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那道暗红色的口子,像是一碗滚烫的、冒着泡的脏血,泼在了干净的蓝布上,迅速晕开,越扩越大。那不是什么好看的天象,而是一种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把这片天空给撕烂了,还把污秽灌了进来。低沉的轰鸣声,不像是打雷,倒像是无数冤魂挤在一块儿发出的嚎哭,直接往人脑仁里钻。营地里头,好些个身子骨弱点的族人,当时脸就白了,捂着胸口干呕,腿肚子直打颤。
“不是打仗的!全给老子躲进地窖里去!快!快他妈的点!”苏牧的嗓门像炸雷,一下子把被那鬼声音吓懵的人们吼醒了。早就演练过无数遍,女人、孩子、老人,在家人的搀扶下,乱中有序,跟潮水似的涌向墨衡用基地里扒拉出来的玩意儿加固过的地下掩体。
另一边,护卫队的汉子们,则逆着人流,像一根根钉子,牢牢钉在了营地外围。他们手里攥着硬木削尖的长矛,拿着用畸变兽骨头磨利的砍刀,还有顶着用厚实兽皮蒙着的简陋木盾。家伙是糙了点,可没一个人眼神是怂的,都憋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苏牧站在最前头,像块风吹雨打都不动的山岩,手里拎着一把他自个儿用废铁重新敲打出来的厚背砍刀,刀片子在那昏沉沉的天光底下,闪着瘆人的冷光。
墨衡那个帐篷,这会儿成了临时的指挥窝子。全息投影上,清清楚楚显示着天上那道口子的能量读数,高得吓人。还有三个正从口子里慢慢挤出来的、奇形怪状的船影子。那船通体暗红,船身上扭着像是活肉筋似的纹路,还带着尖刺,看着就不像正经玩意儿,倒像是从哪个凶兽肚子里刨出来的骨头架子,透着股邪性。
“‘掠食者’级,嚎叫星系那帮杂碎的炮灰船!”墨衡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手指头在控制台上都快敲出残影了,“别让它们靠近!这帮畜生带着能融肉蚀骨的分解射线,还有一炸一片焦土的等离子炸弹!”
林栀没跟大伙儿挤在一块儿。她一个人,站在营地前头那片刚冒绿芽的林子边上,风吹得她衣裳呼呼作响。她抬头看着那三艘像滴着血的獠牙一样的怪船,心里头那股子因为家园被侵犯而涌起的火气,压过了最初的寒意。
怕?当然还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冷到骨子里的怒。这片土地,这些人,是她拼了命才从腐烂里抢回来的新生,凭什么让这些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强盗糟践?
跟这种东西,没啥道理可讲。它们眼里只有抢和毁。能做的,就一个字,干!
她慢慢张开胳膊,不是要抱啥,倒像是要指挥一场由这片土地自己唱响的大戏。
“苏牧!”林栀的声音不大,却像直接响在每个护卫队员的耳朵边上,“它们只想毁东西,不会跟你讲啥战术!借着林子跟地势,把它们分开,零敲碎打!墨衡,想法子让它们的狗眼瞄不准!”
“晓得!”苏牧吼了一嗓子,砍刀往前一指,“一队二队的,跟我顶上去!三队的,绕到两边,专戳它们的‘眼睛’和‘腿脚’!上!”
护卫队的汉子们发出震天的吼声,像一群被惹毛了的野牛,借着树木和土坡的掩护,红着眼就冲向了那已经开始下降、并且射出一道道惨绿色光线的怪船。
林栀,闭上了眼。
她的心神在这一刻,跟脚下的大地、跟周围的每一棵树、每一棵草、甚至跟吹过的风,都连在了一块儿。她不再只是她自己,她成了这片“生之地”的魂儿。
眼看第一道惨绿的光束就要砸在冲锋的队伍前头,把一片小树苗连根儿蒸发掉,林栀动了。
她没傻乎乎地用蛮力去硬扛,那太费劲,也伤根基。她用的是“引”和“壮”。
就看见那片快要被击中的林地,地面猛地拱起,厚实得像墙一样的藤蔓和树根,扭结成一面巨大的盾牌,层层叠叠地挡在了绿光前面!滋啦——!绿光撞上生命之力凝结的巨盾,发出刺耳的响声,两股力量互相较劲、抵消,最后,绿光散了,那面临时弄出来的木头盾牌也变得焦黑,可后面冲锋的汉子们,连根汗毛都没伤着!
“伊露万岁!”劫后余生的战士们激动得狂喊,士气蹭蹭往上涨。
这,才刚开头。
有一艘怪船想贴着树梢飞过去,往营地里头扔炸弹。林栀的意念扫过地面,无数带刺的、比人胳膊还粗的藤蔓,像活过来的巨蟒,噼里啪啦从土里钻出来,疯了似的往那船底和屁股后面的推进器上缠!虽然藤蔓被船的力量挣断了不少,可也弄得那船摇摇晃晃,丢下来的炸弹歪歪斜斜,全炸在了没人的野地里,留下几个冒烟的黑坑。
另一艘船发现了站在林子边的林栀,好几道绿光拧成一股,照着她轰过来。林栀脚都没挪一下,她身边那几棵大树像是突然活了,茂密的树冠疯长,交织成个厚实的大绿伞,把她严严实实罩在底下。绿光打进去,就像石头丢进深潭,只激起一圈圈绿色的涟漪,就没了动静。
她在用整片土地的生机,跟天上那些铁疙瘩死磕!
苏牧抓住了林栀创造的机会。他像道影子似的,猫着腰冲到一艘正被地上藤蔓缠得烦不胜烦的怪船侧面,吼了一嗓子,全身的力气都灌到了胳膊上,抡圆了砍刀,照着船身上一个看起来像是接缝的薄弱地方,狠狠剁了下去!
“镗——!”
一声刺耳至极的金属撞击声,火星子直冒!那厚背砍刀,竟然硬生生劈进去一道口子!暗红色的、像血又像能量液的东西,呲呲地往外喷!那怪船跟挨了刀的牲口似的,猛地一抖,飞得更不稳当了。
其他队员有样学样,借着林栀催生出来的各种植物当掩护,不要命地往船上那些看起来脆弱的地方招呼。石牙带着他那队人,更是刁钻,靠着对风吹草动的敏感,把点燃的、裹着厚厚树脂油的火把,精准地扔到了怪船的观察窗和排气孔里,引得船里头一阵噼啪乱响,估计是烧坏了啥东西。
场面一时僵住了。
林栀这手“草木皆兵”的本事,愣是顶住了三艘怪船的猛攻。墨衡也在那边捣鼓,好像真干扰了对方的瞄准,让那些绿光打得没那么准了。
可林栀的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她感觉得到,像这样大范围地调动土地的生机来防御和助战,消耗太大了。这地方才刚缓过劲儿来,底子薄,经不起长时间这么折腾。而且对方,好像还没动真格的,更像是在试探。
果然,那三艘怪船一看常规手段啃不动,突然就往一块儿凑,船头齐刷刷对准了林栀,暗红色的能量在它们之间流窜、汇聚,眨眼功夫就搓出一个不停旋转、越变越大、散发着让人心惊肉跳气息的能量球!
“坏了!是合击!能量反应超高!林栀快躲开!”墨衡在帐篷里急得直跳脚。
那能量球里头憋着的劲儿,感觉能把小半个山头都给平了!真要落下来,林栀和这片林子都得玩完!
苏牧眼睛都红了,想冲过去,可被另外两艘船的火力死死按在原地,过不去。
林栀看着那颗越来越大的暗红色球体,感受着里面纯粹的毁灭味儿,她知道,光靠守,是守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连着整片土地生机的感应,猛地往回一收,不再分散,而是把所有力量、所有念头、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拧成一股绳,聚到了一点上。
她抬起了右手,食指,遥遥指向那颗快要憋不住的能量球。
她没喊啥招式名,就是把自个儿那点特殊——既有规矩方圆,又有生生不息,既有包容一切的柔,也有不容侵犯的刚——所有这些揉在一块儿,化成了一根看不见、摸不着,却仿佛能戳破虚空的……“意念之刺”。
就在那暗红能量球快要从船头喷出来的前一刹那!
林栀这根“意念之刺”,后发先至,没去硬碰硬,而是像最高明的大夫扎针灸,精准无比地,一“针”戳在了那颗能量球最不稳、最脆弱、仿佛一碰就炸的那个“死穴”上!
没有想象中天崩地裂的大爆炸。
那颗集了三艘船力量的能量球,在发射前的最后一刻,猛地一哆嗦,里面那股子狂暴劲儿,像是突然没了主心骨,自己先乱套了,内讧了!
下一秒,它就在三艘船中间,自个儿炸了!
暗红色的毁灭性能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然后疯狂地向内塌陷,形成了一个短暂的、扭曲的空间漩涡,把三艘怪船全给卷了进去!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能量爆炸的轰鸣,混在一块儿,震得人耳朵嗡嗡响!那三艘船,就跟掉进了搅拌机里的土豆似的,在自个儿弄出来的能量风暴里,被扭成了麻花,撕成了碎片!燃烧着的残骸和碎铁片子,像下雹子一样从天上往下掉。
就这么一下!
林栀靠着对能量结构的惊人理解,加上凝聚了整片土地生机的一“点”,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直接把对方的杀招变成了催命符!
天上那道暗红色的口子好像都吓得抖了抖,那烦人的嚎哭声也停了。
营地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反转的一幕看傻了。
苏牧拄着砍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着天上掉下来的破烂,眼神里全是震惊。墨衡盯着投影上瞬间跌到底的能量读数,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半天没合上。
林栀慢慢放下手,脸白得跟纸一样,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刚才那一下,看着轻松,实则差点把她掏空。可她硬是咬着牙站住了,眼神跟刀子似的,盯着天上那道开始慢慢合拢的暗红色口子。
完事儿了?
屁。
她能感觉到,口子后面那股子野蛮的意志,根本没消停,反而更……生气了?更……贪婪了?像是强盗发现本以为是个穷村子,结果里头藏着大宝贝。
而且,就在她刚才全力爆发的那一刻,她清楚地察觉到,那个一直躲着看戏的探测器,扫描的动静猛地变得特别剧烈!那不再是之前那种看热闹的好奇,倒像是……发现了啥了不得的大事,激动得不行?
更让她心里一沉的是,在她力量冲到顶点的瞬间,好像跟“逆熵法庭”那层屏障产生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就那一刹那,她隐约……捕捉到了从屏障外面,另一个方向传来的,一道极其短暂、极其隐蔽,却带着一股子冰冷“秩序”味儿的……“目光”?
那道目光,跟“观察者议会”的看戏不一样,跟“嚎叫星系”的发疯也不一样,更像是一种……确认目标?或者说……是锁定了啥?
天上的口子在慢慢变小,第一次袭击算是打退了。
但林栀心里门儿清,更大的麻烦,恐怕还在后头。
她看了看周围,劫后余生的人们正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战士们虽然累得够呛,脸上却洋溢着兴奋。苏牧和墨衡也朝她看过来,眼神里有担心,但更多的是佩服。
她抬起头,望着那看似恢复了平静、实则不知道藏着多少牛鬼蛇神的天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这下好了,露脸露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