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月余艰难跋涉,武泽苍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和州地界。时值深秋,北风凛冽,荒凉的原野上只有枯草在风中瑟瑟作响。
“殿下,前面就是和州城了。”林惊羽指着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的城墙轮廓。
武泽苍勒住马缰,极目远眺。所谓的“城”不过是一段低矮的土墙,几个了望塔歪歪斜斜地立着,仿佛随时都会倒塌。城门口稀稀拉拉地有几个行人进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这与武泽苍想象中的“王府封地”相去甚远。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破败景象还是让他心中一沉。
“这就是和州?”小福子张大嘴巴,难掩失望,“连京城的贫民窟都不如啊!”
云彩姑姑叹气道:“老奴听说和州贫瘠,没想到竟到这种地步...”
杨小七插嘴道:“我走镖时来过一次和州。这里土地贫瘠,又多风沙,庄稼难长。加上连年战乱,能跑的人都跑了,就剩下些老弱病残。”
武泽苍沉默不语,催马向前。既来之则安之,再艰苦的环境也要面对。
靠近城门,才发现连守城的兵丁都无精打采地靠在墙根打盹,直到队伍走近才懒洋洋地起身。
“干什么的?”一个老兵丁打着哈欠问,眼睛却盯着队伍的马匹,闪烁着贪婪的光。
林惊羽上前亮出文书:“安定王府的人,前来就藩。”
兵丁们闻言一愣,面面相觑。那老兵丁结结巴巴道:“安、安定王?就藩?小的没接到通知啊...”
林惊羽冷哼一声:“王爷就藩还需要通知你们不成?让开!”
兵丁们被他的气势所慑,慌忙让开道路。但武泽苍敏锐地注意到,其中一个年轻兵丁悄悄溜走了,似乎是去报信。
进入城中,景象更加凄凉。街道泥泞不堪,两旁房屋大多破败不堪,许多已经空置。偶尔有开门的店铺,货架上也是空空如也。行人稀少,且个个面带菜色,眼神麻木。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蹲在路边玩泥巴,见到马队过来,吓得一哄而散,只有一个瘦小的男孩因为腿脚不便,踉跄着摔倒在地。
武泽苍下马上前扶起男孩:“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他注意到男孩左腿有些畸形,行走不便。
男孩怯生生地看着他,突然伸手道:“老爷给点吃的吧...俺娘病了,三天没吃东西了...”
武泽苍心中一酸,让云彩姑姑取些干粮给男孩。男孩接过饼子,不敢相信地看了又看,突然跪下磕了个头,抱着饼子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这地方...真是...”小福子眼圈发红,说不下去了。
林惊羽面色凝重:“殿下,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我们需要尽快接管府衙,了解具体情况。”
按照惯例,皇子就藩应先到府衙交接,然后入住王府。但当他们找到府衙时,却发现大门紧闭,门前积着厚厚的灰尘,似乎很久没人来过了。
“怎么回事?”武泽苍皱眉,“和州没有府衙吗?”
林惊羽下马上前敲门,敲了许久才有个老衙役慢悠悠地开门探出头来:“谁啊?大晌午的吵什么吵?”
“安定王驾到,还不快叫你们知府出来迎接!”林惊羽厉声道。
老衙役愣了一下,揉揉眼睛打量众人,突然笑道:“诸位别开玩笑了!安定王?哪来的安定王?我们和州这种地方,王爷会来?”
林惊羽亮出文书和印信:“看清楚了!这位就是新封的安定王,武泽苍殿下!”
老衙役仔细看了看印信,脸色顿时变了,扑通跪地:“小的有眼无珠!不知王爷驾到!可是...可是知府大人他...他三个月前就告老还乡了,现在府衙里没人主事啊!”
武泽苍心中一沉。知府空缺三个月?朝廷怎么会允许地方官位空缺这么久?
“现在府衙谁在负责?”他问。
老衙役道:“是刘通判暂代。但刘通判...唉,王爷还是自已看吧。”
在老衙役带领下,众人进入府衙。只见院内杂草丛生,公文散落一地,几个衙役正聚在廊下赌钱,见到有人来才慌忙收起赌具。
“成何体统!”林惊羽怒喝。
衙役们认出老衙役身后的武泽苍等人衣着不凡,吓得跪地求饶。
武泽苍摆摆手,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带我去见刘通判。”
后堂中,一个肥胖的官员正伏案大睡,鼾声如雷,身边散落着几个空酒坛。老衙役尴尬地推醒他:“刘大人,刘大人!王爷来了!”
刘通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武泽苍等人,还以为是在做梦,嘟囔道:“哪来的王爷...老子还是玉皇大帝呢...”说完又倒头睡去。
林惊羽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提起,按到水缸里浸了浸。刘通判顿时惊醒,哇哇大叫:“谁!谁敢动本官!”
待看清眼前形势,又看到林惊羽手中的王府印信,刘通判顿时酒醒了大半,扑通跪地:“下官不知王爷驾到!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武泽苍冷冷道:“刘通判,和州府衙就是这般模样?知府空缺三月,你就如此代职?”
刘通判冷汗直流:“王爷明鉴!不是下官不尽职,实在是...实在是和州这地方,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下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武泽苍不再理他,令其取出府衙账册和人口簿籍查看。这一看更是心惊:府库空虚,存粮不足百石,银两不足千两;人口簿上记载的三万户,实际能查到的不足八千户,且多是老弱妇孺。
“赋税呢?”武泽苍问,“每年上缴的赋税从何而来?”
刘通判支支吾吾道:“这个...大多是摊派到还在籍的人头上...实在收不上来的,就...就虚报数目...”
武泽苍大怒:“所以你就在账册上做手脚,欺上瞒下?”
刘通判吓得连连磕头:“王爷饶命!下官也是不得已啊!若是如实上报,朝廷怪罪下来,下官脑袋不保啊!”
武泽苍强压怒火。他知道这种现象在封建王朝并不罕见,但亲眼见到还是令人愤慨。
“带我去王府。”他暂时不想处理这些烂账,当务之急是安顿下来。
所谓的王府位于城内西北角,比府衙更加破败。围墙多处坍塌,大门上的漆皮剥落殆尽,牌匾歪斜地挂着,勉强能认出“安定王府”四字。
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院内荒草齐腰,房屋破败,窗纸破烂,一派凄凉景象。
“这...这就是王府?”小福子声音发颤,“连京城的马厩都不如啊!”
云彩姑姑抹着眼泪:“这怎么住人啊...殿下万金之躯...”
武泽苍却异常平静。他早就料到和州贫瘠,但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这哪里是王府,分明是废墟!
“惊羽,带人检查一下房屋结构,看哪些还能用。”他下令,“云姑,清点可用房间,安排住宿。小福子,带人打扫院落。”
众人见王爷如此镇定,也纷纷振作起来,开始忙碌。
检查结果令人稍感安慰:主屋结构尚可,修缮后能够居住;东西厢房损坏严重,需要大修;后院有口井,水质尚可;厨房的灶台还能使用。
“殿下,今晚恐怕只能暂时在主屋歇息了。”林惊羽回报,“其他房屋需要时间修缮。”
武泽苍点头:“无妨。大家辛苦一下,先收拾出能住的地方。”
众人忙碌起来,清扫房屋,铺设寝具,生火做饭。武泽苍也亲自参与,搬拾杂物,清扫院落。
杨小七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对林惊羽低声道:“王爷真是与众不同。我见过的那些官老爷,哪个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林惊羽眼中闪过欣慰:“殿下确实与众不同。”
傍晚时分,王府总算有了些生气。主屋打扫干净,铺上了寝具;厨房升起了炊烟,粥香四溢;院中的杂草也被清除了一大片。
武泽苍站在院中,望着渐渐落山的夕阳,心中感慨万千。从金碧辉煌的皇宫到这座破败的王府,落差不可谓不大。但他没有后悔,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这里虽然破败,但却是完全属于他的天地。在这里,他可以按照自已的想法去建设,去改变。
“殿下,用膳了。”云彩姑姑端来简单的粥菜,“条件所限,只能先凑合了。”
武泽苍接过粥碗,笑道:“很好了。大家辛苦了,都来用膳吧。”
众人围坐在一起,虽然食物简单,环境简陋,但气氛却格外温馨。经过一路上的同甘共苦,这支小队伍已经如同一家人般亲密。
饭后,武泽苍召集核心人员开会。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和州比预想的还要糟糕。”武泽苍开门见山,“但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向前走。”
他看向林惊羽:“惊羽,明日开始,你带人彻底检查王府结构,制定修缮计划。同时巡视城防,了解守军情况。”
林惊羽领命:“属下明白。”
“云姑,你负责内务,清点物资,制定用度计划。我们要精打细算,这些银两必须撑到明年秋收。”
云彩姑姑郑重道:“老奴一定尽心尽力。”
“小福子,你机灵,多在市井走动,听听百姓疾苦,了解实际情况。但要小心,不要暴露身份。”
小福子兴奋道:“殿下放心!打听消息奴才最在行了!”
武泽苍最后看向杨小七:“小七,你熟悉江湖,帮我留意地方上的势力分布。特别是那些地头蛇,我们要做到心中有数。”
杨小七拍胸脯:“包在我身上!这种地方我最熟了!”
安排妥当后,武泽苍独自走出房间,登上王府唯一完好的了望台。夜幕下的和州城几乎没有灯火,只有零星几点光亮,如同鬼城般寂静。
寒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哭声和犬吠。武泽苍裹紧衣袍,心中却燃起一团火焰。
是的,这里贫穷、破败、绝望。但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改变。他有现代人的知识和智慧,有忠诚能干的伙伴,有改革的决心。
“就从这里开始吧。”他轻声自语,“让和州成为真正的‘安定’之地。”
远处,一颗流星划破夜空,仿佛在回应他的誓言。
第二天清晨,武泽苍早早起床,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却发现云彩姑姑和小福子已经等在门外。
“殿下,有百姓求见。”云彩姑姑面色古怪。
武泽苍一愣:“百姓求见?这么早?”
来到前院,只见十几个衣着破烂的百姓跪在地上,为首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小民参见王爷!”老者颤巍巍地磕头,“听说王爷来了,小民们特来请安!”
武泽苍忙扶起老者:“老人家请起。诸位请起。不知诸位前来所为何事?”
老者老泪纵横:“王爷,和州百姓苦啊!赋税沉重,官吏贪暴,年年饥荒...听说王爷是皇上派来的,求王爷为我们做主啊!”
其他百姓也纷纷磕头哭诉:“求王爷做主!”
武泽苍心中酸楚,郑重道:“诸位放心,我既来到和州,就一定会为大家做主。从今日起,和州赋税减半,过往欠税一律免除!”
百姓们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减税?免欠税?这是真的吗?
武泽苍继续道:“不仅如此,本王还会整顿吏治,兴修水利,鼓励垦荒。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百姓们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磕头:“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
消息很快传遍全城。更多的百姓涌向王府,想要亲眼看看这位“青天王爷”。武泽苍索性在王府门外设桌受理民情,亲自听取百姓诉求。
一天下来,他听到了无数疾苦:赋税沉重、官吏贪暴、豪强欺压、天灾不断...每一条都让人心痛,每一条都需要解决。
傍晚,武泽苍疲惫但充实地回到书房,开始整理今天的记录。问题很多,困难很大,但他没有气馁。
“殿下,”林惊羽悄声进来,“今天来的百姓中,恐怕混有各方眼线。您宣布减税免赋,恐怕会引来麻烦。”
武泽苍平静道:“我知道。但有些事,明知有麻烦也要做。”他看向窗外渐渐亮起的星光,“若是怕麻烦就什么都不做,那和那些贪官污吏有何区别?”
林惊羽眼中闪过敬佩之色:“属下明白了。无论殿下作何决定,属下誓死相随!”
夜色渐深,武泽苍仍在灯下工作。他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整顿吏治、减轻赋税、兴修水利、鼓励垦荒、发展工贸...
路很长,困难很多。但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在和州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一场变革正在悄然开始。而引领这场变革的,是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和一个王子的责任与决心。
黎明将至,武泽苍吹灭油灯,走出书房。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他的征程,也进入了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