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险要的坚城,李世民并未贸然发动大规模进攻。唐军选择了稳扎稳打的策略,在安市城西、南两个方向,依托地形,开始构建更加坚固、更加庞大的联营。这一次的营盘,更像是一座移动的城市,壕沟深阔,栅栏坚固,望楼如林,并且设置了大量的鹿角、拒马,防备敌军可能的偷袭。
与此同时,炮车营的工匠和工兵们,开始了异常艰苦的作业。他们需要在崎岖不平、甚至有些泥泞的山坡上,平整出适合安置巨型投石机的阵地,还要构筑坚固的掩体,以防备城头守军炮石的反击。
进展十分缓慢。
在营盘和炮阵尚未完全成型之前,小规模的试探性攻击已然开始。唐军派出精锐的斥候和少量步兵,试图清除城外那些卫星堡垒,并侦察城墙的防御弱点。
然而,梁万春的防守可谓滴水不漏。
卫星堡垒虽小,却异常坚固,守军战斗意志顽强,唐军数次攻击,皆未能得手,反而损失了些许人手。城头的守军更是警惕异常,唐军斥候稍有靠近,便会迎来密集的箭雨和炮石。
这一日,陈骁奉命率领一队跳荡营精锐,护送几名炮车营的勘测人员,前往一处可以俯瞰安市城南墙的高地进行侦察。他们沿着一条隐蔽的山沟小心翼翼地向山脊摸去。
眼看就要抵达预定位置,突然,侧前方的树林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
“嗖嗖嗖——!”
数十支箭矢如同毒蛇般从林间射出!几名措手不及的唐军士兵顿时中箭倒地。
“有埋伏!结阵!”陈骁大吼,士兵们迅速靠拢,举起盾牌。
只见近百名身着土黄色衣甲、与山林几乎融为一体的高句丽山地步兵,从树林中冲出,手持短弓和利于山地搏杀的短刀、手斧,嚎叫着扑了上来。他们动作敏捷,利用岩石和树木作为掩护,不断靠近射击。
“保护勘测官后撤!弓箭手还击!”陈骁临危不乱,指挥部队且战且退。然而,地形于他们不利,撤退的路线也被对方用滚石部分封锁。
战斗瞬间爆发。
在这狭窄的山沟里,双方展开了残酷的近距离搏杀。陈骁挥刀劈翻一名冲到他面前的敌兵,却发现另一名敌兵从侧翼的岩石后跃出,手斧带着恶风直劈他的面门。他急忙侧身闪避,手斧擦着他的肩甲划过,带起一溜火星。
就在这危急关头,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呐喊声!一支唐军巡逻骑兵恰好经过附近,听到动静赶来支援。
高句丽伏兵见唐军援军赶到,也不恋战,发出一声唿哨,迅速遁入山林,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十几具尸体和一片狼藉。
陈骁拄着刀,喘着粗气,看着地上阵亡的几名跳荡营士兵和惊魂未定的勘测官,脸色阴沉。
这初次接触,虽然规模不大,却让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安市城守军的不同。他们更狡猾,更擅长利用地形,也更具攻击性。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座在夕阳下显得愈发巍峨险峻的安市城,城头似乎有守军正在冷漠地注视着这边。陈骁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安市城这块硬骨头,恐怕需要付出比之前两城加起来还要惨烈的代价,才有可能啃下来。
安市城,如同一头沉默而狰狞的巨兽,冷眼俯瞰着山下日渐庞大的唐军营盘。唐军的土山在艰难地垒高,炮车阵地也在付出鲜血代价后初步成型。
然而,与之前攻打辽东、白岩时那种势如破竹的压迫感不同,在安市城下,唐军的每一步推进都显得异常艰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凝滞感。
试探性的攻击早已升级为全力以赴的猛攻。
数日来,唐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安市城那仿佛与山岩融为一体的城墙。
炮石日夜不停地轰击,在青黑色的墙面上留下累累伤痕,却始终难以撼动其根本。守将梁万春用兵老辣,防御部署极有章法。他并不与唐军硬拼消耗,而是充分利用地利,唐军炮击猛烈时,守军便隐于藏兵洞或坚固城楼之后;待唐军步兵开始攀城,箭雨、滚木、礌石乃至点燃的油罐便如同死亡的瀑布般倾泻而下。
更让唐军头疼的是,梁万春极其善于反击。
他往往选择在唐军久攻不下、士气稍懈,或者天气不利时,派出精锐小队,突然打开城门,对正在攻城的唐军部队发起短促而凶狠的反冲击,焚毁攻城器械,杀伤士卒,得手后便迅速退回,绝不给唐军野战歼敌的机会。
这一日,战斗尤为惨烈。
唐军集中了超过百架炮车,对一段看似较为薄弱的南城墙进行了长达两个时辰的饱和轰击,墙体终于出现了较大范围的裂痕和局部坍塌。李积见状,立刻投入了主力,包括休整多日的玄甲军和跳荡营,试图从此处打开突破口。
郎将陈骁再次率部冲锋。
他们踩着被炮石砸得疏松的砖石斜坡向上攀登,城头守军的抵抗疯狂到了极点。箭矢密集得让人抬不起头,燃烧的油脂沿着墙面流淌,形成一道道火幕。不断有云梯被推倒或烧毁,士兵如同下饺子般跌落。
就连混迹其中的吴战也是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手中的 刀再快,身上的弩箭再多,也是救援不过来。
陈骁凭借过人的勇猛和运气,再次率先登上了城头。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守军的慌乱,而是更加严密的、如同刺猬般的枪阵和无数悍不畏死的高句丽甲士。梁万春显然在此处布置了重兵,唐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城头的空间本就有限,双方士兵挤在残破的垛口和敌楼之间,进行着最残酷的肉搏,尸体很快堆积起来,几乎堵塞了通道。
就在陈骁与部下在城头苦苦支撑,试图扩大登陆场时,安市城门突然洞开,数千名养精蓄锐已久的高句丽生力军,在梁万春的亲自率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并非直接冲击登城的唐军,而是凶猛地扑向了城下那些正在操作炮车和提供掩护的唐军步兵及工兵阵地!
这一下出乎唐军意料!
城下的部队猝不及防,阵脚大乱。炮车阵地遭到严重破坏,数十架辛苦运抵前线的炮车被焚毁,负责掩护的步兵也伤亡惨重。
城头上的陈骁部,瞬间陷入了绝境,后援被切断,陷入守军的内外夹击之中。
“顶住!结圆阵!”陈骁双目赤红,挥刀劈翻一名敌兵,嘶声大吼。但四面八方都是涌来的敌人,身边的部下一个个倒下。一支冷箭“嗖”地射来,正中他之前受伤的大腿!陈骁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眼看这支登城精锐就要全军覆没,城下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