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天帝那令人心胆俱裂的狂笑,如同粘稠的墨汁,浸透了天墓死寂的黑暗。他高高托举着右手掌心,那团由萧玄最后血脉、灵魂碎片、乃至不屈意志被强行剥离炼化而成的本源能量球,正散发着妖异而夺目的光芒。赤金与暗红在其中疯狂地交织、翻滚、相互吞噬,如同一颗被强行糅合、即将爆炸的微型星核,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这团能量,象征着此界第一斗圣的彻底陨落,更象征着他魂天帝无上伟力的战利品!是他通往更高境界的基石!
“哈哈哈……完美!何其完美的本源!”魂天帝的笑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回响,黑洞般的眼眸死死盯着掌心那团翻滚的能量,贪婪的光芒几乎要化作实质,“萧玄!你的挣扎,你的不屈,最终不过是为本帝做了嫁衣!待本帝炼化此物,此界,将再无任何存在能忤逆魂族之威!”
他的狂笑震荡着凝固的空间,四名魂族元老枯槁的脸上也浮现出扭曲的兴奋与贪婪。维持万魂碑虚影和四道锁魂链的消耗是巨大的,他们体内如同干涸古井般的死寂斗气也近乎见底,但看着那团璀璨的能量球,一切的付出都值得了。魂煞的骨刺锁链微微松弛,魂镜的血魂镜光彻底熄灭,魂焱的焚魂魔炎只剩下几点惨绿火星在跳跃,魂屠的污血短匕上滴落的黑液也变得极其稀疏。他们浑浊的鬼火眼瞳,如同最饥饿的秃鹫,死死锁定着魂天帝掌心的“果实”。
被四道漆黑锁链如同破败标本般钉死在半空的萧玄,头颅无力地低垂着,散乱沾满污血的长发彻底遮住了面容。心脏处那个碗口大小的空洞,边缘焦黑翻卷,不再有丝毫血液渗出,只有冰冷的死寂。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彻底的枯槁,皮肤紧贴着断裂的骨骼,如同风化了万年的木乃伊。生命的气息,早已断绝得干干净净。
万魂碑虚影投下的沉重压力依旧笼罩着他,四道魂链深深嵌入他的残躯,仿佛在嘲弄着这具躯壳曾经的辉煌。一切都结束了。属于萧玄的传奇,似乎就在魂天帝这刺耳的狂笑声中,画上了屈辱的句点。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死寂与魂天帝的狂喜达到顶峰的刹那——
魂天帝掌心那团疯狂翻滚、即将被彻底炼化的赤金暗红能量球,内部最核心处,一点被压缩到极致、几乎与狂暴能量融为一体的赤金色龙形虚影,骤然停止了挣扎!
不是被炼化,不是被吞噬,而是一种绝对的凝滞!
仿佛时间在那一点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在那凝滞的龙形虚影最深处,在那象征着萧族血脉源头的龙瞳位置!
一点光芒,毫无征兆地、极其纯粹地亮了起来!
那不是能量的光芒,不是灵魂的辉光,甚至超越了意志的具象。它微小如尘埃,却纯粹到仿佛能穿透一切物质与能量的屏障,直接映照到灵魂的最深处!那是萧玄毕生守护的信念,是对族人无法割舍的牵挂,是陨落前那滔天的不甘与遗憾,在生命最后时刻、在灵魂被彻底撕碎前,被一股超越极限的执念强行凝聚、提纯、最终升华而成的一点不朽真意!
嗡——!
一股无形的、超越声音、超越能量、甚至超越灵魂层面的震荡,以那一点纯粹的光为核心,骤然爆发!无声,却瞬间席卷了整个能量球内部!
咔嚓!
魂天帝掌中那凝实无比的能量球表面,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如同发丝般的裂痕!裂痕虽小,却清晰无比!一股难以言喻的排斥力,带着一种万古不灭的坚韧与决绝,从那裂痕中渗透出来!
“嗯?!”魂天帝狂笑声戛然而止!黑洞般的眼眸猛地一缩,难以置信地盯着掌心能量球上那道细微的裂痕!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极其隐晦却真实存在的刺痛感,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怎么可能?!一个形神俱灭、本源都被抽干的死人,怎么可能还能反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打破了四名元老眼中的贪婪。他们浑浊的鬼火眼瞳齐齐一颤!
就在魂天帝心神剧震,本能地想要调动力量镇压这诡异排斥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一点纯粹的光,在无声的震荡中,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华!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炸,没有撼动空间的灵魂冲击。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顺着那道细微的裂痕,悍然冲出!目标,并非攻击魂天帝,而是下方那具被锁链钉死的、心口空洞的枯槁残躯!
更准确地说,是残躯中那早已枯竭、被黑暗侵蚀、遍布裂痕的血脉深处!
那道纯粹的不朽真意,如同归巢的倦鸟,又如同最后的火种,无视了万魂碑的镇压,无视了锁魂链的禁锢,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义无反顾地没入了萧玄心口那空洞边缘,仅存的、最后一丝微弱的、几乎被黑暗彻底同化的萧族血脉之中!
轰——!
一股无形的涟漪,以萧玄残躯为中心,极其微弱地扩散开来。
魂天帝掌心那团能量球内的排斥力骤然消失,那道细微的裂痕也瞬间弥合。能量球重新稳定下来,赤金与暗红依旧在翻滚,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魂天帝的脸色,却变得极其难看。他黑洞般的眼眸死死盯着能量球,又猛地转向萧玄的残躯。他感觉到了!那团能量球内部,似乎少了点什么!一种极其核心、极其本质的东西!它依旧庞大、依旧蕴含着恐怖的力量,但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感!
“混账!”魂天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冰冷的声音带着被彻底激怒的狂暴。他感觉自己完美的胜利果实,被一只无形的手玷污了!被一个死人留下的最后执念亵渎了!
然而,就在他怒意勃发,准备彻底将这残躯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的刹那——
被钉在半空的萧玄残躯,那一直无力低垂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生命的复苏,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动的木偶。
散乱沾血的长发滑向两侧,露出了那张布满污秽与死气的脸。
他的眼睛,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但就在那灰败的瞳孔深处,在那片被魔炎焚烧殆尽、被万魂碑碾碎的识海废墟之上,一点微弱到极致、却无比清晰的影像,如同回光返照般浮现出来!
第一重影像:盘龙涧!那守护萧族万载的祖龙虚影,此刻却黯淡无光,庞大的龙躯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巨大的龙目低垂,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深深的失望!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为何未能守护?
第二重影像:无数模糊而熟悉的面孔!有白发苍苍、眼神殷切的长老,有正值壮年、战意昂扬的族中精锐,有懵懂无知、眼神清澈的孩童,那是萧族的族人!他们的面孔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无数双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绝望与难以置信的眼睛上!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入残存的意识!
第三重影像:魂天帝!那张笼罩在淡淡黑雾下、因狞笑而扭曲的面容,那双吞噬一切的黑洞眼眸,那柄沾满自己心头热血的噬魂魔镰!带着绝对的冰冷、残忍与掌控!
这三重影像,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印在萧玄那即将彻底消散的瞳孔倒影之中!汇聚成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眼神——
那是倾尽三江五海也洗刷不尽的滔天不甘!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雄鹰,仰望再也无法触及的苍穹!
那是比山更重、比海更深的、对未能守护族人的无尽愧疚!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罪人!
那是穿透了死亡帷幕、仿佛要烙印在时间长河中的、对血脉延续的无限牵挂!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拼尽全力也要留下最后一丝温暖!
这眼神,穿透了凝固的黑暗,穿透了魂天帝的暴怒,如同最锋利的无形之刃,狠狠刺入所有目睹者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一种超越了生死界限的沉重!
“哼!死而不僵!”魂天帝被这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悸,随即被更深的暴怒取代。他黑洞般的眼眸杀意暴涨,空着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成爪,粘稠的黑暗瞬间凝聚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魔爪,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狠狠朝着萧玄的残躯抓去!要将这最后的残渣连同那该死的眼神彻底碾碎!
然而,就在那黑暗魔爪即将触及残躯的瞬间!
嗡!嗡!嗡!嗡!
四声刺耳欲裂、如同万载寒冰同时炸裂的哀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声音的源头,赫然是那四名魂族元老手中紧握的魂器!
手持婴首手杖的元老,他那根洞穿了萧玄丹田的漆黑手杖,顶端的婴孩头骨,空洞的眼眶中突然爆射出两道刺目的血光!随即,整个头骨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咔嚓”一声,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崩碎成无数黑色粉末!连带着那根缠绕怨魂的锁链,也寸寸断裂、化为飞灰!
“噗——!”这名元老如遭重创,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一口浓稠如墨的黑血狂喷而出,周身死寂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眼中的鬼火黯淡得几乎熄灭!他死死捂住胸口,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痛苦!他感觉到自己与魂器相连的本源,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反噬之力狠狠撕裂!
托着青铜魂灯的元老,他手中那盏摇曳着惨绿魂火的古灯,灯焰猛地暴涨,随即如同被投入了冰水,“噗”地一声彻底熄灭!灯体上瞬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一声悲鸣过后,化作一堆黯淡无光的青铜碎片!连接古灯的锁链也随之崩解!
“啊——!”这名元老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七窍之中同时流出粘稠的黑血,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下去,气息奄奄!那焚魂魔炎的反噬,直接灼伤了他的灵魂本源!
挥舞万鬼骨幡的元老,他手中的骨幡剧烈震颤,幡面上那万鬼啃噬世界的图案瞬间变得模糊、扭曲,仿佛有无数厉鬼要从幡中挣脱出来反噬其主!紧接着,“嗤啦”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响起,坚韧无比的骨幡竟然从中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化为两片黯淡的破布!
“呃!”这名元老闷哼一声,枯爪般的手被撕裂的骨幡碎片割得鲜血淋漓(流出的血也是暗红色),踉跄后退,周身黑雾溃散,气息紊乱不堪!
握着污血短匕的元老,他手中的短匕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匕身上不断滴落的污血骤然倒流!一股强烈的腐蚀性力量反噬而回,瞬间将他枯瘦的手掌侵蚀得滋滋作响,冒出恶臭的黑烟!短匕更是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
“我的手!”这名元老发出凄厉的惨叫,疯狂甩动被腐蚀的手掌,脸上充满了痛苦与怨毒!
四名元老,四件祭炼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本命魂器,在萧玄那最后眼神浮现、魂天帝暴怒出手的瞬间,竟毫无征兆地同时崩毁!恐怖的器毁反噬之力,如同四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们本就消耗巨大、枯槁腐朽的身躯之上!
噗!噗!噗!噗! 四口浓稠的黑血几乎同时喷出!四名元老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枯叶,惨叫着向后倒飞出去,狠狠砸在远处的巨大骸骨之上,溅起漫天骨粉!气息瞬间跌落谷底,比之前被萧玄重创的魂屠魂焱还要凄惨!短时间内,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魂天帝那抓向萧玄残躯的黑暗魔爪都猛地一滞!
轰隆——!
悬浮于空中的万魂碑虚影,仿佛受到了连锁反应的冲击,发出一阵沉闷如雷的轰鸣!巨大的碑体剧烈摇晃,碑身上那些原本闪烁的、代表痛苦与绝望的扭曲符文,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侵蚀,大片大片地黯淡下去!更可怕的是,在那巨大的碑体表面,数道清晰可见的、如同峡谷般的巨大裂痕,咔嚓嚓地蔓延开来!整个虚影瞬间变得虚幻不稳,散发出的镇压之力如同退潮般急剧衰退!
“噗!”魂天帝身形猛地一晃!一口暗金色的血液毫无征兆地从他嘴角溢出!虽然被他瞬间压制下去,但那黑洞般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无法掩饰的惊怒与一丝难以置信的痛楚!
万魂碑虚影与他心神相连!虚影受创,他作为主阵者,首当其冲遭到反噬!更让他惊怒的是,那股反噬之力的根源,并非来自外界的攻击,而是……来自他掌心那团看似被炼化的本源能量球!来自那被强行剥离、却又在最后关头凝聚了一点不朽真意、并引爆了魂器反噬的萧玄的意志!
那一点意志,如同最顽固的跗骨之蛆,不仅污染了他的战利品,更在最后时刻,以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狠狠反咬了他一口!
“萧!玄!”魂天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他死死盯着那具被锁链钉死、心口空洞的残躯,看着那双灰败瞳孔中凝固的、倒映着祖龙悲怆、族人绝望、和他自己狰狞面目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一个永恒的嘲讽,一个无法磨灭的耻辱烙印!
暴怒几乎冲垮了他的理智!他恨不得立刻将这残躯连同这片空间都彻底湮灭!
然而,就在他杀意沸腾到顶点,准备不顾一切发动毁灭一击的瞬间——
下方惨白的骨粉大地上,一处被萧玄心头热血反复浸透、又被污秽黑液覆盖的区域。
那道由萧玄指尖精血在生命最后时刻艰难划出、并贪婪吮吸了他最后心头热血的古老血色符文,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它无声无息地、彻底地融入了冰冷的骨粉与凝固的污血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就在它消失的最后一瞬,一道微不可察、却无比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水面的涟漪,极其隐晦地荡漾开来。
那波动,并非能量,也非灵魂,而是一种纯粹的记录。它将上方那双灰败瞳孔中,所倒映的一切——祖龙虚影的悲怆裂痕、无数族人瞬间绝望的眼神、魂天帝扭曲的狞笑、以及那贯穿了生死的不甘、愧疚与牵挂——如同拓印一般,完整地、永恒地封存了起来!封存在了这天墓最深处、无人知晓的骨粉与污血之下!
也就在这意念波动彻底敛去的瞬间。
半空中,被锁链钉死的萧玄残躯,那微微睁开的灰败眼眸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泽,彻底熄灭了。
瞳孔深处那三重烙印般的影像,如同燃尽的余烬,缓缓消散,最终化为一片绝对的、永恒的虚无。
那一直顽强维持着最后一丝形体的残破躯壳,仿佛终于耗尽了最后支撑的“东西”,在万魂碑虚影裂痕蔓延、镇压之力衰退的瞬间,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根支柱的沙堡,开始无声地风化、崩解。
先是皮肤,如同干燥的纸张般片片剥落,化为飞灰。接着是肌肉、筋络,迅速枯萎、碳化,簌簌落下。最后是那曾经坚不可摧的骨骼,失去了所有光泽与韧性,布满裂痕,在锁链的轻微拉扯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寸寸断裂,化为惨白的骨粉,混入下方无尽的骸骨尘埃之中……
锁链失去了钉穿的目标,无力地垂落、消散。
四名元老在远处挣扎、呻吟。
万魂碑虚影裂痕遍布,光芒黯淡,摇摇欲坠。
魂天帝悬浮在骨粉纷飞的半空,左手凝聚的黑暗魔爪缓缓散去。他黑洞般的眼眸死死盯着萧玄残躯彻底消散的地方,又缓缓抬起右手,看着掌心那团依旧璀璨、却让他感到无比刺眼与“空洞”的本源能量球。
嘴角那抹残留的狞笑,早已僵硬、凝固,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阴霾。
天墓的黑暗,重新合拢,将最后一点残存的痕迹彻底吞噬,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那无声拓印在骨粉深处的、一个不屈灵魂最后的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