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皇城笼罩在一种诡异的静谧中。武泽苍站在寝宫窗前,望着外面渐次亮起的宫灯,心中波澜起伏。明日即将离京就藩,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宫廷中激起层层涟漪。
“殿下,各宫都送来离京赠礼,清单在这里。”云彩姑姑捧着厚厚一册礼单,面色复杂。
武泽苍接过礼单,粗略翻阅。礼单上的名目琳琅满目,从金银珠宝到古玩字画,从绫罗绸缎到珍奇药材,应有尽有。送礼的更是涵盖了后宫妃嫔、朝中大臣、各路皇亲国戚,表面上看真是给足了他这个“安定王”面子。
但武泽苍心中清明,这些华丽礼物背后,是各种算计和试探。
“二殿下送来东海明珠一斛,紫檀木屏风一对,还有...二十名侍女、十名工匠。”云彩姑姑念到这里,语气中带着忧虑,“这侍女和工匠,恐怕...”
“恐怕都是眼线。”武泽苍冷笑接话,“收下,但一个都不带。就说路途遥远,不便携带太多人手,到了和州再请皇兄派人支援。”
云彩姑姑会意点头:“老奴这就去回话。”
武泽苍继续翻阅礼单。大皇子送来的礼物朴实得多:一把镶宝石的匕首,三匹战马,还有五名“退役老兵”作为护卫。这份礼物反而让武泽苍感到一丝温暖——至少大皇子的意图明确,送的也是实用之物。
最令人玩味的是三皇子的礼物:一个精致的鸟笼,里面关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附着的卡片上写着:“赠四弟:笼中鸟,亦能言。”
武泽苍看着那只鹦鹉,若有所思。三皇子这是在暗示什么?是提醒他即使到了封地也仍在监视之中,还是另有所指?
“殿下,鹦鹉一直在重复一句话。”小福子好奇地凑近鸟笼,突然叫道,“它说‘小心水,小心火’!”
武泽苍心中一凛。这绝不是巧合!三皇子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他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险!
“把鹦鹉好生照料,明日带走。”武泽苍下令。这只鹦鹉可能还有用。
接下来的一些礼物更加直白地反映了送礼者的态度。竹贵妃送来一批华丽的宫装和首饰,明显是嘲讽他要去“穷乡僻壤”;几个与二皇子交好的大臣送来古籍字画,暗示他应该“安分守己”;而一些中立或失势的官员则送来实用物资,悄悄表达支持。
“真是世态炎凉,一目了然。”武泽苍合上礼单,感慨道。
这时,林惊羽快步走进来,面色凝重:“殿下,护卫队伍已经安排妥当。但羽林卫派来的‘官方’护卫中,至少有三人是二殿下的人,还有几个来历不明。”
武泽苍点头:“预料之中。我们按计划行事,明面上用他们做幌子,真正依靠我们自已的人。”
林惊羽递上一份地图:“这是根据各方信息汇总的最佳路线。我们明走官道,暗走小路,在黑风岭前分道扬镳。”
武泽苍仔细查看地图。林惊羽标注的路线迂回但相对安全,避开了几个可能的埋伏点。
“三皇子提示的燕子沟在这里,”林惊羽指着一个隐蔽的山谷,“地势险要,但知道的人少,适合隐蔽行军。”
武泽苍满意地点头:“就按这个计划。惊羽,路上就靠你了。”
林惊羽单膝跪地:“属下誓死保护殿下安全!”
夜幕渐深,来访的客人却络绎不绝。首先到来的是几个平日与武泽苍毫无交情的低级官员,表面上是来送行,实则是来打探消息,看看这个突然被“发配”的皇子是否还有价值。
武泽苍让云彩姑姑出面接待,自已一概不见。这些墙头草,不值得浪费时间和精力。
接着来的是一些宫中的老太监老宫女,多是曾经受过菊贵妃恩惠的人。他们悄悄送来一些实用的小礼物和祝福,表达着默默的关心。
最让武泽苍意外的是,几位平时深居简出的老太妃也派人了送来礼物和口信,多是勉励之语,希望他在封地好自为之。
“这些老太妃在宫中多年,看得明白。”云彩姑姑感慨道,“她们这是在下注呢。”
武泽苍明白。这些深宫中的女人,看似与世无争,实则都在默默观察,寻找可能的机会。她们在他这个“失势”皇子身上下注,既是善意,也是一种政治智慧。
夜深时分,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悄然到来——梅贵妃宫中的老嬷嬷。
“四殿下,”老嬷嬷行礼后低声道,“娘娘让老奴送来这个。”她递上一个小包裹。
武泽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瓶丹药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避毒丹,日服一丸。小心饮食。”
武泽苍心中震动。梅贵妃神志不清,却还记得提醒他小心毒害!这宫廷中的母子情深,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
“替我谢谢娘娘。”武泽苍真诚地说,“请转告娘娘,我会小心。”
老嬷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一礼,悄然离去。
送走老嬷嬷,武泽苍正准备休息,外面突然传来小福子急促的声音:“殿下!三公主来了!”
武泽苍一惊,急忙迎出去。只见武泽欣穿着睡衣,外面披着斗篷,小脸上满是泪痕,正被奶娘抱着站在宫门外。
“四皇兄!”看到武泽苍,武泽欣挣扎着下地,扑进他怀里,“不要走!欣儿不要四皇兄走!”
武泽苍心中酸楚,抱起小女孩:“欣儿怎么跑出来了?这么晚多危险。”
奶娘惶恐道:“三公主听说殿下明日要走,哭闹不止,非要来见殿下...”
武泽欣搂着武泽苍的脖子,抽泣道:“欣儿会乖乖的...四皇兄不要走好不好...”
武泽苍眼眶发热。在这个冷漠的宫廷中,这份纯真的依恋显得格外珍贵。
他柔声安慰:“四皇兄只是去很远的地方办事,很快就会回来看欣儿的。而且四皇兄答应过,等安顿好了就接欣儿去玩,记得吗?”
武泽欣用力点头,还是不舍得放手:“那四皇兄要快点来接欣儿...”
武泽苍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哨子:“这个给欣儿。想四皇兄的时候,就吹这个哨子,四皇兄一定能听到。”
这其实只是个普通的铜哨,但武泽欣却当真了,宝贝地握在手里,终于破涕为笑。
送走武泽欣后,武泽苍心情沉重。他这一走,这个可怜的小皇妹在宫中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云姑,”武泽苍叫来云彩姑姑,“我走之后,三公主就拜托你了。定期派人送东西过去,有什么事情立即通知我。”
云彩姑姑郑重答应:“殿下放心,老奴一定照顾好三公主。”
子夜时分,大部分访客都已离去,寝宫终于安静下来。武泽苍却毫无睡意,独自在院中踱步。
明日离京,前途未卜。和州贫瘠偏远,路途凶险重重,到了封地还要面对各种挑战...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压力巨大。
但他没有退缩。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在他心中升起。在京城,他处处受制,很难有所作为。到了封地,虽然条件艰苦,但也有了施展的空间。
“也许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武泽苍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喃喃自语。
他现代人的知识和思维,或许能在封地有所作为。农业改良、手工业发展、商业流通...无数想法在他脑中涌现。
“殿下。”林惊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明日寅时出发。”
武泽苍转身,看着这个忠诚的侍卫:“惊羽,你本可以有更好的前程,却选择跟我去苦寒之地。后悔吗?”
林惊羽目光坚定:“属下发过誓保护殿下,无论天涯海角。”
武泽苍感动地拍拍他的肩膀:“好!那就让我们一起去和州,闯出一片天地!”
寅时将至,武泽苍最后巡视了一遍寝宫。在这里,他经历了穿越初期的恐慌,开始了适应和成长,认识了忠诚的仆人,收获了珍贵的亲情...
“殿下,该出发了。”云彩姑姑轻声提醒。
武泽苍深吸一口气,穿上亲王礼服。镜中的少年面色平静,眼神坚定,已经不再是那个怯懦的四皇子。
宫门外,就藩队伍已经准备就绪。华丽的马车,众多的随从,显眼的行李...一切都按照皇子就藩的规格准备,像个移动的靶子。
武泽苍与林惊羽交换了一个眼神。按计划,队伍出发后不久,他们将悄然离开,走另一条小路。
就在准备上车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跳下一个太监,高声道:“陛下口谕!”
所有人跪地接旨。太监展开黄绢,念道:“安定王就藩和州,朕心甚慰。特赐金牌一面,遇急可调沿途兵马;另赐《治国策》一部,望勤政爱民,不负朕望。”
武泽苍心中诧异。皇帝竟然突然关心起他来了?这背后恐怕又有文章。
接旨谢恩后,武泽苍仔细查看赏赐。金牌是真的,确实可以调动少量地方兵马;《治国策》也是珍本,但书中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和州太守赵汝成,可用。”
武泽苍心中明了。这恐怕是某个派系在暗中示好,想要在他身上下注。
车队终于启程,浩浩荡荡走出皇城。武泽苍坐在马车中,看着渐渐远去的宫墙,心情复杂。
他知道,前方的路途充满危险,但也充满可能。
就在队伍走出京城十里,到达第一个驿站时,武泽苍按照计划,与林惊羽等人悄然离开马车,换上便装,在精锐小队的护卫下,走上另一条小路。
而那个华丽的就藩队伍,继续沿着官道前进,成为一个诱饵。
骑在马上,武泽苍回头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那里有他牵挂的小皇妹,有未查清的母妃之死,有复杂的权力斗争...
他转身策马,向着西北方向奔驰,将这皇城的一切都甩在身后。秋风凛冽,前途未卜,但他却满心欢愉。因为离开这是非漩涡,等待他的将是自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