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燃起的狂热气氛，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冷却。
弟子们脸上的激动凝固，转而变成了错愕和面面相觑。
老祖…不知道这里是哪？不知道我们是谁？
苏清语也是一怔，但随即脑中灵光一闪，自行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是了！老祖沉眠万古，岁月变迁，宗门兴衰，他老人家刚刚苏醒，记忆定然还停留在遥远的过去，不知今夕何夕，不识后世弟子，实属正常！
这一定是老祖对吾等的考验！看我们是否还认得他老人家，是否还秉承宗门遗志！
她立刻更加恭敬地回答，语气带着无比的虔诚：“回禀老祖！此地乃天玄圣地祖师禁地！我等皆是天玄圣地后世弟子！宗门遭逢大难，强敌来袭，幸得老祖于危急关头苏醒，出手荡平魔氛，救我等于水火！此恩此德，天玄弟子永世不忘！”
她悄悄抬头，观察秦陌的反应。
秦陌听着她的话，眉头微蹙。
天玄圣地？祖师禁地？后世弟子？
每一个词他都好像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却无法在他空白的记忆里激起任何涟漪。只有“宗门遭逢大难”隐约让他感觉到一种…不舒服。他不喜欢“大难”这个词带来的感觉。
他看着周围残破的殿宇，倾颓的碑林，以及这些衣衫褴褛、带伤跪地的弟子，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加深了。
这里，破破烂烂的。
他们，看起来也很惨。
虽然不认识，但…似乎不该是这样。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眼神依旧空洞，这让苏清语和所有弟子的心又提了起来，忐忑不安。
终于，秦陌再次开口，问了一个更简单，或许对他而言更根本的问题：
“有…吃的吗？”
“……”
苏清语再次愣住，旋即立刻应道：“有！有！弟子这就为老祖准备！请老祖稍候！”
她连忙起身，但因为伤势和跪得太久，身形踉跄了一下。旁边一位机灵的女弟子赶忙上前搀扶她，同时对其他还傻愣着的弟子低声急道：“快！快去准备灵食灵果！要最好的！清理出一处干净的殿宇请老祖休息！”
弟子们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行动起来。有人飞奔去取食物，有人赶紧收拾残破的现场，试图在废墟中整理出一块像样的地方。
秦陌看着他们突然忙碌起来，不再围着他喧闹，似乎松了口气。他安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缓缓扫视着这片陌生的土地，阳光透过天裂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但他心底深处，依旧是万古不化的冰寒和迷茫。
我是秦陌。
这里是天玄圣地。
他们是弟子。
饿了。
这就是他目前全部的世界认知。
很快，几名弟子捧着一盘盘灵气盎然的灵果和一杯清澈剔透的灵泉，战战兢兢地送到秦陌面前。这些已是如今残破的天玄圣地能拿出的最好东西。
苏清语恭敬道：“老祖，宗门遭劫，物资匮乏，暂备此粗陋之物，请您恕罪。”
秦陌看着那些散发着微弱光晕和清香的果子，本能地伸出手，拿起一枚看起来晶莹剔透的朱果，放入口中。
牙齿轻轻一合，甘甜的汁液和温和的灵气瞬间在口中爆开，滋润着他干涸已久的喉咙和身体。一种久违的、“活着”的感觉似乎清晰了一点。
他眨了眨眼，又拿起一枚，慢慢地吃着。
弟子们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仿佛他吃的不是果子，而是什么事关宗门存亡的珍宝。
吃完三四枚果子，又喝光了那杯灵泉，秦陌感觉身体里那股无所适从的空虚感被驱散了一些。他放下杯子，再次看向苏清语。
苏清语立刻道：“老祖，请您移步清修殿暂歇，弟子已命人收拾。”
秦陌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到一处相对完好的偏殿。他点了点头，迈步走去。
他走得很慢，步伐却异常稳定，所过之处，连最细微的尘埃都仿佛敬畏地沉降下去。
弟子们自动分列两旁，躬身垂首，不敢直视。
当他走过一名伤势极重、几乎依靠在断墙上的年轻弟子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那名弟子胸口一道狰狞的刀伤还在渗血，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秦陌空洞的目光在那伤口上停留了一瞬。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走去。
然而，就在他目光移开的下一秒，那名重伤弟子突然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之人浮出水面！他胸口那道恐怖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结痂，脱落，转眼间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粉色新肉痕迹！他苍白的脸色迅速红润起来，萎靡的气息也变得平稳有力！
“我…我的伤？！”那弟子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胸口，猛地站直了身体，感受着体内蓬勃的生机，激动得浑身发抖。
周围弟子再次看得目瞪口呆，目光骇然地看向秦陌已然走入殿中的背影。
一眼…治愈垂死重伤？
这…这又是何等神通？！
苏清语心中更是震撼狂喜，对“老祖”的身份和能力再无半分怀疑。她强压激动，连忙吩咐道：“快，照顾好李师弟！所有人各司其职，修复阵法，警戒四周，不得打扰老祖清修！”
她看向那扇缓缓关闭的殿门，眼神充满了无限的敬畏与希望。
天玄圣地，真的有救了！
而殿内，秦陌只是找了个角落，依着墙壁缓缓坐下。他并不觉得疲惫，只是外面的世界信息太多，让他空白的头脑有些处理不过来。
他需要安静。
殿外弟子们压抑着兴奋的忙碌声隐隐传来，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秦陌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上，那双足以湮灭万物、治愈生死的眼眸，此刻只是茫然地望着空气中浮动的一粒微尘。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
无人回答。
只有万古的沉寂，依旧萦绕在他灵魂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