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大学医学院最大的报告厅,此刻被各路媒体记者挤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架起,闪光灯如同密集的雷电,将前方临时搭建的发布台映照得一片惨白。空气里弥漫着躁动、审视和一种等待猎物的兴奋。
距离匿名举报信事件爆发,仅仅过去了二十四小时。
沈聿怀选择正面迎战,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没有私下沟通,没有内部斡旋,他直接以个人名义,召开了这场备受瞩目的新闻发布会。
后台休息室,气氛凝重。
温念初替沈聿怀整理着西装领带,她的指尖有些凉,动作却异常稳定。他今天穿了一身纯黑色西装,白衬衫扣到最上一颗,没有系领带,显得愈发清冷肃穆,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别紧张。”反而是沈聿怀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他的掌心干燥温热,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传递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不紧张。”温念初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清浅却坚定的笑容,“我只是在想,待会儿要是哪个记者问得太难听,我该怎么怼回去。”
沈聿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稍纵即逝。他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跟紧我。一切有我。”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霍夫曼教授探进头来,神色严肃:“时间到了。外面……人很多,气氛不太友好。你们准备好了吗?”
沈聿怀与温念初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毫无动摇的决心。
“准备好了。”两人异口同声。
当沈聿怀牵着温念初的手,并肩走上发布台时,台下的骚动瞬间达到了顶点。快门声疯狂响起,几乎要淹没一切。刺目的白光下,温念初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沈聿怀立刻侧身,不着痕迹地用半边身体为她挡去了最强烈的光线。
这个细微的保护性动作,被无数镜头精准捕捉。
两人在发布台中央站定,手依旧紧紧牵着,没有松开。沈聿怀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目光沉静如寒潭,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没有立刻说话,那股与生俱来的冷冽气场,竟奇异地让喧闹的现场渐渐安静下来。
“各位,”他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低沉,平稳,不带一丝波澜,“感谢各位今天到场。关于近日流传的匿名举报信及相关的恶意指控,我在此,与温念初女士一起,做出正式回应。”
他没有使用任何称呼,直接点明“温念初女士”,将两人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首先,我必须明确一点。”沈聿怀的目光锐利起来,“我与温念初女士最初的医患关系,建立在严格、规范、双方自愿签署的《双向脱敏互助协议》框架下。该协议明确规定了治疗目标、界限、权利义务以及——结束条款。我们的专业治疗关系,早在数月前,温女士的ptSd症状得到临床治愈、感知能力稳定恢复时,就已正式终结。”
他顿了顿,给予信息消化的时间,也让台下所有人看清他眼神里的坦荡。
“协议终止后,我与温念初女士的所有互动,均属于两个独立成年人之间的私人交往,不再受医患伦理条款约束。这一点,协议原件、治疗记录以及第三方监督人霍夫曼教授均可作证。”
台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沈聿怀没有理会,继续道:“其次,关于举报信中提及的‘数据造假’及‘疗效不实’。”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大屏幕亮起,展示出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和盖有公章的评估报告,“这是我与霍夫曼教授合作项目的全部原始数据,以及由三家国际公认的独立心理学评估机构,对温念初女士前后心理状态出具的对比分析报告。所有数据公开透明,随时接受任何权威机构的核查与质询。”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自信。
“最后,”沈聿怀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关于那些通过非法偷拍手段获取,并经过恶意剪辑、配文的私人照片。这不仅是对我与温念初女士隐私的严重侵犯,更是对她作为一名成功战胜创伤的艺术家、对我作为一名恪守职业操守的医生的双重侮辱!”
他的目光变得极具压迫感,缓缓扫过台下每一个记者。
“我已委托律师,就匿名信发起者的诽谤、侵犯隐私及不正当竞争等行为,提起正式的法律诉讼。无论背后是谁,我将追责到底,绝不和解!”
全场哗然!
谁都没想到,沈聿怀的态度会如此强硬!不仅没有丝毫回避,反而直接亮出法律武器,摆出了不死不休的姿态!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台下响起,打断了一片议论。
“沈博士!我是《每日观察》的记者!”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记者抢过提问机会,语速极快,问题刁钻,“您口口声声说治疗关系已经结束,但您如何证明,不是在利用温女士对您可能存在的‘移情’依赖,来发展私人关系?毕竟,心理医生与前任患者恋爱,在伦理上本身就存在巨大灰色地带,您如何自证清白?您是否承认,您的行为,至少在外界看来,有违职业操守的嫌疑?”
这个问题极其恶毒,直接指向了最难以辩驳的情感软肋和公众观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聿怀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沈聿怀的唇线绷紧,眼神冷冽。他正要开口,一直安静站在他身边的温念初,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
他侧头看她。
温念初对他微微点头,然后上前半步,主动凑近了话筒。
她的动作让所有镜头再次疯狂闪烁。
“这位记者先生,你好。”温念初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清晰,稳定,带着她特有的柔和,却有一种不容小觑的力量,“关于你这个问题,我想,我比沈医生更有回答的资格。”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个提问的记者,也看向台下所有质疑的目光。
“你提到了‘移情’。在心理学上,移情通常指患者将过去对重要他人的情感,投射到医生身上。”她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专业的分析口吻,这让台下不少人感到意外,“但我想告诉你,我对沈聿怀的感情,不是对权威的盲目依赖,不是对拯救者的感激,更不是病态的投射。”
她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真挚的情感:“我对他,是看到一个同样背负伤痕的灵魂,如何用惊人的毅力和专业陪我一步步走出黑暗的敬佩;是感受到一个曾经无法触碰他人的人,如何因为我而鼓起勇气,一点点打破自身牢笼的心疼和心动;是两个独立的、成熟的个体,在彼此治愈、彼此成就的过程中,自然而然产生的吸引和爱慕!”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沈聿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他治愈了我的创伤,我唤醒了他的感知。我们照亮了彼此灰暗的世界。这份感情,干干净净,坦坦荡荡,不需要向任何人自证清白!”
话音落下,整个报告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温念初这番大胆、直接又充满力量的告白震住了。她没有回避,没有狡辩,而是用一种近乎勇敢的姿态,将他们的感情摊开在阳光下,接受所有人的审视。
沈聿怀深深地看着她,胸腔被一种汹涌的、滚烫的情绪填满。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将所有的支持与爱意传递给她。
就在这时,温念初再次转向台下,她的眼神变得锐利。
“另外,关于你,以及所有和你有同样想法的人,所质疑的‘职业操守’。”她微微抬起下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冷意,“我想请问,一个竭尽全力帮助患者重获新生、并且严格遵守了所有专业界限的医生,和一个躲在暗处、用偷拍、造谣、侵犯隐私来攻击他人的匿名者相比,究竟谁才更配谈论‘操守’二字?”
“你……”那个提问的记者脸色一阵青白。
温念初却没有再看他,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镜头前,仿佛透过镜头,看向所有关注此事的人。
“我和沈聿怀,不会因为恶意的诽谤而分开,也不会因为外界的质疑而否定彼此的感情。这场新闻发布会,不是我们为了乞求理解和原谅的辩解,而是我们站在一起,向所有躲在暗处的恶意,发出的正式战书!”
她抬起与沈聿怀紧紧交握的手,声音清晰而坚定:
“风雨同舟,互为铠甲。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闪光灯再次疯狂闪烁,记录下这对年轻人并肩而立、无所畏惧的身影。
风暴的第一战,他们已经携手,漂亮地打了出去!
然而,就在发布会看似顺利结束,沈聿怀护着温念初准备离开时,他的助理匆匆上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聿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地扫向后台入口的方向。
温念初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低声问:“怎么了?”
沈聿怀握紧她的手,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凝重:
“伦理委员会的特别调查组,已经到了。他们要求……即刻与我进行闭门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