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鬼矿坑”位于矿区最边缘,背靠一片光秃秃的荒山。这里曾因瓦斯爆炸和透水事故吞噬过数十条人命,早已被矿务局彻底封闭,荒废多年。坍塌的矿洞像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巨口,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即使在白天也显得阴森可怖,人迹罕至。
林心大带着孩子,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了这里。她选择了一个相对完整、位于半山腰的废弃矿工值班室作为新的巢穴。这里地势较高,可以俯瞰部分矿区和通往这里的山路,便于观察和预警。
生存条件比垃圾场更加恶劣。没有水源,她只能靠收集雨水和走很远的路去偷偷取水。食物来源也几乎断绝,只能靠之前微薄的积蓄和周婶偶尔冒险送来的一点干粮度日。最可怕的是寒冷,破败的值班室根本无法抵挡北方冬日的严寒,母子三人只能紧紧依偎在一起,靠体温相互取暖。
但林心大却在这里找到了一种病态的“安全感”。极度的危险环境,反而成了她最好的保护色。彪爷的人绝不会想到,他们要追查的人,就藏在他们产业的核心地带,最危险的事故遗址之中。
她像一只在废墟中筑巢的母狼,警惕、坚韧,且耐心十足。她不再轻易外出,大部分时间都躲在矿坑的阴影里,通过一个捡来的破旧望远镜,默默观察着山下矿区的动静——彪爷煤窑的运输车队、工人的交接班、甚至偶尔出现的彪爷手下头目的车辆。
她发现,自从上次疤脸老三搜查垃圾场无功而返后,明面上的大规模搜查似乎停止了。但暗地里的暗哨和眼线明显增多了。这说明彪爷并未放弃,只是改变了策略。这让她更加谨慎。
转机出现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呼啸的寒风中,林心大隐约听到山下传来争吵声和殴打声。她拿起望远镜,透过纷飞的雪花,看到几个彪爷的手下正在殴打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矿工。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似乎是老矿工偷了煤窑里的什么东西。
老矿工被打得奄奄一息,最后被那几个人像扔死狗一样丢在了雪地里,扬长而去。风雪很快掩盖了他的踪迹。
林心大内心挣扎。她自身难保,任何多余的善举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但看着那个在风雪中逐渐失去生息的身影,她想起了自己濒死时的绝望,也想起了周婶的恩情。一种兔死狐悲的共鸣,让她最终做出了决定。
她将孩子用破棉被裹好,确认他们暂时安全后,冒着风雪,艰难地爬下山坡。老矿工已经昏迷,浑身是血,气息微弱。林心大用尽力气,将他拖回了半山腰的值班室。
她用雪水为他清洗伤口,撕下自己的衣襟为他包扎,将最后一点珍贵的干粮碾碎,混着热水喂他喝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这个陌生人,或许只是为了证明,在这片被仇恨浸透的土地上,人性尚未完全泯灭。
老矿工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他叫老孙头,是个在彪爷煤窑干了十几年的老矿工,因为儿子重病无钱医治,不得已偷了点煤块去卖,结果被发现,差点送了命。
得知是林心大救了他,老孙头老泪纵横。他看着林心大和她那两个瘦弱的孩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闺女……大恩不言谢……我老孙头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老孙头的声音嘶哑虚弱,“彪爷……不是人……他煤窑里……死过好多人……都是黑账……”
在养伤的几天里,老孙头断断续续,告诉了林心大一些彪爷煤窑里更深层、更黑暗的秘密——一些被隐瞒的矿难死亡人数、克扣工钱的黑幕、甚至……几年前一次小规模瓦斯爆炸后,彪爷为了不影响生产,强行封井,活埋了几个受伤矿工的骇人听闻的往事!
这些信息,不再是简单的利益纠葛,而是沾满人命的血债!是足以将彪爷彻底钉死的铁证!
林心大听着,心中既惊且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狂喜。她终于抓住了彪爷最致命的把柄!
老孙头伤好后,悄悄离开了。他没有回煤窑,而是不知去向。但他留给林心大的,是一份沉甸甸的、用鲜血和人命换来的“投名状”。
林心大知道,她复仇的武器库中,终于有了一件可以一击致命的杀手锏。但她需要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需要找到一个能将这些证据递上去、并且有能力扳倒彪爷的渠道。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山下那片喧嚣的矿区,投向了那个代表着“秩序”和“规则”的矿务局大楼。她知道,最后的决战,正在一步步逼近。而她,这个藏在鬼矿幽影里的复仇之魂,已经做好了发出致命一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