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来的那几堆破烂，烧得噼啪作响，黑烟滚滚，像几块烧透了的炭，砸在地上还冒着热气儿，空气里一股子铁水混着烧焦木头的糊味儿，呛得人鼻子发痒，把原本林子里的那股子清新气儿全给盖住了。天上那道吓人的大口子，这会儿也合上了，跟从没出现过似的，就剩下那片被搅和过的天，颜色还有点不对劲，看着别扭。
营地里头，安静了能有两三秒，然后“轰”一下，就跟炸了锅似的，欢呼声、哭喊声、扯着嗓子叫唤的声音混成一片，差点把顶棚给掀了。人们抱在一块儿，又哭又笑，捶打着对方的背，好像不这样就不足以发泄心里头那股子劫后余生的劲儿。拎着家伙的汉子们，把长矛和砍刀举得老高，脸红脖子粗地嗷嗷叫着，看向林子边上站着的林栀，那眼神，简直跟看活神仙没两样。
“伊露！伊露！伊露！”
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人耳朵嗡嗡响。赢了，他们真赢了！靠着伊露的神通，靠着大伙儿豁出命去的胆子，愣是把天上来的妖怪给打回去了！
苏牧拄着那口砍刀，刀片子都砍卷刃了，他胸口跟拉风箱似的起伏，汗珠子混着脸上溅到的、黏糊糊的暗红色能量液，顺着下巴颏往下滴。他抬头看看天，口子确实没了，又扭头看看被人群围在中间、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的林栀，心里头却一点高兴不起来，沉甸甸的，全是后怕。他比谁都清楚，刚才林栀那一下子，看着轻巧，实则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去赌了一把，消耗大得吓人。
他拨开还在兴奋嚷嚷的人群，几步冲到林栀跟前，一把扶住她有点打晃的身子，压低了声音问：“还行不？撑得住吗？”
林栀借着他的劲儿站稳了，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没事。可苏牧摸着她胳膊，能感觉到那细微的、止不住的颤抖，还有她眼神里那股子藏不住的、累到极点的虚脱。
“都别他妈傻乐了！”苏牧转过头，冲着还在狂欢的人群吼了一嗓子，声音跟打雷似的，一下子把大伙儿给镇住了，“赶紧的！灭火！收拾战场！把受伤的弟兄抬回去！没死的都给老子把眼睛瞪大点！那帮狗娘养的说不定啥时候又摸回来！”
欢呼声像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仗是打完了，可烂摊子还一大堆呢。赶紧的，该救人的救人，该灭火的灭火，该巡逻的巡逻，刚才还沸反盈天的营地，一下子又变得紧张有序起来。
墨衡也从他那帐篷里钻了出来，脸也是煞白，眼镜片上全是油汗。他先是眼神复杂地瞅了林栀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你丫还是人吗”的震惊和“这到底是个啥原理”的琢磨，然后立马指挥着几个懂点技术的年轻人，拿着家伙事儿，小心翼翼地去扒拉那些掉下来的飞船残骸，特别是那些看起来还囫囵个儿的、闪着幽光的核心部件和黑匣子似的东西——这些玩意儿可是宝贝，指不定能从里头抠出点嚎叫星系的底细。
林栀由着苏牧扶着，回到了自己那间靠着一棵大树搭起来的木屋。她没拒绝族人投过来的感激眼神，但也没心思享受这胜利的滋味。她盘腿坐在铺着软和兽皮的床上，闭上眼睛，一边赶紧恢复快见底的精神头，一边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把刚才那场架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尤其是最后那一下引爆对方杀招的感觉，还有随之而来的、那几道不一样的“目光”。
她“感觉”到了那个看热闹的探测器，当时扫描的动静大得反常，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激动。更让她心里头发毛的是，那一瞬间，好像还有另一道……冷冰冰的、带着一股子“必须按规矩来”劲儿的“视线”，从屏障外面扫了过来，在她身上停了一下。那感觉，不像看热闹，倒像是在……确认目标？
麻烦，这他娘的才是开胃菜。
接下来的几天，营地里头看着是恢复了正常，该盖房子的盖房子，该种地的种地，小孩子们也敢出来乱跑了。可林栀、苏牧、墨衡他们几个知道内情的，心里头都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轻松不起来。
墨衡把那些残骸扒拉回来，关起门来鼓捣了好几天，出来的时候脸色更难看。他带来的信儿让人心里发凉。那些被打掉的“掠食者”级破船，在嚎叫星系那儿确实就是垫底的角色，技术嘛，是比“学习者”基地强，但也不是完全搞不懂。真正要命的是，他从一个没完全烧毁的黑匣子里，抠出来一段被反复强调的指令：
“……确认目标‘生命之源’特性……远超预估……价值评级上调至‘圣物’级……不惜代价……必须捕获……”
“它们不是来拆家的，是来抢人的。”墨衡嗓子发干，“或者说，是来抢你身上那‘起源之种’的。这回吃了亏，下回再来的，肯定不是这种杂鱼了。”
苏牧听完，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二话不说，把护卫队的训练量又加了一倍，还带着人开始在营地外围挖壕沟、设陷阱、加固工事，虽然他心里也明白，对付能满天飞的敌人，这些土办法可能屁用不顶，但有点东西挡着，总比光秃秃的强。
林栀这边，缓过劲儿来之后，更加玩命地去“碰”那层天上的“墙”。那道冰冷的“锁定”感，像把刀子悬在头顶，让她睡觉都不踏实。她必须尽快弄明白，“逆熵法庭”那帮家伙，下一步到底想干啥？是继续关着？是真要扔那个啥“秩序信标”？还是因为她露了那一手，改了主意？
她小心翼翼地，又把一丝感知探了出去，贴上那冰冷的法则屏障。这回，她咂摸出点不一样的味道了。这屏障，好像……比之前“忙活”了？那些组成屏障的、密密麻麻的法则符号，生出来又灭掉的速度快了点，整个屏障的能量流动也显得更“急”了些，像是在防着啥，又像是在准备着啥。
是防着嚎叫星系再来？还是在憋着劲准备扔“信标”？
林栀拿不准。但她能感觉到，这屏障对她这偷偷摸摸的感知，态度好像有了一丁点儿微妙的变化。以前是纯粹的、爱搭不理的冰冷，现在呢，冰冷底下，好像多了那么一丝丝……“打量”？就像个严厉的老师，发现一个平时不起眼的学生突然考了个满分，忍不住想再仔细瞅瞅。
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直猫着不动、拼命接收外面信号的“引路人”，又带来了新消息。他这回看着更虚了，走路都打晃，好像随时能散架，但眼睛里却冒着光。
他找到林栀他们几个，气儿都喘不匀乎，断断续续地说：“法庭……里头吵吵……有……有结果了……”
几个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支持……‘同化’的那帮人……占了上风……”引路人喘了口大气，“那个……‘秩序信标’……已经……已经上路了……估摸着……很快……就到……”
怕啥来啥！最让人头疼的事儿，到底还是来了。
“不过……”引路人话头一转，眼睛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因为……之前咱们打的那一仗……还有……‘观察者议会’那帮看热闹的……一直在边上……施加压力……法庭那边……对扔这个信标……加了……新条件……”
“啥条件？”墨衡赶紧问。
“信标……不会……直接掉在咱们……头顶上……”引路人努力把话捋直了，“它会……随机……落到这星球……表面的……某个地方……然后……自己启动……散发那什么……秩序领域……”
“随机掉？”苏牧愣了一下。
“对……随机……”引路人点点头，“这么干……一是为了……降低直接冲突的风险……二来……也是想看看……目标……在更野的环境里……是个啥反应……”
林栀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光是“考试”，还是“野外生存观察”！逆熵法庭那帮家伙，想看看她林栀离开了“生之地”这个老窝，面对一个到处乱放“秩序”光环的玩意儿，会咋办？是凑上去？是绕着走？是硬刚？还是被它给影响了？
这无疑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更没谱了。但反过来想，也给了他们喘口气的时间和活动的空间！至少，那玩意儿不会直接砸脸上，他们有机会先去找到它，摸摸它的底细，甚至……提前做点手脚！
“能知道大概掉哪儿吗？”林栀立刻追问。
引路人闭上眼睛，手指头掐算了几下，然后指向东边：“东面……老远了……大概在……那片以前被腐化祸害得最惨的……黑黢黢的山里头……”
黑色山脉？那地方可不好弄，环境恶劣，腐化是退了，可生态恢复得慢，鸟不拉屎，啥意外都可能发生。
林栀正琢磨着该怎么对付这个即将从天而降的“秩序信标”，墨衡那边摆弄的机器，突然又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尖叫着报警了！可这回，警报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脚底下！
“地下！地下有情况！检测到高强度、不明来源的地质活动！深度……深得吓人！能量读数……乱七八糟的，还混着一股子……从来没见过的秩序波动！”墨衡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位置……就在咱们营地正下方，偏东边大概五里地的地方！有什么玩意儿……正从地底深处……飞快地往上拱！”
营地正底下？地底深处？
所有人都懵了。难道是“秩序信标”投歪了？还是……别的啥鬼东西？
林栀猛地站起来，强大的感知力像水一样往地下渗。可深入到一定地方，就被一股混乱又强大的能量场给挡住了，啥也探不清楚。但她能感觉到，底下那“东西”往上冲的速度极快，而且带着一股子跟“逆熵法庭”屏障同源，但又有点说不出的区别的……秩序味儿？
几乎同时，那个一直藏着不露面的“观察者议会”探测器，扫描的波纹也第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死死锁定了地下出状况的那片地方，扫描得那叫一个勤快，频率高得吓人！
天上的麻烦暂时消停了，法庭的“测试”眼看就要在远方落地。
谁承想，脚底下的老家，却冷不丁的，先闹起了幺蛾子！
林栀、苏牧、墨衡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和凝重。
这局面，真是越来越他娘的邪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