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序何尝不知今晚的训练超出了合理范畴,可一想到明宸为苏婉宁拉开车门时那专注的神情,一股无名火就从心里“突突”往外冒。
他真是……无可救药了。
夜深人静,木兰排宿舍里早已听不见说话声,女兵们都累得沉沉睡去。
苏婉宁轻手轻脚地替姐妹们掖好被角,轻轻整理好军装,转身大步走向营部办公楼。
营长办公室的窗口依然透着光亮。
“报告!”
“进。”
孟时序正俯身在沙盘前推演,闻声并未抬头。直到余光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手中的指挥棒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苏排长。”
他抬起眼帘,声音平稳。
“这么晚,有什么事?”
苏婉宁反手关上门,目光径直迎上他:
“营长,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说。”
“尖刀营的训练宗旨,是‘科学练兵,从严施训’。请问营长,是这样吗?”
孟时序缓缓放下指挥棒:
“继续。”
“今晚的训练强度超出常规三倍,已经违背了训练科学。女兵们现在连正常行走都困难,明天的训练状态如何保证?”
“说完了?”
孟时序向前一步,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苏排长,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我是在请教。”
苏婉宁非但没退缩,反而向前逼近一步。
“如果是为了备战演习,为什么要用这种透支战士身体的方式?如果不是为了演习——”
她话语一顿,目光锐利地看进他眼里: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孟时序眸光一沉:
“你在暗示什么?”
“正因为想不明白,才来请教营长您。”
苏婉宁语气平静却寸步不让。
“全营上下都知道,孟营长向来爱兵如子,最讲究科学训练。可今晚您却亲手打破了这个原则。作为带兵的人,我必须问个明白。”
“缘由?”
孟时序向前迈出一大步,两人瞬间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觉得会是什么缘由?”
苏婉宁不闪不避,反而若有所思地绕着他慢慢踱了两步,手指轻托着下巴:
“不急……让我好好想想。”
孟时序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隐隐抽痛。
苏婉宁却眼睛一亮。
“我知道了。”
孟时序揉着额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你知道什么了?”
苏婉宁一脸认真地凑近半步,仰起脸仔细端详他的表情,随后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笃定问道:
“是不是……在首长那儿挨批评了?”
“……”
孟时序一时语塞,那股无名火硬生生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该不会是……”
苏婉宁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的细微变化,又往前凑了凑,眼底闪过一丝恍然大悟:
“你那位记者妹妹,又惹出什么不得了的麻烦了?”
孟时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遭气压骤降。
苏婉宁见状,话锋轻巧一转,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劝解:
“难道……是感情上遇到难题了?”
孟时序下颌线绷紧,脸色果然又沉了几分,眸色深不见底。
苏婉宁摇摇头,目光清澈,语气诚恳得让人挑不出错,偏偏字字都往孟时序心窝子里戳:
“营长,这我可就得说您两句了。男人得心胸开阔,就算被人家拒绝了或者甩了,大度点,重新再来就是了。”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人啊,要往前看。您何必把气撒在我们木兰排身上呢?”
孟时序的眼神骤然转冷:
“苏婉宁,注意你的身份。”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木兰排排长。”
她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清晰坚定。
“正因如此,我必须为我的兵负责。营长,木兰排不该是任何人发泄情绪的对象。”
孟时序沉默地注视着她,眼底情绪翻涌,辨不分明。过了好一会儿,他唇角忽然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却让人莫名心里发毛:
“哦?既然苏排长认定是感情问题……”
他声音低沉。
“这是打算……给我做思想工作?”
苏婉宁连忙摆手:
“别别别,我可没这个本事!不过营长,作为过来人我得多说一句。感情这事呢,讲究两情相悦,强求不得。”
她目光清亮,语气恳切得像是在做思想汇报:
“您可千万别钻牛角尖。”
孟时序猛地向前一步,手臂“砰”地一声撑在她身侧的墙上,将她彻底困在方寸之间,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我要是非得钻这个牛角尖呢?”
苏婉宁眨了眨眼,反应慢了半拍,内心的吐槽瞬间炸开:
什么意思,说不过就“恼羞成怒”,以为自己是后世那些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吗?关键后来那个时代,霸总都变“油腻”了好吗!
这套路前世连中学生都没人看,早过时了!
她暗中使劲想挣脱,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只好放弃。抬头对上孟时序深邃的目光,没忍住内心又来了句:没错,标准霸总的眼神没跑了。
但出口的语气却十分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着训练计划:
“营长,我必须得再次提醒您一次,这个距离,不合适。”
“你倒是很懂?”
孟时序的声音沙哑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苏婉宁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亮得如同雪山顶上的天池:
“营长指的是哪方面呢?”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最寻常的战术课题:
“是近身格斗的安全距离,还是作战指挥的全局把控?这些我都略懂一些,当然,还是不如营长懂得多。”
话音落下的瞬间,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孟时序的眼神深沉得像是酝酿着风暴的海面。他猛地收回撑在墙上的手,像是被什么灼伤般豁然转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出去。”
他的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苏婉宁却稳稳站在原地,脚跟如同钉在地面上:
“我可以立刻出去。但我想代表全营官兵,包括木兰排,问一句——明天的训练,是否还要继续承受您这份未经说明、也无从适应的情绪压力?”
“按原定大纲执行!”
孟时序背对着她,声音陡然提高:
“现在,立刻,出去!”
“是!”
苏婉宁利落敬礼,转身,步伐干脆地走向门口。手握住门把时,她停下,并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清晰地穿过寂静:
“希望明天清晨,在训练场上,我能见到那个全营官兵都心服口服的孟营长。”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轻响。
办公室里,孟时序独自立在巨大的沙盘前,阴影将他吞没。黑暗中传来一声清晰的脆响,他手中的指挥棒应声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