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安全顾问事务所”挂牌营业后的日子,如同投入石子的池塘,最初的涟漪过后,很快便恢复了令人心焦的平静。电话依旧很少响起,偶尔有几个咨询电话,也多是对“私人护卫” 时薪的询价,往往在听到黑泽光根据市场均价(甚至略低)报出的数字后,便客气地挂断了,再无下文。
现实如同一盆冷水,浇得黑泽光透心凉。他空有系统赋予的各类知识碎片和一股子决心,却缺乏最关键的——口碑和案例。在这个行业,没有信誉背书,仅凭一块手写招牌和一间陋室,想要获取客户的信任,难如登天。经济压力再次悄然逼近,虽然小怜的学费压力因藤本大师而解除,但三个孩子的日常开销、房租、事务所本身的水电杂费,依旧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不得不继续同时打着零工,维持着事务所门面不倒,身心俱疲。
这天下午,他刚送完最后一沓报纸,骑着那辆哐当作响的二手自行车回到事务所门口,就听到里面那部老旧的电话正发出刺耳又急促的铃声。他几乎是跌撞着冲进去,抓起听筒,气息还未喘匀:“莫西莫西!这里是黑泽安全顾问事务所!”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却又努力保持镇定的中年男声,语气带着一丝上位者惯有的腔调,但此刻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忧虑:“您好,我听说……贵事务所提供私人安全服务?我姓藤峰,我的女儿……遇到了一些麻烦。”
“藤峰先生您好,我是负责人黑泽光。请您慢慢说,具体是什么情况?”黑泽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可靠,一边迅速抓过便签纸和笔。心脏却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听起来不像是一般咨询。
“我的女儿有希子,她是个演员,童星……”藤峰先生的声音低沉下去,透着一股无力感,“最近几个月,一直受到一个……一个极端粉丝的骚扰。跟踪、寄送一些……不堪入目的信件和礼物到家里和公司,甚至试图闯入她的学校……警署那边备案了,也加强了巡逻,但那个人很狡猾,抓不到实质证据,而且……有希子她很害怕,精神状态很不好。”
黑泽光眉头紧锁。跟踪狂,尤其是针对未成年人的,是最棘手也最令人厌恶的情况之一。法律往往滞后,取证困难,而对受害者造成的心理阴影却是巨大且长期的。
“我明白了,藤峰先生。这种情况确实很麻烦。您希望我们提供什么具体的帮助?是临时贴身护卫,还是进行反跟踪调查,找出对方并固定证据?”他尽量用专业的术语询问,脑海中系统赋予的“危险环境评估”和“安全漏洞排查”知识自动开始运转,思考着对策。
“最好是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藤峰先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恳切,“我知道这要求可能很高,但拜托了!费用不是问题!有希子她……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不需要长期的保镖,那样太引人注目,对她的演艺事业和学校生活影响也很大。我们只需要……需要有人能 谨慎地处理掉这个麻烦,让那个人再也不敢靠近有希子!我通过一些渠道……听说您处理问题比较……‘直接有效’。”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有些含糊,意有所指。
黑泽光心里咯噔一下。渠道?听说?他这刚开业没多久、毫无名气的小事务所,能有什么“渠道”被人听说“直接有效”?他立刻想到了最近唯一可能与此相关的——上次社区活动,他击退骚扰谷和怜的那群混混,以及后来阵和伏特加诡异出现并“处理”掉袭击者的残局……难道是被当时在场的什么人看到,并传了出去?还传成了他黑泽光“手段了得”?
这误会可有点大,而且危险。但他此刻急需业务,急需证明自己,急需钱。而且,保护一个被骚扰的少女,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拒绝。
“我理解您的处境,藤峰先生。”黑泽光沉声道,“我们会尽力而为。首先,我需要了解更详细的情况,包括那位骚扰者的已知信息、行为模式、以及有希子小姐近期的行程安排。如果可以,我希望尽快能与有希子小姐见一面,当面评估一下情况,也需要她提供一些线索。”
“好的,好的!谢谢您,黑泽先生!”藤峰先生如释重负,“您看今天傍晚方便吗?有希子今天拍完广告会直接回家,大概六点左右。地址是……”
挂了电话,黑泽光看着便签上记下的地址——那是一处位于米花町二丁目的高级住宅区,与他所在的城乡结合部简直是两个世界。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这单生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仅为了酬劳,更为了那个被恐惧困扰的少女。
他立刻开始准备。翻出最体面的一套西装——依旧是几年前买的便宜货,但熨烫得笔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其实也没什么装备,除了一个强光手电筒、一部用于拍照取证的老旧相机、一个录音笔(还是上次系统奖励“情报收集基础”时顺便给的)、以及……一双拳头和还算警觉的感官。
傍晚五点五十分,黑泽光提前十分钟抵达了藤峰宅邸外。那是一栋带着精致庭院的两层西式小洋楼,环境清幽。他没有立刻按门铃,而是先在周围缓步绕了一圈,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的藏身点——茂密的树丛、街角的阴影、停靠的车辆内部……系统赋予的观察力在此刻高度集中。
很快,他就在马路对面一棵巨大的橡树后,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个穿着邋遢运动服、头发油腻、眼神亢奋又浑浊的年轻男人,正死死盯着藤峰家的大门,手里还拿着一个望远镜和一个小型相机。他的状态很不正常,嘴里似乎还在喃喃自语。
“发现目标……”黑泽光心中暗道,没有打草惊蛇,默默记下了对方的体貌特征和位置。看来情况比想象的更直接,对方几乎是在进行“定点监视”。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按下门铃。很快,一位面容憔悴但衣着得体的中年妇人(想必是藤峰夫人)开了门,引他入内。
客厅装修典雅,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藤峰先生迎上来,紧紧握住黑泽光的手:“黑泽先生,您来了就好!这位就是小女有希子。”
黑泽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沙发上蜷缩着一个少女。她穿着漂亮的洋装,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甚至还带着拍摄广告后未卸的舞台妆,显得甜美可人。然而,那双本该灵动活泼的大眼睛,此刻却写满了惊惧和不安,像受惊的小鹿,任何一点轻微的声响都能让她颤抖一下。她紧紧抱着一个玩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就是年仅十四岁,却已崭露头角,被誉为“东瀛天使”的童星藤峰有希子。此刻的她,丝毫不见荧幕上的光彩照人,只剩下被长期骚扰折磨后的脆弱。
“有希子,这位是黑泽先生,是爸爸请来帮我们的安全专家。”藤峰先生柔声介绍。
有希子抬起头,看了黑泽光一眼,“您……您好,黑泽叔叔。”她的声音很小,带着颤音。
“你们认识?”藤峰先生奇怪的问。
“是的,有希子和我的儿子同学,是很好的朋友呢!”黑泽光点点头,“您一直在国外,可能不太了解。”
“原来如此!既然是熟人,我就更安心了。”藤峰先生点点头,“那小女的麻烦就拜托您了!”
“放心交给我吧!”黑泽光拍着胸脯保证。
“您好,有希子。”黑泽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别害怕,叔叔是来帮助你的。能告诉我,外面那个家伙,通常都会做些什么吗?除了跟踪和寄信。”
有希子似乎被勾起了可怕的回忆,身体缩得更紧了,语无伦次地说:“他……他总是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在公司楼下,甚至……甚至在我家院子外面……他会喊一些很奇怪的话……说我是他的……他的……还试图摸我的头发……上次还想强塞给我一个娃娃,里面……里面好像有摄像头……我好怕……”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黑泽光耐心听着,心中的怒火却在积聚。这种利用少女恐惧获得变态满足感的渣滓,是他最深恶痛绝的类型。他基本确定了,对方并非有什么深层阴谋或组织背景,就是一个陷入妄想、行为逐渐升级的孤独变态狂,但这种人往往更偏执,更容易走极端。
“我明白了。”黑泽光点点头,声音沉稳有力,“有希子,请你放心,从今天起,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了。我向你保证。”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这种强大的自信,莫名地感染了惊恐中的有希子,她抬起泪眼,有些怔怔地看着有些不一样的黑泽叔叔,几年不见,黑泽叔叔似乎……自信了许多。。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叫喊:“有希子!我的有希子!我知道你在家!出来见我!你是我的!”
客厅内的有希子瞬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几乎要缩进沙发缝里。藤峰夫妇也吓得猛地站起来,脸色难看。
“他……他居然敢按门铃!”藤峰先生又惊又怒。
黑泽光眼神一冷:“看来他比我想的更没耐心。藤峰先生,夫人,请你们照顾好有希子小姐,不要出来。我去处理。”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具有压迫感。他拉开大门,走了出去,然后反手轻轻将门带上,将那令人不安的喧嚣隔绝在外。
那个跟踪狂看到有人出来,先是愣了一下,发现不是有希子后,立刻变得狂躁起来,试图往门里冲:“你是谁?!滚开!我要见有希子!”
黑泽光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精准地抓住了对方试图推搡他的手腕。他的手指如同铁钳,微微用力。
“啊!”跟踪狂痛呼一声,感觉手腕快要被捏碎,疯狂挣扎咒骂:“放开我!你这混蛋!你知道我是谁吗?有希子是我的!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黑泽光依旧沉默,只是用那双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盯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看待一件需要被清理的垃圾般的审视。这种无声的、绝对的压制,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心悸。系统微弱强化的“气场”在此刻下意识地流露出来。
跟踪狂的咒骂声渐渐小了下去,他被黑泽光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意和手腕上传来的、完全无法抗衡的力量吓住了。肾上腺素带来的疯狂褪去,本能的对危险和强者的恐惧开始占据上风。
黑泽光将他拖离门口,来到街道旁相对僻静的角落,才松开手,但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发动致命一击的姿态封锁了对方的去路。
“听着,”黑泽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却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进对方的耳朵里,“我只说一次。藤峰有希子,不是你该碰触的存在。从此刻起,忘记她,消失在她的生活里。永远。”
“你……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命令我!我爱她!”跟踪狂色厉内荏地喊道,但眼神已经开始躲闪。
黑泽光微微倾身,凑近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准:“佐伯刚,二十三岁,无业,家住杯户町三丁目番号,母亲在超市做收银员,父亲早逝。你有三次偷窃前科,一次是因为在电车上用手机偷拍女高中生裙底。需要我继续说出你电脑硬盘d区那个加密文件夹里藏着什么吗?或者,告诉你母亲,她儿子每天用望远镜窥视什么?”
跟踪狂佐伯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收缩。这些信息,有些是黑泽光通过系统赋予的“情报收集(基础)”知识,结合刚才观察和对方衣着气质做出的快速推断(比如无业、家境一般),有些则是纯粹的、基于对这类人心理的把握而进行的恫吓(比如偷拍前科和加密文件夹)。但精准地命中了他最肮脏的秘密和最脆弱的防线(母亲)。
“你……你怎么会……”他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了。眼前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仿佛能看穿自己的一切!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黑泽光打断他,眼神如同看着蝼蚁,“重要的是,如果我或者我的委托人,再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现你出现在藤峰有希子周围一千米范围内,或者收到任何与你相关的骚扰信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对方颤抖的手指:“你用来偷拍和写那些恶心信的手,就不需要再留着了。你藏匿那些‘收藏品’的地方,会变成东京湾底的淤泥。而你母亲,会收到一份关于她儿子全部真实面详细报告,你猜她会不会气得心脏病发作?”
这不仅仅是威胁,更是一种基于对方心理弱点的精准精神打击。黑泽光没有提出任何实质性的暴力,却描绘出了比暴力更让佐伯刚恐惧的后果——社会性死亡、失去唯一的亲人、以及对他“珍宝”的毁灭。
佐伯刚彻底崩溃了,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涕泪横流:“不……不要!求求你!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马上消失!我立刻离开东京!求求你别告诉我妈妈!别毁了我的……”
“滚。”黑泽光吐出一个字,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佐伯刚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仿佛身后站着的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黑泽光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猥琐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才那冰冷强大的气场瞬间收敛,疲惫感再次涌上。他并不喜欢用这种方式,但对付这种沉浸在自己妄想世界里、不懂人话的渣滓,往往最直接、最针对其弱点的恐吓最有效。法律暂时做不到的,他只能用这种游走于边缘的方式来解决。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回到藤峰家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门立刻被打开,藤峰夫妇和有希子都紧张地站在门口。
“解决了。”黑泽光言简意赅,“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如果后续再有任何问题,请立刻联系我。”他将一张简陋的名片递给藤峰先生。
藤峰先生接过名片,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太……太感谢您了,黑泽先生!这么快就……您真是……”他连忙拿出一早准备好的信封,比原定谈好的酬劳还要厚上不少,“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黑泽光没有推辞,坦然接过。这是他应得的,也是这个家急需的。
就在这时,有希子忽然走上前来,仰头看着黑泽光,大眼睛里还噙着泪水,但恐惧已经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好奇和……一丝崇拜?
“那个……黑泽叔叔,”她小声问,“您……您刚才对他做了什么?他好像……很怕您?”她透过窗户模糊看到了外面的一些情形,尤其是那个变态仓皇逃窜的样子。
黑泽光低头看着这个刚刚经历噩梦的少女,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避重就轻地说:“没什么,只是和他讲清楚了道理。有些人,只需要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交流就可以了。”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满足有希子的好奇心,但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黑泽叔叔”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她周围任何人的神秘感和安全感。不像学校里那些幼稚的男生,也不像娱乐圈那些圆滑的大人。他刚才出去时那种冰冷强大的气势,和现在对着自己时略显笨拙的温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反差。与之前的印象大为不同。
“谢谢您……”有希子郑重地鞠了一躬,“我感觉……好多了。”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放松。
“那就好。”黑泽光点点头,“以后出门还是要多注意安全。再见,藤峰先生,夫人,有希子。”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有希子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或许……以后遇到麻烦,还可以找他?
而顺利拿到第一笔像样报酬的黑泽光,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却并不轻松。这笔钱缓解了燃眉之急,但他知道,这种“劝退”私生饭的委托可遇不可求。他的事务所,依然前路漫漫。
同时,他也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似乎正在不可避免地滑向某种更“高效”却也更灰色的地带。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长子阵那双冰冷的、对“力量”充满兴趣的眼睛。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念头。至少眼下,他保护了一个少女免受骚扰,这就够了。
夜幕降临,米花町的灯火次第亮起。黑泽光加快脚步,向着那个简陋却温暖的家走去。家里,还有三个让他操碎了心的孩子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