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至。
天玄圣地中央广场,虽简陋却庄严肃穆。残存的百余名弟子身着尽量整洁的袍服,按辈分排列,鸦雀无声,目光炽热地望着祭坛方向,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与虔诚。
苏清语立于祭坛之前,一袭素雅白衣,虽难掩连日疲惫,却眸光湛亮,气度沉凝。她深吸一口气,清越的声音灌注灵力,传遍全场:
“吉时已至,天玄圣地复苏大典,启!”
“奏乐!燃香!叩首!祭告历代祖师英灵!”
没有恢弘的乐班,仅有几名弟子以灵力催动古钟、玉磬,发出古朴苍凉的声响,却更添一份劫后余生的厚重。香烟袅袅升起,带着新采的灵草清香。
以苏清语为首,所有弟子齐刷刷跪倒在地,向着历代祖师的牌位,行三拜九叩大礼。
“不肖后世弟子,叩请祖师恕罪!宗门遭逢大难,几近倾覆,弟子无能,累及先人蒙羞!”苏清语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然天不绝我天玄!于万死之境,得蒙老祖天恩,苏醒临尘,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今灵脉复苏,传承重光,宗门新立!弟子苏清语,率众立誓:必恪守门规,光大道统,重振天玄声威,以慰祖师在天之灵!”
“重振天玄!光大道统!”下方弟子群情激昂,齐声呐喊,声浪直冲云霄,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泪光与坚定的信念。
祭告先祖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带着无比的敬畏与期待,投向了广场一侧那紧闭的偏殿殿门。
接下来,才是此次大典真正的核心——叩谢老祖!
苏清语整理了一下衣袍,神情无比恭敬,缓步走向偏殿,于门外十步处停下,深深一揖:
“后世弟子苏清语,率天玄圣地全体门人,恭请老祖圣安!感念老祖再造之恩,天地共鉴!恳请老祖移步,受我等三拜九叩,以表亿万感激之情!”
声音清晰,充满诚挚。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又期待地望着那扇门。他们渴望再次见到那位身影,渴望能当面表达自己的崇敬与感激。
偏殿内。
秦陌依旧坐在角落。外面的声浪、钟磬声、祭拜声…种种喧闹持续传来,让他无法再保持深沉的睡眠。他缓缓睁开眼,空洞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被吵醒后的茫然与微恼。
叩谢?感激?
这些词语在他空白的脑海里激不起任何涟漪。他只觉得外面很吵,打扰了他的“安静”。
苏清语在门外等待片刻,未见回应,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理解。老祖那般存在,或许早已超脱世俗礼法。她再次恭敬开口:“老祖若不喜喧闹,弟子等便在此遥拜,心意尽达,望老祖知晓!”
就在她准备带领弟子们向着偏殿方向行大礼之时——
异变陡生!
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瞬间黯淡下来!并非乌云汇聚,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如血的暗红色,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色碗盖,倒扣而下,笼罩了整个天玄圣地上空!
恐怖绝伦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刚刚修复的广场地面咔嚓作响,修为稍弱的弟子当场被压得跪伏在地,口鼻溢血,连抬头都难以做到!
“呜——”
“怎么回事?!”
惊呼与惨叫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庄严。
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怨毒气息弥漫开来,令人作呕。在那漫天血云之中,无数扭曲、狰狞的魔影若隐若现,发出凄厉的嘶嚎,仿佛打开了地狱之门。
苏清语脸色剧变,强顶着那可怕的威压,猛地抬头望去,只见那血云最浓郁之处,一道巨大的、由无尽怨魂凝聚而成的面孔缓缓浮现,空洞的眼眶俯视着整个圣地,发出沙哑而怨毒的狞笑:
“天玄圣地…呵呵…呵呵呵…本座还以为早已死绝了…没想到,竟还能折腾出点动静…看来,枯骨栽在你们手里,倒也不冤…”
声音如同刮骨磨砂,听得人神魂刺痛。
“血…血魔宗主?!”一名见识稍广的长老骇然失声,面无人色!
这可是统御万里魔疆,修为深不可测,早已踏入化神后期甚至巅峰的巨擘老魔!他竟然亲自降临了!
“啧,这灵脉…这阵法…倒是有点意思。”那巨大的怨魂面孔似乎察觉到了此地的不凡,笑声愈发阴冷,“看来,尔等确是得了些机缘…交出来吧,或许本座能给你们一个痛快点的死法。”
恐怖的魔威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强化后的护宗大阵,光幕剧烈荡漾,金色符文疯狂闪烁,虽暂时抵挡住,却显然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所有天玄弟子面如死灰,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这滔天魔威彻底碾碎!血魔宗主亲临!这简直是灭顶之灾!老祖…老祖还能抵挡吗?
苏清语心脏狂跳,几乎要窒息,她下意识地望向那扇依旧紧闭的偏殿殿门。
就在此时——
“吵死了。”
一个微哑、带着明显不悦和浓浓睡意的声音,清晰地从偏殿内传出,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漫天魔啸和阵法的轰鸣!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笼罩天穹、威压滔天的无尽血云,那狰狞的怨魂面孔,那无数嘶嚎的魔影,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的污迹,就在所有惊骇目光的注视下,无声无息地…
瞬间消散!
阳光重新洒落,天空湛蓝如洗,仿佛刚才那灭世般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唯有广场上东倒西歪、口鼻溢血的弟子,以及那依旧剧烈荡漾的护宗大阵光幕,证明着那恐怖的威压曾真实存在过。
远在数万里之外的血魔宗总坛,白骨宫殿内。
王座之上那笼罩在血影中的身影猛地一震,周身血海剧烈翻腾!
“噗!”
他竟猛地喷出一口暗金色的血液,气息瞬间紊乱了一下,血影下的眼眸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恐惧!
“那…那是什么?!一声呵斥…竟隔空震散本座的血魂投影?还反噬伤了本座神魂?!”
死寂。
广场上一片死寂。
所有弟子呆若木鸡,茫然地望着湛蓝的天空,又看看那扇依旧紧闭的殿门。
苏清语剧烈地喘息着,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望着那扇门,眼中充满了无以复加的震撼与…一丝荒谬绝伦的明悟。
老祖他…好像只是…被吵得睡不着觉,发了句牢骚?
然后…
就把血魔宗主的投影给…呵斥没了?!
偏殿内,秦陌翻了个身,似乎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嘟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梦呓,呼吸再次变得均匀悠长。
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庆典的现场,一片诡异的寂静。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种难以形容的、对殿内那位存在认知的再次颠覆,交织在每个人的心头。
苏清语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地响起:
“大典继续。”
“我等…遥拜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