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红颜献策
沈府门前,周婉儿面色苍白地站在晨曦中,那双曾含情脉脉的眸子此刻盛满了焦虑与急切。沈墨轩心中一震,没想到她会在此刻出现。
“周小姐?”沈墨轩快步上前,“你怎么来了?”
周婉儿看了眼沈府门前来往的行人,压低声音:“沈公子,借一步说话。”
沈墨轩会意,将她引入府内书房。一进门,周婉儿便急切道:“我偷听到父亲旧部谈话,他们与巡抚衙门的刘师爷勾结,不仅要毁了你的货物,还要伪造证据诬陷你走私官粮!”
沈墨轩瞳孔微缩:“官粮?这罪名可比私盐严重多了!”
“正是!”周婉儿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我从父亲旧部那里偷来的密信副本,上面详细记录了他们的计划。”
沈墨轩展开密信,越看面色越沉。信中不仅提到要伪造沈家走私官粮的证据,还计划在沈墨轩入狱后,强行收购沈家工坊。
“他们连收购契约都准备好了...”沈墨轩冷笑,“真是煞费苦心。”
周婉儿眼中含泪:“沈公子,我对不起你。若非我父亲先前的所作所为,也不会让你陷入如此境地...”
“周小姐不必自责。”沈墨轩温声道,“你今日前来报信,已是莫大的恩情。”
“我还有一事相告。”周婉儿擦去眼泪,“刘师爷之所以如此积极,是因为他收了京城某位大人的好处。我隐约听到他们提到‘王府’二字...”
“王府?”沈墨轩心中一凛,“莫非是靖王府?”
周婉儿摇头:“具体我不清楚,但听他们的语气,这位王爷权势极大,连巡抚大人也要让他三分。”
送走周婉儿后,沈墨轩独坐书房,心中波涛汹涌。若此事涉及靖王府,那就远非普通的商战了。靖王是当今皇叔,手握重兵,在朝中势力庞大。他为何会对一个小小的沈家工坊感兴趣?
“少爷,苏家小姐求见。”门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墨轩一愣:“苏芷瑶?她怎么来了?”
“苏小姐说是急事,必须立刻见您。”
“请她进来。”
苏芷瑶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衣裙,头戴帷帽,小心翼翼地跟着门房走进书房。一进门,她便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丽却带着忧色的脸庞。
“沈公子,我是偷跑出来的,长话短说。”苏芷瑶语气急促,“我父亲昨日与苏州织造局的官员会面,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事关你那三船生丝。”
沈墨轩请她坐下:“苏小姐请讲。”
“被扣的生丝中,有一批是特制的‘官标’样式。”苏芷瑶从怀中取出一小块丝绸样品,“你看这纹样,这是专供皇室的‘五爪云龙纹’,寻常商贾绝不可用。”
沈墨轩接过样品,面色顿变:“这不可能!我采购的都是普通的上等生丝,何来官标样式?”
“这正是关键所在。”苏芷瑶压低声音,“周世昌在货物出港前,派人偷偷调换了一部分生丝,换成了这种官标样式。他们计划诬告你僭越礼制,私用皇室专用纹样,这是杀头的大罪!”
沈墨轩倒吸一口凉气。走私官粮尚可辩解,但僭用皇室纹样,确是十恶不赦的重罪。
“而且,”苏芷瑶继续道,“我怀疑他们伪造了织造局的文书,让你的采购手续看起来是特批的官标采购。一旦坐实,你就是明知故犯。”
沈墨轩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脑中飞速运转。伪造官标、走私官粮,这两项罪名无论哪一项都足以让沈家万劫不复。对手这是要置他于死地。
“苏小姐,你既知此事,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苏芷瑶点头:“这正是我冒险前来的原因。我自幼随父亲接触织造局事务,对官标样式和织造局文书颇为熟悉。若你能拿到被扣的生丝样品和所谓的‘特批文书’,我或许能找出破绽。”
沈墨轩眼中燃起希望:“当真?”
“官标样式极为复杂,织造尤为考究。”苏芷瑶解释道,“即便是织造局的大匠,仿制官标也难免会有细微差别。而织造局的文书更是有特殊防伪标记,外人极难模仿。”
沈墨轩沉思片刻:“生丝样品或许能想办法拿到,但那特批文书...”
“文书我已有线索。”苏芷瑶神秘一笑,“我表哥在织造局任书办,昨日他无意中提起,最近有人重金请他‘补办’一份特批文书。我猜,这就是他们要用来诬陷你的那份。”
沈墨轩精神一振:“你表哥可愿作证?”
苏芷瑶摇头:“他现在还不知内情,只当是普通的文书补办。但我可以说服他,只要...只要沈公子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苏芷瑶脸上泛起红晕:“我父亲欲将我许配给巡抚大人的侄子,婚期就在下月。我...我不愿意。”
沈墨轩愣住了。他早知道苏芷瑶对自己有情,但没想到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此事。
“苏小姐,你的意思是...”
“若沈公子愿意上门提亲,我便可借此推掉那门婚事。”苏芷瑶鼓起勇气道,“而我父亲一向欣赏公子才干,必会应允。届时我们成了一家人,我表哥自然愿意出面作证。”
沈墨轩陷入两难。他对苏芷瑶虽有好感,却远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更何况,此时提亲,难免有利用感情之嫌。
“苏小姐,沈某感激你的厚爱,但婚姻大事...”
“沈公子不必现在答复。”苏芷瑶理解地笑笑,“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危机。我会先设法说服表哥,其他的...以后再说。”
沈墨轩心中感动,郑重行礼:“苏小姐深明大义,沈某铭记于心。”
送走苏芷瑶,沈墨轩立刻召集心腹商议。根据周婉儿和苏芷瑶提供的线索,整个阴谋的轮廓逐渐清晰。
“少爷,若真涉及靖王府,此事就复杂了。”李掌柜忧心忡忡,“我们一介商贾,如何与王爷抗衡?”
王账房却道:“未必是靖王府直接指使。我听说靖王近年来广纳门客,许是其门下有人暗中操作。”
沈墨轩点头:“不错。靖王位高权重,没必要针对我们沈家。很可能是其门下有人与周世昌旧部勾结,想借此牟利。”
“现在关键是要拿到证据。”沈墨轩吩咐道,“李掌柜,你加派人手,务必在明日开堂前拿到生丝样品和那份特批文书的副本。”
“王账房,你继续整理我们的合法票据,特别是能证明我们采购的是普通生丝的证据。”
“阿飞,”沈墨轩转向伤势未愈的护卫,“你带几个好手,暗中保护苏小姐和她表哥的安全。我担心对方察觉后会对他们不利。”
众人领命而去。沈墨轩独坐书房,提笔给在京城的舅父写信,请他打听靖王府近日是否有异常动向。
信刚写完,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少爷,不好了!工坊的工人们听说咱们涉嫌僭用官标,都闹起来了!说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们要立刻辞工!”
沈墨轩心中一沉。对手这招真是毒辣,不仅从官方施压,还要从内部瓦解沈家。
他当即起身:“我去工坊一趟。”
沈家工坊内,近百名工匠聚集在院子里,人人面带惶恐。见沈墨轩到来,嘈杂的议论声顿时小了下去。
“诸位,”沈墨轩站上高处,声音沉稳,“我知道大家听说了一些谣言,担心受到牵连。我沈墨轩在此保证,沈家工坊从未僭越礼制,所有生丝采购均合法合规。”
一个老师傅站出来:“少爷,不是我们不信你,可外面都传遍了,说官府在你那三船生丝里发现了官标样式!这是杀头的大罪啊!”
“若真有官标样式,那也是有人故意栽赃。”沈墨轩目光扫过众人,“我已在搜集证据,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沈家待大家如何,这些年来诸位心中有数。今日我只要诸位信我这一次,给我三天时间。”
工匠们面面相觑,有人高声道:“少爷,不是我们不信你,可这是掉脑袋的事!我们都有家小,冒不起这个险啊!”
“我明白。”沈墨轩理解地点头,“这样吧,愿意留下的,沈家感激不尽;执意要走的,我绝不强留,还会奉上这个月的工钱和一份程仪。”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但我保证,三天之内,真相必将大白。到时若证明沈家清白,今日离开的,就不要再回来了。”
工匠们窃窃私语,最终,约有一半的人选择离开,另一半则决定留下。
看着离去的工匠,陈伯老泪纵横:“少爷,这可如何是好?就算危机解除,工坊也元气大伤啊!”
沈墨轩却道:“危难时刻方见人心。这些离开的,原本就不是与沈家同心同德之人。经此一役,我们反倒能看清谁才是真正可靠的人。”
安抚完工匠,沈墨轩回到府中,已是黄昏时分。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感觉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少爷,苏小姐派人送来这个。”小厮呈上一个细长的木盒。
沈墨轩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卷文书和一小撮生丝样品。文书正是那份“特批文书”的副本,生丝则是官标样式的样品。
随盒还有一封信,是苏芷瑶的亲笔。信中写道,她已说服表哥,对方愿意在必要时出面作证。但她也提醒沈墨轩,织造局内有高层官员涉案,要他万分小心。
沈墨轩立即请来王账房,两人对着文书和生丝样品仔细研究。
“少爷你看,”王账房指着文书上的一个印记,“这是织造局的官印,但细看之下,这印泥的颜色比正常的要浅一些,印文也略显模糊。”
沈墨轩凑近细看,果然如此。
“还有这生丝,”王账房拿起样品对着灯光,“官标样式的织造极为讲究,每寸需有经纬各二百二十根。我数过了,这个只有二百一十八根,是次品!”
沈墨轩眼中闪过惊喜:“也就是说,这并非真正的官标?”
“绝非官标!”王账房肯定道,“而且你看这金线的成色,官标必须用九成金,这个只有七成,色泽明显偏暗。”
沈墨轩精神大振:“太好了!这就是突破口!”
然而,就在他们为此发现欢欣鼓舞时,李掌柜匆匆回来,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少爷,我们派去取证的人失手了,两个伙计被市舶司的人抓住,现在关在大牢里!”
沈墨轩面色一沉:“怎么回事?”
“我们中了埋伏!”李掌柜懊恼道,“对方早有准备,就等我们自投罗网!现在他们反咬一口,说我们派人窃取官府证物,罪加一等!”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官差的吆喝声:“沈墨轩何在?奉知府大人令,传你即刻过堂!”
沈墨轩与王账房对视一眼,明白对手已经出招。明日开堂的计划提前了,显然是怕夜长梦多。
“少爷,怎么办?”王账房忧心忡忡,“我们证据尚未齐全啊!”
沈墨轩整理了一下衣袍,面色平静:“该来的总会来。既然他们迫不及待,我们就陪他们走这一遭。”
他小心收好苏芷瑶送来的文书和生丝样品,又对李掌柜低声吩咐:“你立刻去找阿飞,让他按第二计划行事。”
李掌柜会意,匆匆离去。
沈墨轩随后大步走向府门,面对前来传唤的官差,不卑不亢道:“沈某在此,请各位前面带路。”
知府衙门外,已是人山人海。沈家涉嫌僭用官标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得全城百姓前来围观。沈墨轩一下轿,就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大堂之上,知府赵文渊面色严肃地坐在正位,两侧是市舶司检法赵德明和织造局督办周大人。这阵容,明显是早有准备。
“沈墨轩,你可知罪?”赵知府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沈墨轩躬身行礼:“草民不知犯了何罪,请大人明示。”
赵德明站起身,指着堂下几箱生丝:“这些是从你货船上搜出的生丝,其中有多匹僭用皇室专用的五爪云龙纹!你还有何话说?”
沈墨轩看向那些生丝,果然与苏芷瑶送来的样品一致。
“大人明鉴,这些生丝绝非草民采购。草民采购的都是普通上等生丝,有江南市舶司的关凭为证。”
“关凭?”织造局周督办冷笑一声,取出一份文书,“你指的是这份特许采购官标生丝的特批文书吗?”
沈墨轩定睛一看,正是苏芷瑶送来副本的那份文书,不过眼前这份盖的是鲜红的正式官印。
“大人,这份文书是伪造的。”沈墨轩平静道。
堂上一片哗然。
“伪造?”赵知府皱眉,“你有何证据?”
沈墨轩从袖中取出文书副本:“这才是真正的特批文书式样,大人可对比印泥颜色和印文清晰度。”
衙役将两份文书呈上,赵知府仔细对比后,面色微变。
就在这时,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衙役匆匆进来禀报:“大人,靖王府来人了!”
沈墨轩心中一震,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王府服饰的中年人昂首阔步走进大堂,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
“靖王府长史李文德,奉王爷之命,特来监审此案!”
全场寂静。沈墨轩看着那位李长史,忽然明白了一切。原来周婉儿提到的“王府”,就是靖王府。而这位李长史,正是刘师爷的叔父!
棋局,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