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羽见她应了,心里顿时像被晨露浸润过的草木,舒展得发痒。他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好生休养,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他刚走出院门,瑾瑜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
她端起那碗白芷金草茶,指尖在碗沿轻轻摩挲着。
眼角的余光瞥见廊下的柱子后,两道身影一闪而过。
云为衫的侧脸隐在紫藤花影里,目光正往这边瞟,见她看来,立刻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去。
而另一侧的假山下,上官浅正倚着石壁,手里把玩着片枯叶,见宫子羽走远,竟径直朝她走来。
“乔姐姐的伤好些了吗?”上官浅推门进来时,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的笑意,目光落在那碗茶汤上,“昨日见你被那刺客劫持,本就想近日来看看姐姐,但是顾忌着时辰怕来的太早打扰姐姐,没想到刚刚看见羽公子从姐姐这出去,羽公子怕是对姐姐上心了。”
瑾瑜抬眸,眼底已恢复了平静无波:“上官姑娘说笑了,我和羽公子算是远房表亲,所以他对我才会多几分关心,恰逢其会罢了。”
这上官浅茶言茶语的试探自己,言语中的意思分明是自己不知检点,大早上就有男子来自己屋子,本想着上官浅从小经历可怜,能帮则帮一把,没想到她却先来招惹自己,那就看这以后她能走到何种境地。
“恰逢其会?”上官浅走到她面前,俯身时,鬓边的银钗晃了晃,“可我怎么感觉,昨夜郑姑娘行刺时,乔姑娘扑得未免太及时了些?还有这颈间的伤……倒像是特意为博羽公子怜惜留的。”
瑾瑜握着茶碗的手紧了紧,面上却笑得温婉:“上官姑娘若是眼红,不妨也试试舍身护着公子?只是刀剑无眼,姑娘怕是没我这般好运。”
上官浅被她噎了一句,却不恼,反而直起身拍了拍手:“乔姐姐,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言语间冒犯了姐姐实在是抱歉”她转身往门口走,临出门时又回头,“姐姐先休息,我明日再来陪姐姐解闷儿。”
门被轻轻带上,瑾瑜脸上的笑容彻底敛去。
她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指尖在颈间的细纱上轻轻一点,上官浅倒是敏锐,可惜,她们的路太麻烦,自己不想沾惹分毫。
而那碗白芷金草茶,终究还是被她泼进了窗外的花圃里。
本就百毒不侵,何必喝那苦药汤子。
隔日的待选环节,繁琐如筛金,比皇家选妃更苛责三分。
瑾瑜懒得应付,指尖暗凝灵力捏出个身形相似的替身,又以障眼法掩去破绽,自始至终安坐廊下,任那替身替她,末了从容接过递来的金牌,连鬓边碎发都没乱半分。
新娘们依次踏着石板路回女院,瑾瑜刚走出待选的朱门,就见老槐树下立着道高大身影,玄色锦袍被风掀动衣角,正是宫子羽。
她脚步微顿,随即扬起一抹浅笑,声音轻得像落进风里的花瓣:“羽公子这是……特意来等我的?”
宫子羽目光落在她素白裙衫上,见那裙摆沾了点晨露,衬得本就清瘦的人更显楚楚,喉结不自觉滚了滚,方才等在树下的焦躁忽然就化成了软意。
“昨日说好去山间走走,”他声音放得温和,“我来接你。”
青云山的晨露还凝在草叶上,沾湿了瑾瑜的裙摆。宫子羽走在她身侧,刻意放慢了脚步,目光总不自觉落在她颈间的细纱上,那道被银簪划破的痕迹,此刻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牵挂。
“这里的松树与别处不同。”瑾瑜忽然停在一株老松下,指尖轻触粗糙的树皮,“你看这纹路,倒像极了我家乡老宅门前的那棵。”
她侧过脸,阳光透过枝叶落在她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只是家乡遭灾后,那树怕是也……”
话未说完,已被宫子羽轻声打断:“以后宫门就是你的家。”话出口他才觉唐突,耳根腾地红了,忙别开视线去看远处的云海,“我是说……有我在,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瑾瑜望着他泛红的耳根,眼底漾起浅波,却故意垂眸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公子说笑了,我哪敢叨扰。”
两人沿着山路缓步上行,晨雾渐散,露出漫山遍野的映山红。
瑾瑜走得急了些,脚下被石子一绊,惊呼着往前踉跄。
宫子羽眼疾手快,伸手便揽住她的腰,那片温软的触感比昨夜更清晰,他喉结猛地滚动,竟忘了松开手。
“多谢羽公子。”瑾瑜仰头看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襟,声音里带着点刚受惊吓的微颤。
宫子羽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松开手,指尖却像被烫过一般发麻。
他转身去扶旁边的树干,深吸了好几口山风,才压下心头的悸动:“路滑,我扶着你吧。”
这次他没再犹豫,小心翼翼牵起她的手腕。
瑾瑜的手微凉,指尖柔软细腻。
他忽然想起侍卫说她家乡遭灾,不知她独自辗转来到宫门,吃了多少苦。
“你小时跟着祖父学医,定是很辛苦吧?”他轻声问,脚步放得更缓。
“倒也不觉得。”瑾瑜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祖父说,医人者先医心,能救一个是一个。只是后来……”她假意顿了顿,声音轻了下去,“再没机会为他熬药了。”
宫子羽听得心头发酸,握紧了她的手:“以后若有难处,只管找我。”他低头时,正好对上她望过来的眼,那双眸子里像盛着山涧的清泉,映着他的影子,看得他心头一软,竟鬼使神差地加了句,“无论什么事。”
瑾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温柔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一路行至山顶的望云台,夕阳已染红了半边天。
直到山风渐凉,远处传来晚膳的钟声,二人才并肩下山。
宫子羽仍牵着她的手,这次却自然了许多,偶尔指尖相触,他会悄悄放慢脚步,贪恋那片刻的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