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西的巷陌比别处幽静些,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潮,两侧的砖墙爬满枯藤,偶有几片新叶从缝隙里探出来,却掩不住满眼的荒芜。江谢爱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望着前方一座朱漆剥落的宅院 —— 那是影卫连夜查到的苏家旧宅,苏明远的祖辈曾在此居住,后来苏氏族人四散,便只剩这座空宅立在巷尾。
“县主,打听清楚了,这宅子空了十几年,除了偶尔有乞丐进来躲雨,再没人来过。” 周管事骑马跟在车旁,声音压得极低,“只是昨晚苏明远的人在附近晃过,怕是在找什么东西。”
江谢爱点头,指尖又摸向贴身的暖玉 —— 自昨夜发现令牌上的 “永宁卫” 字样后,她便总觉得这旧宅里藏着关键线索。杨母苏氏出身永宁卫世家,苏家旧宅或许能解开 “苏大人” 与永宁卫的关联。她示意影卫统领:“先派人去宅子周围看看,确认没有埋伏。”
两名影卫翻身下车,如狸猫般掠到宅院门口,推了推虚掩的木门,“吱呀” 一声轻响在巷子里回荡。待确认宅内安全,江谢爱才带着周管事和两名影卫走进宅院。
院内杂草齐膝,碎石铺路的小径早已被杂草淹没,正屋的门窗破了几个大洞,阳光透过洞眼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谢爱走到正屋门口,抬手拂去门框上的灰尘,指尖触到一块松动的木片,她顿了顿,轻轻一按 —— 木片竟往里陷了进去,墙角的书架突然 “咔嗒” 一声,缓缓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这里有密室。” 江谢爱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示意影卫点亮火把。密室里弥漫着霉味,墙壁上挂着几张泛黄的画像,画中男子身着前朝武官服饰,眉眼间竟与杨晨铭有几分相似。影卫在角落里发现一个上锁的木箱,撬开后,里面整齐地叠着几卷宣纸,最上面放着一本蓝布封皮的日记,封面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苏氏手札”。
江谢爱拿起日记,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仿佛能感受到书写者当年的心境。她翻开第一页,入眼便是一行清丽的字迹:“永安三年秋,父携我入永宁卫,见卫中将士皆忠勇,心甚敬之。” 永安是前朝年号,那时杨母苏氏才十几岁,正是初入永宁卫的时候。
她一页页往下翻,日记里记录着苏氏在永宁卫的生活,直到永安七年 —— 那是杨母被赐死的前一年。“今日见太傅与西北军阀密谈,言及‘废帝另立’,欲借永宁卫兵权起事。我若揭发,恐累及族人;若不言,又负先帝恩。” 看到这里,江谢爱心头一震 —— 原来杨母并非通敌,而是发现了前朝太傅的谋反计划,陷入了两难。
再往后翻,日记的字迹渐渐潦草,透着几分慌乱:“太傅察觉我知晓秘密,反诬我‘通敌’,递奏折至宫中。陛下听信谗言,下旨赐死。我儿晨铭尚幼,若暴露他前朝太子遗腹子的身份,必遭灭口,只能托杨家收养,谎称是旁支子侄。”
“前朝太子遗腹子?” 江谢爱猛地抬头,手中的日记险些滑落。她一直疑惑杨晨铭为何对身世讳莫如深,如今终于明白 —— 他不是杨家旁支,竟是前朝太子的孩子!杨母为保他性命,才隐瞒了身世,甚至不惜背负 “通敌” 的骂名。
“县主,外面有动静!” 影卫统领突然低声喝道,手中的刀瞬间出鞘。江谢爱连忙将日记和宣纸收好,跟着影卫冲出密室。刚到院内,便见十几名玄衣汉子翻墙进来,为首的正是苏明远的副手,他手持长刀,眼神阴狠:“江谢爱,把苏家的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苏家的东西?” 江谢爱冷笑,“是指这本日记,还是你们与前朝旧臣勾结的证据?” 她故意晃了晃手中的日记,引得玄衣汉子们目光灼灼。影卫统领趁机护着江谢爱往后退,周管事则带着人挡住玄衣汉子的去路。
“给我上!把日记抢回来!” 副手一声令下,玄衣汉子们挥刀扑上来。影卫们拔刀迎战,刀刃相撞的 “锵锵” 声在巷子里回荡。江谢爱知道不宜久留,趁乱跟着影卫往后门退,刚出后门,便见天空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突然砸下来,瞬间淋湿了衣衫。
“快上车!” 影卫统领将江谢爱护上马车,自己则与另一名影卫断后。马车在雨地里疾驰,车轮碾过积水,溅起高高的水花。江谢爱坐在车里,浑身发冷,却仍紧紧抱着怀中的日记 —— 这是解开杨母旧案和 “苏大人” 身份的关键,绝不能弄丢。
不知跑了多久,马车突然停在一座破庙前。影卫统领掀开车帘,神色有些凝重:“县主,后面的人暂时甩掉了,但雨太大,马车难行,我们先在庙里避避雨。”
江谢爱点头,扶着影卫的手下车,刚走进破庙,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的衣衫早已湿透,头发贴在脸颊上,冷得牙齿微微打颤。影卫见她这般模样,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枚暖玉 —— 正是杨晨铭给江谢爱的那枚,方才混乱中掉在了车上,被影卫捡了回来。
“县主,相爷说过,这玉能驱寒,您拿着暖一暖。” 影卫将暖玉递过来,语气带着几分恭敬。江谢爱接过暖玉,玉身还带着影卫掌心的温度,贴在冰凉的指尖上,竟真的驱散了几分寒意。她想起杨晨铭出发前的叮嘱,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 他总是这样,把所有细节都考虑到,哪怕远在京城,也能护她周全。
雨越下越大,破庙的屋顶漏着雨,影卫生起一堆火,火光映在江谢爱脸上,她看着手中的日记,又摸了摸暖玉,心中突然生出一个疑问:杨母的日记里只提了太傅谋反,却没提 “苏大人”,难道 “苏大人” 就是当年参与谋反的永宁卫官员?而苏明远的令牌上刻着永宁卫印记,莫非他就是 “苏大人” 的手下?
正想着,影卫突然低声道:“县主,您好像发烧了。” 江谢爱摸了摸额头,果然有些发烫,她笑了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等雨停了,我们尽快回京城,把日记交给杨晨铭。”
影卫点头,从包裹里拿出干粮递给她。江谢爱咬了一口干粮,却没什么胃口,目光又落在日记上 —— 封皮的蓝布被雨水浸得发深,她轻轻拂去上面的水珠,突然发现封皮内侧藏着一行极小的字:“永宁卫左千户苏振,乃吾族兄,切不可信。”
苏振?江谢爱心中一动 ——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仔细一想,竟是去年调任户部尚书的苏振!之前查户部贪腐案时,便有官员提过苏振与苏氏门生交好,如今看来,苏振不仅是苏氏族人,还可能与当年的谋反案有关,甚至…… 就是那个神秘的 “苏大人”?
她握紧日记,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多。苏振身在京城,手握户部大权,若真是 “苏大人”,那杨晨铭在京中岂不是危机四伏?而杨晨铭的身世一旦暴露,苏振会不会对他下手?
雨还在下,破庙外的雷声隐隐传来。江谢爱靠在墙角,看着跳动的火光,突然无比想念杨晨铭 —— 她想立刻回到京城,把日记里的秘密告诉他,想知道他得知身世后会是什么反应,更想提醒他提防苏振。
“影卫,” 江谢爱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雨一停,我们就走,日夜兼程回京城。” 她知道,京城的局势或许比江南更凶险,而杨晨铭,正处在风暴的中心。
影卫点头应下,火堆里的柴薪 “噼啪” 作响,映得江谢爱眼中满是坚定。她将日记和暖玉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所有的希望与秘密。江南的雨终究会停,但这场围绕着苏氏旧案、杨晨铭身世和 “苏大人” 的风波,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