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疏墨的声音突然打断回忆,她已经发动了车子,暖风吹起空调出风口挂着的香片——是谢折卿喜欢的柑橘系香气。
谢折卿回神:“不怎么疼了。”
她把羊绒毯盖在身上,声音轻得像被风卷走,“毯子很暖和呢。”
其实腰腹的钝痛已经漫上来了,下午的戏动作幅度稍大,现在连呼吸都得放轻。
可她不想说。
住院那段日子,冷疏墨明明自己韧带拉伤也在住院,却坐着轮椅都来陪她,帮她擦手、喂饭;
连她夜里疼得睡不着时,冷疏墨都会坐在床边给她读剧本或者读故事,直到她睡着。
那样前世完全不同的温柔、体贴,让她本来打定主意封心锁爱的心,软了一块又一块。
冷疏墨“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却伸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又把副驾的出风口往下压了压,尽量避开谢折卿的腰腹方向。
路灯橘黄色的光透过防窥车窗,落在冷疏墨握着方向盘的手上。
“今天拍的那场戏,白导说我们的眼神有些黏。”
谢折卿忽然开口,想打破车内的安静,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梧桐树上。
不知不觉间,叶子黄了大半,像极了前几天冷疏墨给她买的桂花糕。
她刻意没提下午拍戏时,自己因为腰腹的疼痛,NG了两次的事。
冷疏墨当时立刻跟白叙雯导演说“先拍其他人的戏,让折卿歇会儿”,语气里的紧张,片场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也许都看出来了。
冷疏墨的喉结轻轻滚了滚,视线从路况上移开,落在谢折卿搭在膝盖上的毛毯。
她的左手攥着毯子的边缘,指节泛白,显然是在忍着疼。
“你的伤……”
她话没说完,又咽了回去,改成了:“晚上回家给你炖当归羊肉汤,好好补补。”
出院时医生说谢折卿现在气血两虚,冷疏墨就记在了心里,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补气血的食物。
谢折卿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看向冷疏墨。
她的侧脸此时显得很柔和,不像前世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冰山影后。
“你膝盖还疼吗?”
她问,目光落在冷疏墨的膝盖上,那里盖着一条小小的薄毯,是上车时冷疏墨自己盖的。
冷疏墨换挡的手顿了一下,声音很轻:“贴了你给的暖膝贴后,已经好多了。”
她没说的是,拍了那场需要吊威亚飞扑的戏后,现在膝盖里像有针在扎,尤其是踩刹车时,那个刺痛感令她险些维持不住表情管理。
可她不想让谢折卿担心。
谢折卿为了救她,已经一身伤病,她怎么能让她再为自己的伤操心。
冷疏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侧头看了谢折卿一眼。
她不敢让谢折卿知道自己是重生者,怕谢折卿觉得她的温柔是假的,是带着对前世的补偿。
到公寓地下停车场时,冷疏墨先下车,绕到副驾这边,打开车门后,还特意用手护住了谢折卿的头顶,又伸手想扶她。
谢折卿愣了一下,还是把左手递给了她。
冷疏墨的手很暖,握着她的手时,力道很轻,像是怕碰碎她一样。
进公寓时,玄关的感应灯亮起,三花猫糖霜立刻跑了过来,尾巴竖得像根小旗子,蹭着谢折卿的裤腿“喵”了一声。
谢折卿想弯腰抱它,可腰腹一疼,动作顿住了。
冷疏墨见状,立刻弯腰把糖霜抱了起来,递到谢折卿面前:“别弯腰,我抱给你摸。”
谢折卿笑了笑,轻轻摸了摸糖霜的头,指尖传来软乎乎的触感。
现在看着冷疏墨抱着糖霜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你先坐会儿,我去厨房给你煲汤。”
冷疏墨把糖霜放在沙发上,转身走向厨房。
谢折卿坐在沙发上,看着冷疏墨的背影。
她现在走路时,微微有些跛,显然是韧带的伤又开始疼了。
谢折卿抱着糖霜,看着冷疏墨的背影,眼里流露出几分心疼。
糖霜在谢折卿的怀里撒娇卖萌,终于又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猫条。
过了一会儿,冷疏墨端着砂锅从厨房出来,将砂锅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餐桌上。
“折卿,汤好了,趁热喝。”
她把砂锅放在隔热垫上,掀开盖子,浓郁的当归羊肉汤香味漫了出来。
她盛了一碗递过去,谢折卿接过汤碗,指尖碰到冷疏墨的手,暖得让她心口发颤。
她小口喝着汤,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腰腹的钝痛似乎都轻了些。
“你也喝。”
她抬起头,示意让冷疏墨也喝点。
冷疏墨笑着摇头:“你先喝,我等会儿再喝。”
她坐在谢折卿对面,看着她喝汤,眼神软得像化了的糖。
她想起前世,谢折卿特意学了她小时候爱喝的汤,而她却以“身材管理” 为由拒绝了。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真是蠢,放着那么好的人不珍惜,直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谢折卿喝了半碗汤,忽然想起住院时,冷疏墨喂她喝汤的场景。
她那时候右手使不上力,冷疏墨就一勺一勺地喂她,还会先把汤吹凉。
“疏墨,”她开口,声音有点哑:“你现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还是忍不住想再问问,明明前世的冷疏墨那么冷漠疏离,重生后却突然变得这么温柔,她已经不止一次怀疑,冷疏墨是不是也带着前世记忆的重生者。
冷疏墨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谢折卿的眼睛,那里面满是疑惑、试探和忐忑。
她想告诉谢折卿,她是重生回来的,她想来弥补前世的遗憾,她真的爱她……
可她不敢,她怕谢折卿会接受不了,会因此而推开她。
“因为……”
冷疏墨顿了顿,找了个借口,“我喜欢你,我现在还在追求你,自然要对你好啊。”
谢折卿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没再继续追问。
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放在桌上,刚想站起来,腰腹又疼了一下,忍不住皱了皱眉。
冷疏墨立刻站起来,扶住她的胳膊:“折卿慢点,我扶你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谢折卿走到沙发边,让她坐下,又拿了个靠垫垫在她的腰后:
“很疼吗?”
谢折卿摇了摇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冷疏墨坐在她身边,轻轻给她盖上毛毯。
指尖的温度透过毛毯传过来,暖得让谢折卿几乎要睡着了。
她忽然觉得,也许维持现状也挺好的。
哪怕不知道冷疏墨是不是重生者,哪怕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至少现在,冷疏墨令她感到温暖、感到安心。
夜风吹过公寓的窗户,带着秋夜的凉,卷起窗帘的一角。
冷疏墨看着闭目养神的谢折卿,眼底满是温柔。
她想起前世,谢折卿出事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的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谢折卿,直到谢折卿为了救她而死,她才明白,原来爱早就刻在骨子里了。
重生这一世,她想慢慢来,想一点点让谢折卿相信,她的温柔不是一时兴起,不是补偿,而是真的爱她。
她轻轻拿起谢折卿的右手,轻轻摩挲着手腕上淡粉色的疤痕,心里满是愧疚。
“折卿……”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可以追求你的机会……”
谢折卿其实没睡着,她听到了冷疏墨的话,心里忽然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若你真的是带着记忆的重生者,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刃间香》的片场总飘着特效烟的冷雾,冷疏墨和谢折卿的戏份从晨光熹微拍到暮色四合,像要把欧冶霜和裴梦邈以及她们所属势力的所有恩怨纠葛都裹进镜头里。
拍“生死局”这场戏前,白叙雯导演指尖捏着红笔,在剧本“以唇渡毒” 的段落上画了个圈。
笔尖顿在纸页的沙沙声里,她抬眼冲两位主演挑了挑眉:
“这是重头戏中的重头戏,也是裴梦邈和欧冶霜的破局点——你们俩商量下,要借位拍,还是来真的?”
谢折卿的指尖猛地掐进剧本边缘,硬壳纸被捏出几道泛白的印子,指节都透着青——重生前关于这段戏份的拍摄片场突然撞进脑海。
那时的冷疏墨只抬了抬眼,眼尾的寒气没半分松动,声音平得像结了冰:
“借位吧,要么切镜头。我不拍吻戏,白导你清楚的。”
后来机位来来回回调整了三次。
谢折卿记得自己攥着冷疏墨的衣领,一点一点慢慢凑近,呼吸都快缠上对方发梢时,却在鼻尖即将相触的瞬间,偏头错开;
而冷疏墨的肩线绷得发紧,睫毛垂得低低的,连眼尾都没敢抬。
她像在躲一团烧得太旺的火,连垂在身侧的指尖都悄悄蜷了蜷,整个人透着股别扭的被动——那是冷疏墨极少有的、近乎慌乱的模样。
再后来正片播出,观众在评论区吵翻了天:“裴梦邈怎么没亲到欧冶霜?还是把这么关键的戏剪了?”
没人知道,不是剧方不肯放——是自始至终,就没拍下那个“亲上去”的镜头……
“按剧本演就好。”
冷疏墨的声音猝然戳破谢折卿的回忆泡沫,轻得像碎雪落在结冰的湖面,却让谢折卿指尖捏着的剧本页角猛地发皱。
谢折卿浑身像被寒针轻轻扎了一下,连呼吸都顿了半秒。
她抬眼时,正撞见冷疏墨对着白叙雯点头,指腹正无意识地反复蹭过剧本上“以唇渡毒”四个字的墨迹,指甲边缘还沾着点剧本纸的毛边。
这个摩挲的动作,和前世她攥着剧本、冷着脸说“不拍吻戏”时的姿态几乎重叠——可从同样的嘴里吐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话。
心脏突然漏跳半拍,怀疑像带刺的藤蔓,顺着脊椎往上爬,缠得谢折卿后颈发紧:
——怎么会这么巧?
——前世把“不拍吻戏”刻进骨子里的人,今生怎么会主动应下真演?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冷疏墨转身的瞬间。
冷疏墨右腿膝盖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是在避开什么无形的重量,戏服下那点僵硬的弧度,令谢折卿抿了抿唇:是韧带拉伤复发的样子。
而前世拍这场“生死局”时,冷疏墨的膝盖连半点旧伤的痕迹都没有。
“你们两个先走一遍戏。”
白叙雯的声音突然打断两人间的凝滞,她伸手点了点布景里铺着青石板的角落,“就站这儿,先试拍一遍,找找情绪。”
青石板泛着冷光,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
冷疏墨先一步走到标记处,却在站定的瞬间,右脚悄悄往后撤了半寸。
像是怕踩碎什么,又像是在掩饰膝盖传来的刺痛,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戏服下摆。
谢折卿慢半拍走过去,目光落在她攥着衣角的手上。
和前世拒绝吻戏时攥剧本的力度如出一辙,可此刻冷疏墨的眼神,却没了往日的冰山冷意,反而在她靠近时,飞快地移开视线,耳尖悄悄漫上一点红。
“按剧本动线来,不过你们两个站着走戏就好。
折卿你上前揪衣领,小墨你微抬一点儿下巴。”
白叙雯导演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
谢折卿抬手,指尖刚碰到冷疏墨戏服的衣领,就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僵了一下。
不再是前世拍摄这段时抗拒的僵硬,而是紧绷的忐忑。
冷疏墨的呼吸突然变浅,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抬了半寸,像是想扶上谢折卿的手臂,又在即将碰到时,猛地收了回去,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谢折卿的动作顿在半空,怀疑又往上冒了一层:
前世试拍时,冷疏墨连她的衣角都不肯碰,此刻却在她靠近时,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滑向冷疏墨的膝盖。
冷疏墨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悄悄把重心移到左腿,膝盖那点微弯的弧度,藏得更隐蔽了。
“你们俩再近一点!‘以唇渡毒’就算试拍,也要你们贴到鼻尖才对。”
白叙雯导演又喊,语气里却夹杂着一丝别样的兴奋。
冷疏墨像是得了指令,主动往前挪了半步。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谢折卿能清晰闻到她发间的冷香味儿,还能看到她睫毛在眼下投下的小扇子,正微微颤抖着。
某人看起来似乎有些藏不住的期待。
可谢折卿的心跳却乱了:
她到底是真的变了,还是和自己一样,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回来的?
还有,她为什么要主动拍这场吻戏而不再坚持借位?
……
无数个疑问缠得她指尖发紧,揪着冷疏墨衣领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些。
“你轻点儿,戏服要被你揪变形了。”
冷疏墨的声音突然传来,比刚才更轻,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抬眼时,眼底居然藏着点水光,“按剧本……来就好。”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在谢折卿心上。
她分明从那眼底的水光里,看到了期待背后的忐忑,还有一丝不敢说出口的恳求。
可怀疑还没消散,纠结像藤蔓缠着手腕,让她迟迟不敢再往前靠近半分。
片场的风从布景外吹进来,掀动两人的戏服下摆,交叠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晃了晃,像两颗悬在半空的心,既想靠近,又怕撞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