慕容渊依旧沉睡,但脸色似乎好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她的手还被他无意识地紧紧握着。
阿丑脸颊微热,轻轻动了动,想把手抽出来,却惊动了慕容渊。他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迷茫迅速被警惕取代,但在看到阿丑关切的眼神和两人交握的双手时,他眼神瞬间柔和下来,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醒了?感觉好些了吗?”阿丑轻声问,任由他握着。
“嗯,好多了。”慕容渊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但多了几分力气。他尝试动了一下身体,伤处的剧痛减轻了不少。“禾姑的医术很高明。”
这时,禾姑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和小菜走了进来,看到两人都已醒来,笑了笑:“醒了就好,先吃点东西。你们身子虚,需要慢慢调养。”
粥是普通的白米粥,却熬得软糯香甜,小菜是清爽的腌笋。对于饥肠辘辘的两人来说,无异于珍馐美味。慕容渊挣扎着想坐起来,阿丑连忙扶住他,在他身后垫上软垫。禾姑将粥碗递给阿丑,示意她喂慕容渊。
阿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过碗,舀起一勺粥,轻轻吹凉,送到慕容渊嘴边。慕容渊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暖流涌动,顺从地张口喝下。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温情。
禾姑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眼中带着慈祥的笑意。
用完简单的晚膳,禾姑收拾了碗筷,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她坐在火塘边,看着慕容渊和阿丑:“祭司姐姐让我转告你们,寨子内外风声很紧。隆卡寨主虽未明着搜捕,但京中来的那些人,已经像猎狗一样嗅着味道围过来了。你们在此不能久留。”
慕容渊心中一凛:“禾姑,可知他们具体到了何处?”
禾姑摇摇头:“具体位置不清,但黑水河上下游都有他们的眼线。这竹寮虽隐蔽,也非万全之地。你们需尽快养好伤,离开南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阿丑发间那枚裂纹的骨簪上,意味深长地说道:“丫头,你可知这‘守心簪’的真正用途?”
阿丑茫然摇头。
禾姑缓缓道:“此簪不仅是信物,更与你的血脉相关。古老传言,萧氏皇族嫡系血脉,在特定条件下,可引动簪中灵性,与焚香塔核心产生共鸣。这或许……是你们揭开最终秘密的关键。”
血脉?共鸣?阿丑和慕容渊对视一眼,心中震撼。难道阿丑的身世,竟与这南疆圣地有如此深的关联?
“可是簪子已经裂了……”阿丑抚摸着簪身上的裂纹,忧心道。
“灵性受损,非不可修复。”禾姑道,“但需要机缘和……极大的代价。此事急不得,当务之急是恢复体力,离开这是非之地。”
正说话间,竹寮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鸟鸣声,三长两短,重复两次。
禾姑脸色微变,低声道:“是祭司姐姐的暗号!有紧急情况!”她迅速起身,示意慕容渊和阿丑噤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慕容渊和阿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难道追兵已经找到了这里?
片刻后,禾姑松了口气,转身低声道:“不是敌人,是……那位莫问先生的门人。”
灰衣人(莫问弟子)?他还活着?!
竹篱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正是多日不见的灰衣人!他依旧一身灰衣,但身上带着明显的风尘和疲惫,肩头的伤似乎已经愈合,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深邃锐利。
“前辈!”慕容渊和阿丑又惊又喜。
灰衣人看到二人无恙,眼中也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被凝重取代。他对着禾姑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直接对慕容渊说道:“情况不妙。京中来的不止一波人,其中一队精锐已逼近黑水河下游,领头的……是‘血滴子’的副统领,冯宪。”
血滴子!贵妃麾下最神秘、最残忍的暗杀组织!冯宪更是其中凶名赫赫的人物!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你们和血诏。”灰衣人语气低沉,“另外,我查到一些关于石锋的消息。”
“石锋还活着?”慕容渊急切问道。
“活着,但处境危险。”灰衣人沉声道,“他被一伙身份不明的苗人囚禁在离此三十里外的‘毒龙沼’边缘。那些苗人……似乎与京中势力有勾结。”
石锋还活着!但毒龙沼……那是南疆有名的绝地!
消息一个比一个沉重,刚刚获得的短暂安宁瞬间被打破。危机,已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