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那句轻飘飘的“不呢”，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
医疗隔离区内，那由光点构成的『角』的影像，出现了一瞬间的波动，仿佛信号不良。
紧接着，那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丝金属摩擦般的冷意。
“拒绝配合。目标『元始』确认存在主动抵抗意识。修正回收方案。”
“授权『烛龙』地面行动组，执行强制回收。行动等级提升至三级。允许使用非致命性战术武器，包括但不限于高压电弧、次声波震荡、神经瓦斯。”
话音刚落，隔离区厚重的合金门外，传来了一连串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不是军靴踏地的声音，而更像是某种小型机甲在移动，每一步都带着液压杆运作的轻微嘶嘶声和金属足底砸在地板上的闷响。
咔！咔嚓！
那是武器保险被打开的声音，清脆而密集。
“我操他妈的！”齐桓的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他一把将95式突击步枪拽到胸前，枪口直指门口，冲着喉麦就吼，“队长！下命令吧！这帮孙子欺人太甚了！什么狗屁『烛龙』，我看就是一群没上过战场的铁罐头！”
“闭嘴！”袁朗的声音不大，却压住了齐桓的怒火。他没有看门口，也没有看那个影像，而是死死盯着林峰，“所有人听我命令！A-1战斗小组，A-2战斗小组，立刻封锁医疗区所有通道！给我守住了！任何人，不管他是谁，没有我的口令，敢往前一步，就地给我摁倒！”
“收到！”
“收到！”
通讯频道里传来队员们压抑着怒火的回应。整个老A基地，这台沉睡的战争机器，在短短几秒钟内就被自己的主人彻底激活。
下达完命令，袁朗猛地转身，两步跨到林峰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小子，看着我。”袁朗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老A，就是你的后盾，你的家人。但家人之间，不能有秘密。你得告诉我，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你刚才说的，让所有电子设备听你的，是吹牛，还是真的能做到？”
他盯着林峰的眼睛，继续说道：“我需要知道我的底牌是什么！外面那帮人，装备比我们好，权力比我们大，我们跟他们硬碰硬，是拿鸡蛋碰石头。我得知道，你这张牌，到底是一张能偷鸡的3，还是一张能掀桌子的王炸！”
吴哲也冲了过来，紧张地看着林峰：“林峰，队长说的对！他们的技术……我刚才试着反击，我们的防火墙在他们面前连一秒钟都撑不住！这不是我们认知范围内的技术！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怎么配合你？”
面对着战友们焦灼的目光，林峰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回答。
而是伸出了右手，对着吴哲一直捧在手里的那台战术平板，虚空一握。
这个动作很轻，很随意。
但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吴哲手里的平板屏幕，猛地一黑。
“完了！”吴哲心里一沉，以为平板也被对方控制烧毁了。
可下一秒，屏幕又亮了起来。
上面不再是老A熟悉的那个被强行锁死的操控界面，而是一个全新的，吴哲从未见过的界面。无数淡金色的、由复杂符号组成的线条在屏幕上飞速流淌，它们彼此交织，构建出一个个立体的、不断旋转的奇妙结构。
那不是代码，也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
“这是……”吴哲的呼吸停滞了，他扶了扶眼镜，整个人都贴到了屏幕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热，“天啊……这是……这是‘逻辑奇点’的具象化……是我导师穷尽一生都在追寻的‘神之语言’！”
“我听不懂什么神之语言。”林峰的声音很平静，他看着袁朗，缓缓说道，“我只知道，现在，这个基地的‘钥匙’，在我手里。从供电系统，到防御炮塔，再到通风管道里的每一个传感器，都听我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口的方向。
“他们进不来。除非，他们想把整个山头都炸平。”
几乎就在林峰话音落下的同时，隔离区外那沉重的脚步声和武器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医疗区内，那道代表着『角』的虚拟影像，剧烈地闪烁起来，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雪花噪点。
“……发生……什么事……”『角』那冰冷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断续和波动，“……控制权……丢失……怎么可能……A-1区物理隔绝……是谁……”
“是我。”林峰向前一步，走出了袁朗的庇护，第一次主动地、正面地迎上『角』的目光，“我说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元始』！”『角』的影像稳定了下来，声音里的金属质感更重了，仿佛带着怒意，“你以为夺回一个局域网的控制权，就能对抗『烛龙』吗？你这是在向整个国家机器宣战！你这是在自取灭亡！”
“第一，我叫林峰。第二，我没有向谁宣战。”林峰的语气依旧平淡，“我只是在保卫我的家。而你们，是不请自来的入侵者。”
“说得好！”袁朗上前一步，与林峰并肩而立，他看着『角』的影像，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听见了吗？铁罐头。这里是老A的家，不是你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实验室。想带走我的兵，先问问我，问问我身后这帮兄弟答不答应！”
“队长，我们不答应！”齐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身后，几个A大队的队员已经用医疗设备和防爆盾，构建起了一个简易的防御工事。
“上校，你的行为是在违抗最高指挥部的密令！你这是叛国！”『角』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少他妈给我扣帽子！”袁朗的火气也上来了，“我袁朗，从穿上这身军装开始，就知道什么是忠诚！忠诚不是对一道冰冷的命令，是对这个国家，是对我身边的每一个战友！你们要把一个为国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当成一个物件，一个容器去‘回收’，去‘清除’！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我袁朗管定了！”
“你们的抵抗，毫无意义。”『角』的声音恢复了冰冷，“我们的技术小组，正在从外部破解你的‘钥匙’。最多十分钟。”
“是吗？”林峰忽然笑了，“那你可以试试看。”
他话音刚落，吴哲手里的平板上，那些流动的金色符号猛地一亮。
基地内，所有的应急红灯，瞬间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正常照明。
被强行关闭的通风系统重新开始运作，送来清新的空气。
甚至连袁朗他们通讯频道里那若有若无的电磁干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老A基地，仿佛活了过来。
“这……”吴哲看着平板上恢复正常的基地状态图，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他不是夺取了控制权，他是重写了底层的逻辑！他建立了一个全新的、我们无法理解的系统！别说十分钟，就算给他们十年，他们也破解不了！除非……除非林峰自己愿意！”
对峙，陷入了僵局。
门外，是装备精良、手持密令的神秘部队『烛龙』。
门内，是誓死守护战友、将基地化为堡垒的A大队。
双方剑拔弩张，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角』的影像沉默了，他似乎正在向上级汇报这始料未及的状况。
袁朗、齐桓等人也紧绷着神经，准备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中，一阵突兀的、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
声音来自袁朗腰间的一个黑色通讯器。
那不是军用频道，而是他个人加密的卫星通讯器，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超过五个。
袁朗皱着眉，掏出通讯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当他看到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时，他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扬声器。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浓重口音的咆哮声。
“袁朗！你个小王八羔子！你是不是在外面捅了天大的篓子了？！”
声音的主人，是已经退休的702团团长，王庆瑞。
“最高指挥部的保密电话，直接打到我这个钓鱼的糟老头子这里来了！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林峰的兵！你他娘的快给老子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