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虚无中,秦陌停下了脚步。
归墟钥在他掌心散发出幽暗的光芒,如同墨水滴入静水,在周遭的“无”中荡开一圈圈涟漪。这些涟漪并未带来任何声响或景象,却仿佛某种更深层的“权限”被激活,开始从这片终极的死寂中,“打捞”起一些更加古老、更加本质的东西。
不再是模糊的碎片或痕迹。
而是一些…凝固的“瞬间”。一些被归墟吞噬、消化,却因其本质过于强大或特殊,而未能彻底湮灭,最终沉淀下来的…信息琥珀。
苏清语的神识被动地“看”向那些被归墟钥光芒照亮的“琥珀”。
第一枚“琥珀”中,她“看”到的并非景象,而是一种纯粹的“概念”——“放逐”。一道冰冷、公正、不容置疑的律令,跨越了无法计量的时空,将某个“存在”从原有的序列中强行剥离,判决其永堕此间。那律令的气息…与她感知过的、青铜棺上那道恐怖剑痕,同源!
第二枚“琥珀”中,蕴含着一种极致的“愤怒”与“不甘”。并非生灵的情绪,而更像某种…世界规则的剧烈反弹?仿佛整个宇宙的“生”之面,都在抗拒、排斥着某个试图强行融入的“死”之异物。这排斥化作了无尽的磨难与消磨…
第三枚“琥珀”最为奇特,它内部并非单一信息,而是无数细碎的、不断生灭的…“可能性”。是某个存在在无尽放逐与消磨中,于彻底湮灭前,本能逸散出的、对“存在”本身的微弱渴望。这些渴望大多荒诞离奇,转瞬即逝,如同泡沫。但极少数的几个…却隐约勾勒出了山川、河流、宗门、修行…乃至一个模糊的、穿着青衣的…身影?
苏清语神魂剧震!那些“可能性”…莫非是老祖在漫长放逐中,无意识泄露出的、对外界“生”的…模仿与…投射?那天玄圣地…甚至…她自己…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
秦陌冰裂的眸子,漠然地“注视”着这些被归墟钥唤起的沉淀物。那万古的死寂之下,似乎有某种更加深层的、连“无”都无法彻底磨灭的惯性,被轻微地触动了。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并非指向那些“琥珀”,而是虚按向这片归墟的“深处”。
随着他的动作,归墟钥光芒微盛。
更多的“涟漪”荡开。
这一次,浮现的不再是信息琥珀,而是…丝线。
无数条极其细微、近乎透明、却坚韧无比的因果丝线,从归墟的“无”中浮现,另一端…皆连接在他身上!这些丝线本应被归墟彻底吞噬同化,此刻却被强行显现!
丝线大多黯淡、断裂,代表着外界与他的联系早已被时空与归墟之力磨灭。
但…其中有三条,却异常醒目!
第一条,猩红如血,怨毒纠缠,另一端没入虚无,却散发出与星枢阁功法同源、却更加古老邪恶的气息!这条线…正在被某种外力强行加固、拖拽!仿佛想将他重新拉回“生”的世界,加以利用或控制!
第二条,黯淡脆弱,却顽强不息,另一端隐隐指向…天玄圣地的方向?那是…宗门香火与传承与他之间,未被完全斩断的微弱维系?
第三条…最为纤细,几乎肉眼难辨,却泛着一丝极淡的琉璃光泽…另一端,竟…连接在她苏清语的身上!
这条线,并非她单方面的崇敬或因果,而是…双向的!源自他那边的那一端,似乎…更粗壮一些?仿佛是他…在无意识中,向她这边投注了更多的…“关注”?
是因为那株因他而生的小草?是因为她多次的“打扰”?还是因为…那无数破碎“可能性”中,偶然成真的那一个…?
苏清语彻底呆住,神魂仿佛被冻结。
秦陌的目光,也落在了那第三条琉璃丝线上。
他冰裂的眸子里,那亘古的漠然,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如同万古不化的冰面上,被一粒微尘,砸出了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涟漪。
他看着她,看着那条连接彼此的、微弱却真实的丝线。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刚才虚按归墟深处的手。
指尖,依旧凝聚着精纯的死寂。
但这一次,并非点向她的眉心。
而是…轻轻触碰上了那条…连接着两人的、琉璃色的因果丝线。
指尖触及丝线的刹那——
嗡…!
苏清语只觉得整个神魂猛地一颤!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却并不痛苦的洪流,顺着那丝线涌入她的识海!
那不是记忆,不是力量,而是一种…感受。
是亿万年放逐的孤寂冰冷…
是被整个世界排斥的茫然疏离…
是力量失控带来的烦躁与毁灭欲…
是…对她身上那份微弱“生机”与“嘈杂”的…不解…与一丝…习惯性的注意…
仿佛只是漫长死寂黑暗中,偶然瞥见的一粒…会动、会发出微弱声音的…尘埃?虽然吵闹,却…奇特。
洪流一闪即逝。
秦陌已收回了手指。指尖的死寂之气悄然散去。
那根琉璃色的因果丝线,微微亮了一下,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
他冰裂的眸光从她脸上移开,再次望向归墟那无尽的黑暗深处,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无意间的触碰。
但苏清语却清晰地感觉到,腰间那株琉璃小草的虚影,再次悄然浮现,散发出比之前更加柔和、更加稳定的光晕。
她望着前方那依旧漠然的背影,心中的冰冷与绝望,悄然融化了一角,生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掺杂着酸楚、恐惧、与一丝微弱…了然的情绪。
归墟是终点,是“无”。
但他与她之间,那条因无数偶然与执着而诞生的丝线,似乎…成了这绝对“无”中,唯一一点…不同的“有”。
旅程仍在继续,深入那最终的寂灭。
但有些事情,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