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带着愈发凛冽的寒意,卷起街角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黑泽光裹紧身上那件穿了不知多少年的旧棉袄,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结束了在仓库夜班的疲惫还残留在四肢百骸,但想到家里三个性格迥异的孩子,他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透风漏气的公寓门,一股混合着廉价麦片、机油(小阵的“研究”残留)和淡淡松香(怜子擦拭琴弦的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味道,是独属于黑泽家的、贫瘠却努力活着的烟火气。
客厅兼餐厅兼卧室的狭小空间里,景象一如既往地“热闹”。小怜(黑泽怜)正乖巧地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面前摊着昨天新买的图画本,蜡笔在她手中涂抹出明亮的色彩,画的是……似乎是几个小人围着一只很大的狗?她神情专注,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小小的画纸就是她全部的世界。阳光艰难地透过那扇本就布满污垢和细微裂纹的窗户,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而另一边,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黑泽谷——现在更多被称为小谷——正趴在唯一一张矮桌上奋笔疾书。他浅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深紫色的眼眸紧盯着摊开的数学练习册,眉头微蹙,嘴唇紧抿,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专注和不服输的劲头。他的铅笔用得只剩下短短一截,却依旧写得飞快,仿佛在与无形的对手赛跑。
“我回来了。”黑泽光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回家的松弛。
“爸爸!”小怜立刻抬起头,像只欢快的小鸟,放下蜡笔就扑了过来,抱住他的腿。黑泽光笑着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黑泽谷也抬起头,眼神里的锐利在看到父亲时柔和了一瞬,声音清亮:“爸爸。”他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攻克那道复杂的几何题,仿佛晚一秒答案就会飞走。
黑泽光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屋里扫了一圈,眉头习惯性地皱了起来:“小阵呢?”那个最让他头疼的身影并不在屋里。
小谷头也没抬,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阵哥?不知道。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他就不在。”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黑泽光能感觉到一丝微不可察的疏离。小阵对这个“弟弟”的态度始终是冰冷的无视,偶尔是带着威慑力的压制。小谷则报以沉默的努力和潜藏的竞争意识。
“小谷,你阵哥最近……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黑泽光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多希望从小谷这里得到一点线索。
小谷停下了笔,抬起头,深紫色的眼眸看向父亲,里面清晰地映出黑泽光的疲惫和担忧。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而肯定:“没有,爸爸。阵哥他……从不跟我说话。”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前天晚上他回来很晚,我好像听到……巷子口有人叫他‘银毛’,语气……不太好。”这已经是小谷能提供的极限信息了。
“银毛……”黑泽光咀嚼着这个明显带着街头气息的绰号,心沉到了谷底。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想穿透城市的钢筋水泥,找到那个让他操碎了心的银发身影
黑泽光心里咯噔一下,沉甸甸的担忧压过了疲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十岁的黑泽阵,像一匹过早离群的孤狼。他拒绝上学(或者说学校已经快容不下他了),厌恶与同龄人(尤其是小谷和怜子)的接触,对黑泽光的管教更是嗤之以鼻。他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股戾气和野性,最近几个月,更是行踪诡秘。黑泽光不止一次看到他带着伤回来,衣服上有打斗的痕迹,眼神里那种冰冷的、属于街头和阴影的气息越来越浓。他甚至怀疑小阵是不是在跟附近街区那些无所事事的、眼神浑浊的混混们混在一起。
“这孩子……”黑泽光叹了口气,走到窗边。那扇老旧的木框窗户,玻璃上布满划痕和水渍,角落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纹,是上次小阵发脾气时砸的。透过模糊的玻璃,可以看到楼下破败的小公园一角。那里,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追逐嬉闹。
是黑泽谷的朋友们。
工藤优作,那个不久前在商场用冷静推理帮了黑泽光大忙的少年,此刻正捧着一本书坐在长椅上,但目光却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中的追逐。他身边站着的是妃英理,少女身姿挺拔,穿着整洁的校服裙,神情冷静,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偶尔和优作低声交谈几句,像是在讨论什么学术问题。
场中跑动最欢、声音最大的是毛利小五郎。少年小五郎精力旺盛得惊人,一头刺猬般的短发在阳光下跳跃,他穿着运动服,脚下灵活地带着一个半旧的足球,大呼小叫地躲避着另一个少年的拦截。那个追抢的少年有着温和的笑容和猫眼般的上挑眼角,动作敏捷,正是诸伏景光。景光旁边,一个如同洋娃娃般精致活泼的少女——藤峰有希子,正拍着手给两边加油,银铃般的笑声隔着一层楼都能隐约听见:“小五郎!快传球!景光,抢他!抢他!”
“小谷,不要看书了,也跟你的朋友们一起去玩一玩嘛!”黑泽光笑着把黑泽谷推到门外,“晚一点回来吃饭!”
黑泽谷也加入了工藤优作他们,和景光配合着试图从小五郎脚下断球。他跑动的身影充满活力,脸上带着黑泽光在家里很少见到的、属于孩童的纯粹笑容。他时而和优作、英理交换一个眼神,时而和有希子说笑几句,时而和景光默契配合,完全融入了这个小团体。
看着楼下那充满阳光和活力的场景,再对比自家屋里那扇冰冷窗户后小阵的空位,黑泽光心里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滋味。欣慰于小谷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拥有了相对正常的童年社交;担忧和焦虑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小阵到底去了哪里?他在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
就在这时,楼下的嬉闹声陡然拔高。
“看我的!超级无敌大脚射门!”伴随着毛利小五郎一声中气十足、充满少年意气的呐喊,只见他猛地抡起右腿,对着脚下的足球狠狠踢去!这一脚显然用上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一股要把球踢到天边去的莽劲儿。
然而,小五郎的准头和力道控制显然还欠火候。那球并没有如他预想般飞向公园深处充当球门的两个书包,而是像一颗失控的炮弹,高高地、斜斜地……朝着黑泽光家所在的这栋破旧公寓楼,呼啸着飞了过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黑泽光眼睁睁看着那个模糊的球影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带着撕裂空气的轻微呼啸声。
“不好!”他下意识地想把小怜拉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砰——!!!”
一声震耳欲聋、令人心悸的爆裂巨响,就在黑泽光的耳边炸开!无数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散飞溅,带着巨大的冲击力!
“啊!”小怜吓得尖叫一声,本能地抱头蹲下,小脸瞬间惨白。
那扇本就脆弱不堪的窗户,正中央被足球砸出了一个狰狞的大洞!蛛网般的裂纹以洞口为中心,疯狂地向四周蔓延,覆盖了大半块玻璃。寒风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猛兽,呜咽着从破洞处疯狂灌入,瞬间将屋里的暖意席卷一空。冰冷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在肮脏的地板上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楼下公园里,嬉闹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那片小天地。毛利小五郎保持着射门后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楼上那扇被他“攻破”的窗户,脸上的得意洋洋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工藤优作猛地合上书站了起来,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凝重。妃英理捂住了嘴,眼神里满是惊愕和担忧。藤峰有希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诸伏景光则第一时间看向身边同样吓呆了的黑泽谷,脸上写满了“糟了”。
黑泽光站在原地,几片细小的玻璃渣溅到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上。他先是下意识地检查小怜有没有受伤,确认女儿只是受惊后,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混合着长久以来的疲惫、担忧、经济压力,如同火山熔岩般猛地冲上了头顶!
他猛地推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几步冲到走廊栏杆处,对着楼下那群吓傻了的少年少女,尤其是肇事者毛利小五郎,发出一声饱含怒气和后怕的咆哮:
“毛——利——小——五——郎!你给我站住!!!”
这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楼下的死寂,也惊动了附近几户邻居探出好奇的脑袋。
毛利小五郎被吼得浑身一激灵,看着楼上黑泽光那张因愤怒而显得格外严厉的脸,以及那扇惨不忍睹的窗户,巨大的恐惧和闯祸的羞愧感让他下意识地就想拔腿逃跑!
“小五郎!别跑!”工藤优作反应最快,一把抓住了毛利小五郎的胳膊,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做错事就要承担责任!”
妃英理也快步上前,冷静地说道:“跑解决不了问题,小五郎。必须上去道歉。”
藤峰有希子和诸伏景光也围了过来,眼神里都是不赞同。黑泽谷更是脸色复杂,担忧地看了一眼楼上自家破碎的窗户,又看向闯祸的朋友,最终也低声道:“小五郎,别跑。那是我家。”
被朋友们围住,看着楼上黑泽光喷火的目光,毛利小五郎彻底蔫了,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被优作和景光“押送”着,一步步挪向那栋破旧的公寓楼。其他几人紧随其后,脸上都带着担忧和严肃。
黑泽光看着他们上来,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身回屋,先小心地将小怜抱到远离玻璃碎片的里间角落,柔声安抚:“小怜不怕,没事了,爸爸在。”又对回到院子的小谷说:“看着妹妹,别让她靠近碎片。”小谷立刻点头,护在妹妹身前。
很快,一群局促不安的少年少女来到了门口。工藤优作率先出现在门口,礼貌地微微鞠躬:“黑泽叔叔,非常抱歉,打扰您了。”他侧身让开,后面是垂着脑袋、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的毛利小五郎。妃英理、藤峰有希子、诸伏景光依次进来,都礼貌地向黑泽光问好致歉。黑泽谷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看着朋友们和父亲。
狭小的空间因为一下子挤进好几个人而显得更加逼仄。寒风从破洞中呜呜地灌进来,吹得人透心凉。地上的玻璃碎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无声地控诉着刚才的惊魂一刻。
“对…对不起!黑泽叔叔!”毛利小五郎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脸涨得通红,声音带着哭腔和明显的颤抖,“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想踢个球!我…我没想到…我赔!我赔玻璃钱!”他慌乱地摸索着自己的口袋,掏出一个瘪瘪的钱包,里面只有几张零星的钞票和硬币,加起来可能连块新玻璃的零头都不够。少年急得额头冒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黑泽光没有立刻说话。他沉默地看着眼前这群少年少女,目光尤其锐利地钉在毛利小五郎身上。屋里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寒风呼呼地吹,小怜害怕地往哥哥身后缩了缩。
“赔?”黑泽光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一样冷硬,“小五郎,你觉得砸坏别人家里的窗户,仅仅是赔一块玻璃就够了吗?”
毛利小五郎被问得一愣,茫然地看着他。
“你看看!”黑泽光猛地指向那扇破窗,“冷风像刀子一样灌进来!我的女儿刚才就站在窗边画画!那些玻璃碎片像子弹一样飞进来!如果有一片划伤了她的脸,划伤了她的眼睛,你赔得起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后怕的愤怒。
小五郎吓得一哆嗦,看向角落里脸色苍白的小怜,巨大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呜…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他语无伦次,手足无措。
工藤优作推了推眼镜,上前一步,诚恳地说:“黑泽叔叔,小五郎确实犯了严重的错误,鲁莽和没有预估后果。作为朋友,我们没能及时阻止,也有责任。请您告诉我们,除了赔偿玻璃,我们还能做些什么来弥补?”
妃英理也冷静地分析:“叔叔,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解决窗户的问题,阻止冷风继续灌入,保障怜子妹妹和谷的安全。需要立刻遮挡住破洞。”
藤峰有希子看着瑟瑟发抖的小怜,心疼地说:“是啊叔叔,小怜妹妹一定吓坏了,先别让小五郎哭了,赶紧想办法把窗户挡住吧!”她主动走过去想安慰小怜,被小谷微微挡住,用眼神示意暂时不要打扰。
诸伏景光也开口,声音温和:“叔叔,我们人多,需要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黑泽光看着这群虽然闯了祸但态度端正、勇于承担的少年少女,尤其是优作和英理表现出的冷静与担当,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那些关于小阵的烦忧,决定把眼前的问题当作一次教育的机会,不仅是对小五郎,也是对这些孩子们。
“玻璃钱,当然要赔。”黑泽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依旧严肃,“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小五郎,我问你,你在踢那一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球会飞到哪里去?有没有想过这附近有住户,有窗户?”
毛利小五郎抽噎着,羞愧地摇头:“我…我当时光想着进球…没看周围…”
“这就是问题所在!”黑泽光加重了语气,“力量,不是用来炫耀和发泄的。拥有力量的同时,更要学会控制它,预见它可能带来的后果。头脑一热,不管不顾,今天你砸碎的是我家的窗户,明天呢?伤到人怎么办?闯下无法挽回的大祸怎么办?”
他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少年:“你们也一样。优作,你很聪明,善于观察和推理,但刚才为什么没有预见到小五郎那一脚的危险性?英理,你逻辑清晰,为什么没有提前提醒场地选择的隐患?有希子、景光、小谷,你们在场,为什么没有及时劝阻这种盲目的行为?”
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敲在少年们的心上。优作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英理微微抿紧了嘴唇,有希子和景光面露惭色,小谷更是低下了头。
“承担责任,不只是赔钱道歉。”黑泽光的声音沉缓下来,带着一种历经生活磨砺的沉重感,“真正的责任,是认识到错误的根源,是学会约束自己,是懂得为他人着想,是避免下一次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指向地上的玻璃碎片和呼呼灌风的破洞:“现在,玻璃我会去买。但在这之前,你们,所有人,要负责把这里清理干净,并且想办法暂时堵住这个破洞,不能让我的孩子继续挨冻!”
“是!”工藤优作第一个应声,神情郑重。
“明白了,叔叔!”妃英理立刻点头。
“我们马上做!”藤峰有希子和诸伏景光也立刻响应。
“对不起,爸爸,我也没做好。”黑泽谷也加入了进来。
毛利小五郎用力抹了把眼泪,大声道:“是!黑泽叔叔!我一定好好干!”
少年们的行动力是惊人的。在黑泽谷的提供工具和材料下,他们迅速分工合作。
优作和英理负责规划遮挡方案和清理路径,避免二次伤害。景光和小谷小心翼翼地用扫帚和簸箕清理地面上的大块玻璃碎片,动作谨慎。有希子则负责安抚小怜,给她讲故事转移注意力(虽然小怜还是有点怕生,但似乎对有希子活泼的语调产生了兴趣)。最卖力的是毛利小五郎,他几乎是抢着干最脏最累的活,拿着黑泽光找出来的旧纸板、破布条和浆糊(用面粉临时调的),在优作的指导下,爬上凳子,努力地将纸板严严实实地糊在窗户的破洞上,再用布条塞紧边缘的缝隙。寒风被暂时阻隔在外,虽然简陋,但屋里的温度总算不再急剧下降。
黑泽光买玻璃回来,看着这群天之骄子般的少年少女,此刻灰头土脸却异常认真地在他这破旧的蜗居里忙碌,黑泽光心中的怒气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感慨。他看到了少年们的担当,也看到了教育的契机。他默默地烧了一壶热水,给每个孩子倒了一杯。
就在破洞被基本堵住,少年们刚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许完成任务的小小成就感时,公寓那扇破旧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拉开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还有……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是黑泽阵。
十岁的少年,身形在同龄人中已经显得高挑而瘦削。那头标志性的银白色短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他穿着一件单薄的深色外套,拉链敞开着,里面是同样单薄的旧t恤。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新鲜的、细长的擦伤,渗着细微的血丝,已经干涸成暗红色。最刺眼的是,他裸露的手腕处,有一小片明显的淤青。
他站在门口,那双冰冷的、如同冬日深潭般的绿色眼眸,毫无温度地扫过屋里一片狼藉的景象——地上的玻璃碎屑、糊着破纸板的窗户、忙碌后略显狼狈的少年少女们,最后,落在了被众人围在中间、脸上还带着泪痕却努力帮忙的毛利小五郎身上。
那眼神,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你们这些“正常人”的幼稚把戏。
屋内的气氛瞬间再次降至冰点。刚刚缓和下来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少年们,包括黑泽谷,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看向门口那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银发少年。工藤优作的镜片反射着光,目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黑泽阵身上的伤痕和那冰冷的气场。妃英理微微蹙眉。藤峰有希子下意识地往景光身边靠了靠。诸伏景光则露出了温和中带着警惕的神色。
小怜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礼貌的叫了一声:“哥哥……”
黑泽阵看了一眼小怜,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黑泽光的心猛地一沉,所有关于小阵去向的担忧瞬间化为了眼前冰冷的现实。他看着儿子脸上的伤和手腕的淤青,看着他身上那股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戾气和疏离,看着他看向小五郎时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沉的忧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小阵……”黑泽光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疲惫和深深的无奈,“你……回来了。”
黑泽阵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自己的父亲一眼。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扇被纸板糊住的破窗,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在冷笑。然后,他旁若无人地、带着一身冷冽的气息,径直穿过狭窄的客厅,无视了所有人,走向属于他的那个角落——那里堆着他拆卸下来的各种零件和几本破旧的机械书籍。他脱下沾着尘土的外套,随手扔在地上,拿起一个冰冷的金属零件,旁若无人地摆弄起来,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及屋里多出的这些人,都与他毫无关系。
只有黑泽光,以及离他最近的黑泽谷,清晰地闻到了那件被扔下的外套上,沾染着的、除了汗味和尘土味之外的……一丝极其淡薄、却令人心惊的血腥气。那不是他脸上擦伤能带来的气味。
寒风依旧在试图钻过纸板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破旧的公寓里,一边是努力收拾残局、气氛微妙的少年团体;另一边,是角落里那个沉浸在自己冰冷世界里、仿佛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银发少年。黑泽光站在中间,看着这如同冰火般割裂的景象,只觉得头从未有过的疼痛。毛利小五郎砸碎的,何止是一扇窗户?更是将这个家庭内部深藏的、令人不安的裂痕,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阳光(或者说寒风)之下。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着工藤优作等人,也是对着自己,低声说:“玻璃……明天再说吧。今天……辛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