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阳指尖流淌的柔和白光,如同春日暖阳,温柔却坚定地消融着封锁记忆的黑色坚冰。
纪明煊起初只是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陌生画面的闪烁,但随着封印的松动,那些被强行压抑了十五年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入他的脑海。
不再是模糊的光影和零碎的声音。
是清晰的、鲜活的、带着温度的画面——
他看到了。
那个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面容清俊冷冽,眼神却会在看向他们时流露出不易察觉温柔的男人——季凛!
他的季爸爸!
他也看到了,那个穿着随性、笑容张扬不羁,总喜欢把他们扛在肩上,带着他们“胡作非为”的男人——纪栩安。
他看到了皇冠酒店奢华的房间,看到了夜铂宫恢弘的大厅……
那些属于星谕族的、早已被遗忘的印记。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痛苦与失去,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撑爆!
巨大的信息量和随之而来的撕心裂肺的悲痛,让他无法承受地弯下了腰,双手死死抱住头部,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他不是文昊……他是纪明煊!是季凛和纪栩安的儿子!
他有来处,有根,有过无比珍视他的家人!
“爸爸……”他哽咽着,发出破碎的、带着十五年迟来呼唤的哭腔,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
看着纪明煊沉浸在记忆洪流中痛哭失声,谢泽阳心中五味杂陈。
纪明煊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充满了不解和急切:“那他们呢?我们的爸爸们……他们在哪里?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们?他们不要我们了吗?”
这是他潜意识里最深沉的恐惧,也是支撑他和明熙在苦难中坚信“家人会找来”的信念崩塌的前兆。
谢泽阳看着他眼中那份混合着渴望与害怕被抛弃的脆弱,心脏像是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一刻无法回避,必须由他来斩断这最后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沉重的遗憾和哀伤,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容任何误解:
“不,他们从来没有不要你们。恰恰相反,他们用生命保护了你们。”
他顿了顿,给予对方一点消化的时间,然后说出了那个残酷的事实:
“纪栩安和季凛……他们,在十五年前那场变故中,为了你们,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纪明煊,或者说纪明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骤然放大。
刚刚恢复的记忆里,父亲们鲜活的身影还在眼前晃动,那份温暖和宠爱仿佛触手可及……怎么可能……就变成了冰冷的“去世”两个字?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疯狂涌出。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色彩和声音。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门再次打开,季明熙被医护人员推了出来,送往重症监护病房。
他依旧深度昏迷,脸色苍白得透明,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生命的仪器。
谢泽阳强行压下心中的酸楚,对失魂落魄的纪明煊低声道:“先去看你弟弟。”
两人跟着移动病床来到监护病房。
在医护人员进行完必要的检查和安置后,谢泽阳示意纪明煊在旁守护。
他走到病床边,看着季明熙那张与纪明煊极其相似、此刻却毫无生气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他再次抬起手,掌心悬浮起更加柔和而纯粹的白光,如同月华般笼罩住季明熙重伤的身躯。
这一次,魔法不仅作用于身体,更深层地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和内脏,温和地激发着他自身的生命力,加速着愈合。
同时,一股精纯的精神力,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触碰并开始溶解季明熙脑海深处,那同样缠绕着的、封锁了真相的记忆封印。
过程比解除纪明煊的封印时更加缓慢和谨慎,因为季明熙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
随着封印的松动,昏迷中的季明熙眉头紧紧蹙起,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也开始微微痉挛,仿佛在潜意识里抗拒着那些沉重而痛苦的记忆回归。
纪明煊紧紧握着弟弟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弟弟的心疼。
终于,当最后一丝顽固的黑色能量在温和的白光中消散殆尽,谢泽阳缓缓收回了手,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消耗巨大。
几乎在封印彻底解除的瞬间,季明熙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他那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如同挣扎着要破茧而出的蝶。在纪明煊和谢泽阳紧张的注视下,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初时,那双漂亮的眼眸里还是一片虚弱的迷茫和生理性的水光,没有焦点。
但很快,如同他的哥哥一样,被封印了十五年的记忆洪流,挟带着所有的爱、温暖、以及那场惨烈的背叛与失去,轰然席卷了他的意识。
父亲们的面容,家的温暖,游轮上的惊变,坠海的绝望,禁术的反噬,月下的消散……
一幕幕,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巨大的信息量和随之而来的、刻骨铭心的悲痛,让刚刚苏醒、身体极度虚弱的季明熙几乎无法承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变得急促,监测仪器发出了警示音。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床边紧紧抓着他手的纪明煊。
四目相对。
无需任何言语,那源自血脉、源自共同记忆、源自十五年相依为命的深刻联系,在这一刻发出了无比清晰的共鸣。
他们不再是漂泊无依、连真实姓名都遗忘的问号和句号。
他是纪明煊。
他是季明熙。
他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失而复得的至亲。
“哥……”季明熙的声音虚弱得如同气音,沙哑不堪,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确认和深入骨髓的依赖。
这一声呼唤,穿越了十五年的遗忘与苦难。
“明熙……”纪明煊紧紧回握住他冰凉的手,泪水再次决堤,但这一次,泪水中有撕心裂肺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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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纪明煊和季明熙在谢泽阳的安排下,住进了G国最好的一家私立医院,接受最顶级的治疗和静养。
谢泽阳动用了星谕族在世俗世界的资源和影响力,确保他们得到最好的照顾,同时也隔绝了所有不必要的打扰。
兄弟俩的身体都在缓慢而稳定地恢复。
纪明煊断裂的肋骨被重新固定,内脏的挫伤在魔法和现代医学的双重作用下逐渐愈合。
季明熙的伤势更重,但在谢泽阳持续的魔法辅助和精心的医疗护理下,也脱离了危险期,身体状况一天天好转。
更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以真实的身份——纪明煊和季明熙,坦然相对。
他们会在病房里低声交谈,分享着那些逐渐清晰的童年记忆,填补着十五年分离的空白,也共同承受着失去至亲的悲痛。
那两只旧旧的蓝色和棕色小熊,被谢泽阳派人从他们狭小的“家”中取回,安静地陪伴在各自的病床边,见证着这对兄弟在伤痛中的彼此依靠。
而在病房之外,谢泽阳以雷霆手段,开始为他们清算过往的恩怨。
他聘请了G国最顶尖的律师团队,以纪明煊和季明熙法定监护人的身份,正式对文立宾、黑锋及其幕后老板李伟冬提起了多重诉讼。
对文立宾的起诉罪名包括:
· 虐待未成年人(通过拳赛和危险替身工作对兄弟俩造成长期身心伤害)。
· 经济剥削与欺诈(长期非法占有兄弟俩的劳动所得)。
· 伪造身份与文件(为兄弟俩办理虚假身份证明)。
· 严重渎职与未能履行监护责任(迫使未成年人参与致命性拳赛)。
对黑锋及李伟冬的起诉则更为严重:
· 违反体育竞技法规,非法使用违禁药物(有现场药检结果为铁证)。
· 意图造成严重身体伤害乃至谋杀(在明知药物会极大增强攻击性且签署生死状的情况下,意图致纪明煊于死地)。
· 商业欺诈与不正当竞争(通过非法手段试图操纵比赛结果)。
谢泽阳提供的证据链完整而有力:包括纪明煊和季明熙多年来的伤势医疗记录(部分由猴子和坦克私下提供)、文立宾收取“保管”钱的间接证据、比赛现场高清录像显示“黑锋”的非正常状态、以及确凿无疑的阳性药检报告。
他甚至动用关系,让G国相关部门对地下拳场“炼狱”进行了突击检查,查封了大量非法赌博和违规经营的证据。
文立宾试图狡辩,但在铁证面前,他的谎言不堪一击。
他面临的将是漫长的刑期和高额的赔偿。
李伟冬的俱乐部声誉扫地,本人也因涉嫌多项罪名被调查,商业帝国摇摇欲坠。
黑锋则因使用违禁药物,职业生涯彻底终结,并面临相应的法律制裁。
这些消息通过新闻隐约传到兄弟俩耳中时,他们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快意,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那些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着他们青春岁月的阴影,终于开始消散。
阳光透过病房洁净的窗户洒进来,落在纪明煊和季明熙身上。
他们知道,过去的苦难无法抹去,失去的父亲无法归来,但一个新的开始,已经在法律的公正和谢泽阳的守护下,悄然降临。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返回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故土——星夜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