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尊被冷汗浸透的盐柱,背靠着墙壁,在日光灯嗡嗡的噪音里不知坐了多久。
直到窗外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走廊里开始传来早起学生模糊的洗漱声、关门声,僵硬的四肢才重新找回一点知觉。
他走了。
至少,暂时走了。
“下一章,我会好好品读…”
那句话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钩子,刮擦着我的神经。
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进宿舍,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平日里让人安心的一切——室友磨牙的声音,楼下食堂飘来的早饭气味,走廊里熟悉的喧闹——此刻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滤色镜。它们依旧存在,却仿佛与我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我是被标记出来的那个,是书架上被单独抽出的那一册,只等着那个“读者”再次光临。
我不能坐以待毙。
白天的勇气总是虚假而短暂,但此刻,我迫切需要它。
我扶着墙壁,颤抖着站起来,双腿软得像面条。
第一件事,就是踉跄着冲到门边,“咔哒”一声将内侧的锁钮死死拧上。
尽管知道这玩意儿对昨晚那种东西可能毫无用处,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
然后,我猛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目光在宿舍里疯狂扫视。
灯!光!
他说灯光“讨厌”,但我的光让他更“感兴趣”。
这是一种矛盾的信号,但至少表明,光能影响他,哪怕是以一种更危险的方式。
我的书桌,台灯,我扑过去,一把抓起床头插着充电的手机,手忙脚乱地打开购物软件,搜索“强光手电”、“LEd应急灯”、“紫外线灯”——任何能发出更亮、更刺眼光芒的东西。我近乎疯狂地将它们加入购物车,选择最快的配送方式,仿佛这些冰冷的电子设备能构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光明壁垒。
做完这一切,虚脱感再次袭来。
我瘫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对面空着的床铺上。
那是王鹏的床,他换宿了,因为第一晚的吼叫。
一个激灵,我猛地站了起来。
王鹏知道什么?他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他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连他的东西都是管理员帮忙收拾的?
我必须找到他。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
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或者说,我不是第一个“读者”。
王鹏可能知道更多,可能有应对的办法?哪怕只是一线渺茫的希望。
我冲出宿舍,几乎是跑着穿过开始热闹起来的走廊。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昨晚那粘稠的黑暗和冰冷的耳语仿佛只是一场噩梦,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感觉有多么真实,多么刻骨。
我找到宿舍管理员,一个总是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
“王鹏?对门304原来那个?”他打着哈欠,翻着登记本,“他啊,换了,搬到…嗯…西区7栋413去了。说是神经衰弱,这楼吵。”
西区7栋,那是校园最偏僻角落的一栋老宿舍楼,据说住宿条件很差,通常只有临时调配或者极少部分学生才会住过去。
我道了声谢,转身就往西区跑。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西区7栋果然透着一股年久失修的颓败。
墙皮剥落,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我爬上四楼,找到413房间。门紧闭着。
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又敲了敲,加重了力道。
“王鹏?王鹏你在吗?我是你对门的!”我压低声音喊道。
门内依旧死寂。
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试着拧了拧门把手——锁着的。
透过门上的猫眼往里看,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旁边宿舍的门开了,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男生探出头,警惕地看着我。
“你找谁?”
“我找王鹏,住这间的。”
“他啊,”男生推了推眼镜,“搬进来就没见出来过几次。昨晚好像听见里面有动静,窸窸窣窣的,像在翻书页?吵得我没睡好。”
翻书页?!
我头皮瞬间炸开!
“你能确定吗?他到底在不在里面?”我急切地问。
男生摇摇头:“不知道。反正没见他出来。”说完,他似乎不想多惹麻烦,缩回头,关上了门。
翻书页…没见他出来…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中成型。
我后退几步,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它能告诉我答案。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被门缝底下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小片纸。
不,更准确地说,是一小片被撕扯下来的、带着印刷字体的纸张边缘,像是从什么笔记本或者书上强行扯下来的。
它一半在门内,一半露在门外。
我蹲下身,心脏狂跳,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那露在外面的部分,轻轻往外一抽。
纸片顺利地被抽了出来。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用某种暗红色的、已经干涸发黑的液体写就的,字迹扭曲潦草,仿佛书写者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和恐惧:
“别开灯,他会看到。”
是王鹏的字迹!我认得!
暗红色的液体是血吗?
“别开灯,他会看到…”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依靠“光”来抵抗的微弱信心。
我昨晚靠灯光逼退了他,王鹏的留言却警告我不要开灯?
到底哪个是对的?还是说灯光的作用,在不同的“阶段”是不一样的?
我捏着那张染血的纸条,站在413门口,浑身冰冷。
王鹏在里面吗?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还在被“阅读”吗?
而我,这个被他“标记”了的下一章,又该怎么办?
开灯,还是不开灯?
这个问题,本身就成了一个令人绝望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