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者”号内部的“异常”,并未因全面扫描的“正常”结果而消失,反而如同渗入基底的潮气,悄然蔓延。
那种细微的刮擦声出现的频率更高了,不再局限于管道深处,有时甚至仿佛就在舱壁的另一侧,近在咫尺。船员们精神不振、噩梦频发的情况也显着增加,尽管医疗部门将其归因于战后创伤应激障碍(ptSd),但一种无形的、令人焦虑的氛围依旧在飞船内凝聚。
苏文瑾心中的警铃愈发响亮。她坚信,这绝非简单的心理问题或巧合。在征得赵明宇同意后,她启动了一项极其冒险的计划——利用“盖亚之心”网络对混沌信念的高度敏感性,结合来福那能触及规则层面的净化感知,对“远航者”号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 “灵能深度透析” 。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操作。需要将“盖亚之心”网络的感知如同蛛网般细致地铺满飞船每一个原子间隙,同时由来福的净化之力作为引导和探针,去触碰那些常规手段无法探测的、可能存在的“规则阴影”。
过程静默而紧张。苏文瑾全神贯注,精神力与网络深度同步,她的感知跟随着来福那银色的意识流,如同在浑浊的水体中摸索。来福显得异常专注,它银色的眼眸光芒流转,仿佛能“看”到物质之外的东西。
起初,一切依旧平静。金属、能量流、生命活动……所有物理层面的信息都清晰无误。
但随着探测的深入,当来福的感知触及那些与“织法者”逻辑单元、“星语者”共鸣水晶有过深度交互的区域,尤其是之前发生编译事故的实验室附近时,异变发生了!
在“盖亚之心”网络那混沌而充满生机的感知视野中,那些区域不再是纯粹的“空无”。一些极其淡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如同透明油污般的扭曲斑块,附着在空间的“信息背景”之上!
这些“斑块”没有能量反应,没有物质结构,它们更像是……现实本身的“疤痕”,是规则被某种悖论力量轻微腐蚀后留下的“锈迹”!它们的存在,使得局部区域的物理常数出现了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弹性疲乏” 和“逻辑摩擦力” 增加!
这就是为什么常规扫描无法发现!它们并非“存在”的异物,而是“存在”本身的某种病态!
而来福的净化之力在接触到这些“规则锈迹”时,立刻引发了剧烈的反应!那些“透明油污”仿佛被灼烧般,发出无声的“嘶鸣”,剧烈地扭曲、蠕动,试图抵抗净化之力的冲刷,甚至反过来,如同拥有意识般,沿着来福的感知连接,试图向着它的意识核心蔓延、侵蚀!
“断开连接!”苏文瑾骇然惊呼,强行切断了来福与那片区域的深度感知联系。
来福低吼一声,银色的光芒微微黯淡了一丝,显然刚才短暂的交锋对它也造成了一定的消耗。它传递过来的意念充满了厌恶与警惕,确认了苏文瑾最坏的猜想——
“虚空低语者”!或者说,是它们力量渗透后留下的、细微的“悖论之蚀”!
这些“规则锈迹”本身或许没有主动攻击性,但它们的存在,就像是在干净的画布上滴落的污渍,会持续地、被动地扭曲周围的信息场和逻辑结构,干扰精密仪器,诱发生物精神异常,甚至……在特定条件下,为更强大的“低语者”本体提供降临的“坐标”和“温床”!
“它们……是跟着我们回来的?”赵明宇听完苏文瑾的汇报,脸色铁青。他立刻想到了穿越“回响壁垒”和连接源海时那剧烈的规则动荡,“是因为我们多次在规则层面进行高风险操作,吸引了这些东西?”
“很有可能!”苏文瑾脸色苍白,“‘时之骸’的信息提到,‘模因癌’尤其容易被极致的秩序崩溃和剧烈的‘可能性’波动吸引。我们撼动‘静滞奇点’的行为,无异于在黑暗的森林里点燃了巨大的篝火!”
麻烦大了。
看得见的敌人,即使再强大,也有办法应对。但这种无形无质、侵蚀规则本身的“悖论之蚀”,该如何防御?如何清除?难道要将整艘“远航者”号,乃至可能被波及的月球基地,都用来福的净化之力一寸寸地“灼烧”一遍?那需要消耗的能量和时间将是天文数字,而且未必能根除!
就在他们为这新发现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威胁感到棘手时,月球基地总指挥部发来了紧急通讯,陈明远院士的影像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文瑾,明宇,有一个……奇怪的现象,需要你们高度关注。”
他调出了一段全球能量流向监测图。
“在‘盖亚之心’网络自发修复陆凡伤势、以及你们刚才进行深度透析期间,网络中有极其微量的、无法溯源的能量……凭空消失了。不是耗散,更像是被某种东西……‘吃掉’了。”
“而能量消失的节点,与全球范围内报告的、新增的‘集体幻觉’、‘设备逻辑错误’以及‘局部物理常数微小偏移’的坐标……高度重合。”
陈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们怀疑……那种‘规则腐蚀’……并不只存在于‘远航者’号上。”
“它们可能……已经通过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渗透进了‘盖亚之心’网络本身,正在以整个地球文明的集体意识与能量为食粮,悄然蔓延……”
通讯结束,舰桥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敌人,从未离开。
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更加隐蔽、更加致命的方式,从他们最依仗的堡垒内部,开始了新的侵蚀。
“悖论之蚀”……已然悄无声息地,降临家园。
而能够以其独特法则调和、甚至可能“包容”这种规则病态的陆凡,依旧在沉睡。
黎明之后的阴影,比黑夜更加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