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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初四年深秋,燕云大地一片肃杀。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被烧焦的房梁像黑色的骨头般支棱在废墟之上。天空是铁灰色的,偶尔有几只乌鸦掠过,发出凄厉的鸣叫,更添几分凄凉。武泽苍率领安国军北上,越往北行,景象越是凄惨。沿途所见,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偶尔可见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面带菜色,眼神麻木。

武泽苍骑在战马上,身披玄色铁甲,外罩一件暗红色披风。他的面容比离京时消瘦了许多,下颌线条更加硬朗,唯有一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此刻却盛满了沉痛与愤怒。他握缰绳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北地凛冽的寒气,刺痛肺腑。

“王爷,前面就是张家庄了。”斥候队长催马近前,声音低沉沙哑,脸上带着连日侦察的疲惫与不忍,“三天前侦察时,村中还有几缕炊烟,现在…彻底没了。”

武泽苍一言不发,挥鞭策马,独自登上村旁的一处小山坡。副将赵铁鹰见状,连忙挥手示意亲卫队散开警戒,自己则紧随其后。

站在坡顶,整个村庄的惨状尽收眼底。昔日还算安宁的村落已彻底化为焦土,断壁残垣间冒着缕缕黑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混合的恶臭。村口的打谷场上,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卧着,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和衣衫不整的妇孺。他们的死状极惨,显然在生前遭受了虐杀。

最刺目的是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幼童,小小的身子趴在一个妇女身上,一只小手还紧紧抓着母亲早已被鲜血染红的衣角,另一只小手向前伸着,仿佛在寻求最后的庇护。孩子的背上,深深地插着一支造型狰狞的狼牙箭——蛮夷特有的箭矢。

“畜生!一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生!”紧随其后的赵铁鹰目睹此景,双目瞬间赤红,虬髯贲张,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棵半枯的槐树上,碗口粗的树干剧烈震颤,枯黄的叶子簌簌落下。他胸口剧烈起伏,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武泽苍面色铁青,下颌绷紧,眼中寒芒如实质般闪烁,仿佛能将眼前的凄风冻结。他没有像赵铁鹰那样爆发,只是沉默地翻身下马,踩着焦黑的瓦砾,一步步走向那片尸骸。他解下自己的披风,小心地盖在那对母子身上。然后,他弯下腰,不顾污秽与血腥,亲手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轻轻放平,整理好他们凌乱的衣衫,试图让他们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他的动作缓慢而郑重,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随行的将士们默默地看着他们的王爷,无声地下马,加入收敛遗体的行列。空气中只有风声和压抑的喘息声。

“记下这个村子,”武泽苍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死寂般的宁静,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待战事稍定,派人回来,好生安葬,立碑。他们的名字,能问到的,都刻上。”

“是!”书记官声音哽咽,郑重地在羊皮卷上记下“张家庄”三字。

大军继续北行百里,所经之处,惨状更甚。有些村落直接被焚为白地,连断壁残垣都不剩,只余一地灰烬。水井被投了毒,散发着怪异的气味;原本应该孕育冬小麦的田地里,被恶意地撒了粗盐,在秋阳下泛着刺目的白色。蛮夷的意图显而易见,他们不仅要掠夺,更要彻底摧毁这片土地的生机,让汉人再无立足之地。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弥漫在北地的空气中。

“报——”一骑斥候自北方烟尘滚滚飞驰而来,冲到中军前滚鞍下马,声音急促而嘶哑,“王爷!前方三十里,发现一支我军义军被蛮夷大队骑兵围困在一处山坳,正在死战!”

武泽苍眼中精光骤然一闪,如暗夜中的闪电:“双方兵力如何?”

“义军约千余人,装备极差!蛮夷至少有五千轻骑!皆是精锐!”斥候急声道。

没有丝毫犹豫,武泽苍长枪向前一指,声如金铁交鸣:“全军听令!卸除不必要的辎重,轻装疾行!铁鹰!”

“末将在!”赵铁鹰猛地上前一步。

“你率三千轻骑先行,不惜代价,拖住蛮夷攻势,为我大军争取时间!”

“得令!”赵铁鹰抱拳怒吼,转身如猛虎般跃上战马,点齐麾下最精锐的三千轻骑兵,如一股钢铁旋风,离弦之箭般向着北方战场奔袭而去。马蹄声如奔雷,撼动大地。

武泽苍亲率大军主力随后,黑色的洪流滚滚向北涌动,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肃杀之气冲散了秋日的萧瑟。

三十里外,战场已如修罗地狱。千余人的义军已被蛮夷强大的骑兵分割成数块,彼此难以呼应。这些义军果然如斥候所说,装备简陋得令人心酸:有的拿着打猎用的软弓,有的举着种地用的草叉,甚至有人挥舞着家用的菜刀。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勇气,背靠背结成一个顽强的圆阵,死战不退。阵外围,尸体层层堆叠,鲜血浸透了枯黄的草地,汇聚成暗红色的小溪。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站在阵心,他身材高大魁梧,左臂用破布条胡乱缠着,仍在不断渗血,右手持一柄沉重的鬼头大刀,刀口已经砍出了无数缺口,沾满了黏稠的血浆。他每一次怒吼,都如同受伤的猛虎,鬼头刀带着风声劈下,必有一名蛮夷骑兵惨叫着倒地。但他身边的弟兄,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石大哥!没箭了!弓也断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带着哭腔喊道,他手中的猎弓已然折断,只剩下半截。

那被称为石大哥的汉子——石峰,咬牙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吼道:“捡蛮夷的箭!用他们的刀!就是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为了爹娘妻儿,跟这群畜生拼了!”

义军们红着眼睛,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咆哮,做着最后的抵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南方烟尘大起,战鼓声隆隆传来!赵铁鹰率领的三千安国轻骑如神兵天降,旋风般杀到战场边缘!

安国军训练有素,并未直接冲击混乱的战团,以免误伤义军。赵铁鹰令旗一挥,三千轻骑如灵蛇般分作两股,高速绕向蛮夷骑兵队伍的两翼和后侧。伴随着尖锐的哨音,一片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射向蛮夷的后队和指挥系统!

正全力围攻义军、以为胜券在握的蛮夷骑兵猝不及防,侧后翼顿时人仰马翻,陷入一片混乱。他们完全没料到此时会有成建制的朝廷援军出现。

绝处逢生的义军见状,顿时爆发出惊人的战力。石峰精神大振,挥刀砍翻一名冲来的蛮夷,声嘶力竭地大吼:“弟兄们!朝廷的援军来了!是天兵!杀啊!报仇的时候到了!”

“杀!杀!杀!”三百余名残存的义军如同注入了一股狂野的力量,竟反向发起了冲锋。

恰在此时,武泽苍亲率安国军主力轰然赶到战场!主力步兵排着整齐的方阵,长枪如林,步调整齐如山岳般向前推进,盾牌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弩手在枪阵后方,分成三排,轮番仰射,精准的弩箭专门招呼蛮夷队伍中吆喝的将领和头目。

武泽苍一马当先,手持亮银枪,如一道银色闪电突入敌阵。枪出如龙,寒星点点,所过之处,蛮夷骑兵如波开浪裂,无人是他一合之将。他的目光锐利,瞬间便锁定了正在阵后指挥的蛮夷主将。

那蛮将见来将如此凶猛,连挑十余名亲卫,又惊又怒,挥动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催马迎了上来。武泽苍毫不畏惧,亮银枪一抖,挽出数朵枪花,虚实难辨。不到三个回合,瞅准一个破绽,银枪如毒龙出洞,疾刺而出,“噗”地一声精准刺穿了蛮将的咽喉!

主将顷刻毙命,蛮夷大军彻底陷入混乱。安国军与义军内外夹攻,奋力砍杀,终于彻底击溃了这支骄狂的蛮夷骑兵,只剩下少量残兵仓皇向北逃窜。

战场渐渐平息,只剩下伤者的哀嚎和战马的悲鸣。硝烟与血腥味混合,刺鼻难闻。

清点下来,千余义军仅剩三百余人,且个个带伤,几乎人人挂彩。石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到武泽苍面前,推开想要搀扶他的弟兄,单膝跪地,抱拳道:“燕州猎户石峰,谢王爷救命之恩!”声音哽咽,虎目之中热泪滚滚而下。他身后的义军们也纷纷跪下,许多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都忍不住抹起眼泪,那是劫后余生、看到希望的复杂情感。

武泽苍急忙上前,亲手将石峰扶起:“壮士请起!诸位义士请起!是武某来迟了,让你们受苦了!你们以血肉之躯、农具猎叉对抗蛮夷铁骑,死战不退,你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朝廷…愧对你们!”

石峰站起身,闻言黯然摇头,泪水更多:“我们…我们苦战数月,四处袭扰,盼星星盼月亮等着王师!可朝廷援军迟迟不至!燕云十六州,幽、蓟、瀛、莫、涿、檀、顺、云、儒、妫、武、新、蔚、应、寰、朔,已大半沦陷!那些王爷、将军、刺史,早就带着家眷细软南逃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走不了的老百姓,躲在山林里,跟他们打游击…”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仇恨与期盼的火焰,再次重重跪地,抱拳过头:“石峰和一众弟兄,求王爷收留!我们不怕死,只求能多杀蛮夷,为死去的亲人乡亲报仇雪恨!求王爷给我们这个机会!”

“求王爷收留!”身后,三百多条伤痕累累的汉子齐声呐喊,声震四野,目光坚定如铁。

武泽苍看着这些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却目光灼灼、意志如钢的义士,胸中热血翻涌。他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声音清晰而有力,传遍全场:“好!都是好汉子!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安国军的一员!我们同袍同泽,同生共死,一起光复我大好河山!”

“万岁!安定王万岁!”义军和安国军士兵都激动地欢呼起来,士气高昂。

万余名义军(包括沿途收拢的溃兵和零散义军)的加入,使得安国军实力大增。这些义军熟悉燕云地形,民风彪悍,骁勇善战,尤其擅长山林游击和偷袭,成为了安国军重要的辅助力量。

但武泽苍头脑十分清醒,他明白,蛮夷主力仍在,实力未受根本性打击。特别是他们的骑兵,来去如风,冲击力极强,装备以步兵为主的安国军应对起来非常吃力。

接下来的几次交锋,安国军虽凭借严整的军阵和义军的配合未遭败绩,却也难以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蛮夷骑兵利用其强大的机动性,采取骚扰、诱敌、切割的战术,一击即走,不断消耗安国军的体力和士气,让安国军疲于奔命,难以捕捉其主力。

深夜,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武泽苍独自站在巨大的燕云地图前,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赵铁鹰、石峰等几名高级将领肃立一旁,帐内气氛凝重。

“不能一直这样被动下去。”武泽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决断,“我们必须想办法克制他们的骑兵,打掉他们的嚣张气焰,一战定乾坤。”

他沉默良久,目光在地图上反复巡弋,最终变得无比锐利,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是时候了…是时候用那个了。”

他召来最信任的心腹参将,低声密令:“你带一队绝对可靠的人,持我令牌,速回和州大本营,将鲁师傅秘制的‘震天雷’,全部秘密运来前线。记住,沿途昼伏夜出,掩人耳目,绝密!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末将领命!”参将神色一凛,郑重接过令牌,转身匆匆离去。

帐内诸将面露疑惑,不知“震天雷”为何物。武泽苍并未多言,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凝重。

十日后的一个深夜,三十辆覆盖着厚厚油布、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大车,在精锐部队的护送下,悄无声息地抵达军营最核心的区域。武泽苍亲自带人验货。

油布掀开,露出里面一个个毫不起眼的陶罐。陶罐口用蜡密封,引出药捻,罐体看起来颇为沉重。这正是武泽苍耗费多年心血,暗中招募能工巧匠,秘密研发制作的秘密武器——震天雷。每个陶罐内都填满了精炼的火药和尖锐的铁片、铁钉,引信做了特殊的防潮处理。原本他不想轻易动用这等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但如今形势所迫,为了减少将士伤亡,为了尽快光复河山,不得不动用这张底牌。

武泽苍立刻从各军抽调机灵、沉稳、忠诚的士兵千人,组建“震天雷队”,由他亲自挑选的将领负责,并由他本人亲自进行最初几天的训练。

在校场上,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震天雷,向队员们演示投掷和引爆的方法,强调安全事项:“此物威力巨大,声如雷霆,火光迸射,铁片横飞,能瞬间杀伤大片敌军,尤其能惊骇马匹。但使用极其危险,若操作不当,或引信过长过短,未伤敌先伤己!所有人必须绝对听从号令,令行禁止!违令者,军法从事!”士兵们看着那其貌不扬的陶罐,既好奇又敬畏。

就在训练紧张进行时,探马流星般来报:蛮夷大将秃发乌孤亲率主力五万大军,其中包含两万精锐骑兵,正浩浩荡荡朝燕州方向开来,意图一举歼灭安国军!

军情紧急,武泽苍却异常冷静。他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到中军大帐,摊开地图,目光锐利如刀,最终落在了险要的雁门关上。

“就在这里,与秃发乌孤决战。”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雁门关前的一处峡谷,“此地两山夹一谷,地势险要,山路蜿蜒,最适合伏击,能最大限度限制蛮夷骑兵的机动优势。”

他开始详细部署:石峰率领所有义军和部分步兵埋伏于峡谷两侧山林之中,多备滚木礌石,听号令先行杀出,制造混乱,截断敌军退路;赵铁鹰率领一万精锐步兵,在前方隘口正面列阵诱敌,许败不许胜,且战且退,务必将蛮夷主力全部引入峡谷深处;武泽苍自己亲率安国军主力和大批弩手,占据峡谷出口处的有利地形,随时准备正面压上;新组建的震天雷队则分为三组,由可靠将领带领,埋伏在峡谷中段两侧相对平缓的隐蔽处,这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棋子。

“此战关键,在于时机。”武泽苍目光扫过每一位将领的脸,语气无比郑重,“铁鹰,你的败退要真实,要能诱敌深入;石峰,你的伏兵要忍耐,没有号令,哪怕刀斧加身也绝不能暴露;震天雷队,必须等蛮夷主力完全进入峡谷,其骑兵队伍速度提起、阵型最为密集之时,听我号令,方可发动!首要目标,轰炸其骑兵马队,制造最大程度的混乱和恐慌!一旦爆炸声起,全军出击,不留余地!”

“末将得令!”诸将轰然应诺,神情肃穆,他们都明白这一战的重要性。

军议结束后,诸将各自回营准备。当夜,武泽苍没有休息,而是带着亲卫,亲自巡视各营。他看到许多士兵,尤其是新兵,正就着微弱的火光,认真地写着家书。有的神色紧张,有的则一脸坚毅。

看到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兵,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武泽苍停下脚步,温和地问道:“怕吗?”

那年轻士兵抬头见是王爷,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怕。王爷,我怕…”

武泽苍轻轻拍拍他尚且单薄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有力:“怕是对的,我也怕。”

年轻士兵惊讶地抬起头。

武泽苍望向远处漆黑的夜空,缓缓道:“但我们怕的不是死,是失去我们的家园,是我们的父母姐妹沦为奴隶,任人欺凌,是我们的土地永远被践踏,再也长不出庄稼。今夜,我们写好家书,明日,我们奋力杀敌,就是为了让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后代,永远不必再写这样的家书,永远不必再经历这样的恐惧!”

年轻士兵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坚定的光芒所取代,他重重地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嗯!王爷,我懂了!我跟他们拼了!”

“好好写,然后好好休息。”武泽苍又拍了拍他的肩,继续向前走去。他的话语像火种一样,在军营中传递,驱散着不安,点燃着斗志。

三日后,午后,蛮夷大军果然如期而至。秃发乌孤身材高大肥胖,骑在一匹神骏的宝马之上,趾高气扬。他早已得知安国军主力在此,却丝毫不放在眼里,认为南人软弱,只需一个冲锋便能击溃。

见前方有军队列阵阻拦,秃发乌孤毫不迟疑,狼牙棒向前一挥,下令前锋骑兵发动冲锋!顿时,万马奔腾,蹄声如雷,蛮夷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呼啸着向赵铁鹰的军阵涌来,声势骇人。

赵铁鹰严格按照计划,指挥部队结阵顽强抵抗,箭矢如雨落下,射翻了不少蛮夷骑兵,但阵线在骑兵强大的冲击力下,开始“艰难”地向后收缩,且战且走,显得“慌乱”却并未完全溃散。

秃发乌孤见状,更加得意猖狂,认为安国军不过如此,立刻下令全军压上,全力追击,企图一举冲垮赵铁鹰的部队。五万蛮夷大军,包括庞大的骑兵队伍,尽数被诱入了蜿蜒曲折的雁门峡谷之中。

武泽苍立马于峡谷出口处的高地上,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如同长蛇般涌入峡谷的蛮夷大军。看到敌军主力已完全进入伏击圈,后队也全部进了峡谷口,他猛地举起右手,然后狠狠挥下!

“放信号!伏兵出击!”

身旁的令旗官立刻挥动巨大的红色令旗!同时,三支响箭尖啸着射入高空!

刹那间,峡谷两侧的山林之中,战鼓擂动,杀声四起!石峰一马当先,怒吼着:“放滚木!砸死这些狗娘养的!”义军和步兵们奋力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推下山坡!巨大的圆木和石块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隆隆滚落,砸入蛮夷行军队伍中,顿时人喊马嘶,死伤一片,峡谷通道被瞬间堵塞!

蛮夷大军大惊,出现了一阵骚乱。但秃发乌孤也确实是一员悍将,很快便稳住心神,组织骑兵向两侧山坡发起反冲击。蛮夷骑术精湛,即使在陡峭的山坡上也能灵活奔驰,他们弯弓搭箭,向上仰射,给伏兵造成了不少伤亡。安国军和义军依靠地利苦苦支撑,战况一时陷入胶着,伏兵的压力越来越大。

武泽苍在高地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他看到蛮夷骑兵大部分已进入预定的核心区域,并且因为前方的堵塞和两侧的攻击而聚集得更加密集。他看准时机,再次下令:“震天雷队,第一组!目标敌军前队马群,出击!”

命令通过旗语和哨音迅速传达下去!

埋伏在最近处的第一组三百名震天雷队士兵,在盾牌手的掩护下,迅速冲出隐蔽处,冲到山坡边缘。他们用火折子点燃引信,然后奋力将怀中沉重的震天雷投向山下最为密集的蛮夷马队!

“嗤嗤嗤…”引信燃烧。 “扔!”

数百个黑点划着弧线落下。

蛮夷骑兵惊讶地看着这些从天而降的陶罐,不明所以。

紧接着——

“轰!!!!!!” “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前所未闻的剧烈爆炸声猛然炸响!地动山摇!仿佛天崩地裂!爆炸点瞬间腾起一团团巨大的火光和浓密的黑烟!尖锐的铁片、铁钉呈放射状高速迸射开来,无情地撕裂周围一切血肉之躯!战马何曾听过这般如同天罚的巨响,顿时惊得狂嘶乱跳,发疯般四处狂奔,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落,然后践踏而过!

“天罚!是天罚!” “雷神发怒了!” 蛮夷军心瞬间崩溃,惊恐万分,以为触怒了神灵。阵列彻底大乱,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第二组!推进三十步!投雷!”武泽苍的命令冰冷而果断。

第二组五百名震天雷手趁机向前推进,将攻击范围延伸,专门将震天雷投向那些试图重新集结队伍的蛮夷密集处。更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冲天,浓烟几乎遮蔽了峡谷的天空,蛮夷的建制被彻底炸散,指挥系统完全失灵。

“全军进攻!”武泽苍亮银枪直指前方!

石峰率义军从山林中怒吼着杀出,他们灵活地穿梭于受惊的马群之间,专门砍削马腿;赵铁鹰也率领诱敌部队回身反扑;武泽苍亲率主力大军,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迈着整齐而致命的步伐,向已经乱成一锅粥的蛮夷大军碾压过去!弩手们进行着致命的齐射,收割着生命。

秃发乌孤被亲兵护卫着,见状目眦欲裂,他挥舞着狼牙棒,亲率最精锐的金甲亲卫队,试图向前冲锋,稳住阵脚,打开突破口。

武泽苍在高地上看得分明,银枪一指:“第三组!瞄准那队金甲骑兵!集中投掷!”

最后一批震天雷带着死神的呼啸,精准地落在了秃发乌孤的亲卫队中爆炸!轰隆巨响连绵不绝,秃发乌孤的坐骑受惊,人立而起,将他肥胖的身躯重重掀落马下!他还未爬起,赵铁鹰早已率一队精锐步兵趁机猛冲过来,刀斧加身,生生将其生擒!

主将被擒,蛮夷大军终于彻底崩溃,失去了所有战斗意志,丢下上万具尸体和无数辎重,仓皇向北逃窜。安国军乘胜追击,又斩获无数。

雁门关大捷!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四方,天下震动!自蛮夷入侵以来,这是第一次有成建制的朝廷军队取得如此辉煌的大胜,几乎全歼敌军主力,并生擒其名将!

然而,武泽苍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深知,这只是扭转局势的开始,蛮夷势力根深蒂固,绝不会甘心失败。他一面整顿军队,犒赏三军,一面派出大量斥候,侦查敌情,同时趁胜追击,逐步收复失地。

接下来的三个月,战事异常惨烈和艰苦。蛮夷为挽回败局,疯狂反扑,调集各路兵马,与安国军展开激烈的拉锯战。安国军每收复一座城镇,一寸土地,往往都要付出巨大的鲜血代价。

震天雷在攻坚和守城中屡建奇功,但其使用也需极度谨慎。有一次雨天作战,引信受潮,数十名震天雷队士兵未能及时投出,造成惨烈的伤亡事故。武泽苍痛心疾首,立刻召集工匠,连夜改进,给震天雷加上油布包裹,并严格规定雨天不得使用。

石峰率领的义军表现尤为英勇无畏,他们对地形熟悉,作战灵活勇猛,但伤亡也最为惨重,无数熟悉的面孔相继倒下。在一次激烈的攻城战中,义军作为先登死士,冒着滚木礌石和沸油率先登城,与守城蛮夷展开白刃战,死伤过半。石峰本人身中三箭,其中一箭穿透肩胛,仍死战不退,最终与战友们一起夺下城头。

武泽苍也多次亲临最前线指挥,甚至身先士卒。有次在视察前线时,遭遇蛮夷小股精锐部队突袭,身陷重围,幸得赵铁鹰舍命相救,身披数创才杀透重围,保护武泽苍脱险。最危急的时候,后勤补给线被蛮夷骑兵切断,安国军粮草不继,全军上下只能以野菜、草根甚至皮革充饥。武泽苍与普通士兵同食同寝,将自己的一份口粮让给伤兵,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凝聚了军心。

永初五年二月,寒冬尚未完全过去,最后一场决定性的大战在云州城外展开。蛮夷集结了最后的力量,做垂死挣扎,守城兵力众多,城防坚固。武泽苍运用了各种战术:正面佯攻,侧翼包抄,夜袭敌营,甚至挖掘地道奇袭。

然而云州城防异常坚固,守军抵抗顽强,安国军久攻不下,伤亡不小。武泽苍审时度势,下定决心,再次动用震天雷。他下令工兵营挑选能手,连续作业三昼夜,挖掘数条地道直达云州城墙根基之下,然后将营中剩余的大批震天雷全部秘密运入地道深处。

总攻之日,随着武泽苍一声令下,士兵们同时引燃了所有震天雷的引信。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能撕裂天地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大地剧烈颤抖!云州城一段近二十丈长的坚固城墙,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如同被巨人之拳砸中,轰然塌陷,砖石飞溅,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城墙破了!杀啊!”等待多时的安国军将士发出了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缺口处涌入城内!

惨烈的巷战随之展开。蛮夷守军自知无路可退,负隅顽抗,逐街逐屋地进行争夺。战斗中,武泽苍亲临一线指挥,一支冷箭从暗处射向他的后心。一直护卫在他身旁的石峰眼疾手快,猛地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了那支毒箭!箭矢深深嵌入他的胸膛。

“石峰!”武泽苍抱住倒下的壮汉。

石峰口中涌出鲜血,抓住武泽苍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王…王爷…告诉…告诉乡亲们…我们…我们守住了…燕云…光复了…”言毕,气绝身亡,虎目圆睁,望着云州的天空。

武泽苍热泪盈眶,悲痛万分,亲手合上他的双眼,沉声道:“好兄弟,你放心,我们守住了!燕云的光复,有你石峰和义军弟兄不朽的功勋!”他轻轻放下石峰的遗体,举起沾满战友鲜血的银枪,怒吼道:“为石将军报仇!杀尽蛮夷!光复云州!”

将士们悲愤交加,战力倍增,最终彻底肃清了城内的残敌。

当安国军的玄色战旗终于再次高高飘扬在云州城残破的城头时,幸存的将士们相拥而泣,许多人跪倒在地,向着北方家乡的方向磕头,告慰逝去的亲人。历经数月血战,付出巨大牺牲,燕云十六州终于全部光复!

武泽苍下令厚葬所有阵亡将士,尤其是在云州城南门外为石峰和众多战死的义军将士修建了一座巨大的陵园,立碑纪念。碑文由武泽苍亲自拟定:“燕云英烈,永垂不朽”。他独自站在碑前,良久不语,秋风吹动他染血的战袍,背影沉重而孤寂。

消息传开,天下再次震动,此次影响远超雁门大捷!京城之中,大皇子武泽宏得知武泽苍不仅未死于蛮夷之手,反而立下不世之功,声望达到顶点,又惊又怒,竟一病不起;二皇子武泽宽则暗自心惊肉跳,加紧防范,同时密令手下散播流言,试图抹黑武泽苍之功;权相李自忠则心思浮动,一面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丰厚的贺礼,措辞谦卑,试图拉拢,一面又暗中调整边防,忌惮之意更深。

更有多地仍在坚持抵抗的义军、溃散的边军、乃至对朝廷失望的豪强,纷纷派人前来联络,表示愿效忠安定王,共襄盛举。武泽苍的声望如日中天,已然成为天下人心目中挽救危局的最大希望。

然而,站在满目疮痍的云州城头,望着残破的山河和疲惫却眼神炽热的将士,武泽苍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无尽的沉重和责任。收复失地固然可喜,但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而未来的道路,依旧布满荆棘。

“王爷,燕云已复,百姓正在陆续返乡,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赵铁鹰站在他身后,轻声问道,他的甲胄上又添了几道新的创痕。

武泽苍远望南方,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中原大地的纷乱与沉沦:“燕云虽复,中原未平。蛮夷虽退,内乱未止。朝中奸佞当道,兄弟阋墙,百姓依旧困苦。我们必须继续前进,直到天下真正太平,海内清晏的那一天。”

他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传令下去,全军休整,帮助百姓重修家园,恢复春耕。待一切安排妥当,大地回春之后,回师南下!”

乱世英豪,终将崭露锋芒。安定王武泽苍善战、爱民、仁勇之名传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武泽苍自己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南归的路上,既要面对虎视眈眈的蛮夷残部,更要应对来自朝廷内部的明枪暗箭,必将掀起更大的风波。

他握紧了手中那杆跟随他出生入死的亮银枪,目光坚定如磐石,望向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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