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笼罩着趴在书桌前、对着课本神游天外的沈言。
听到门口传来的钥匙转动声和熟悉的嬉笑低语，他懒洋洋地抬起头，看到林牧野和谢清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林牧野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手臂自然地环在谢清晏腰间，谢清晏虽然依旧是那副小鸟依人，但眼角眉梢也透着几分轻松惬意。
看着这两人周身萦绕的、仿佛自成结界的亲密氛围，沈言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丝小小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失落和委屈。
他撇了撇嘴，把下巴搁在摊开的书本上，声音闷闷的：“哟，二位神仙眷侣终于舍得回凡间啦？出去玩得开心吗？都忘了宿舍里还有个孤家寡人了吧？”
他的语气带着点故意为之的酸溜溜。
林牧野闻言，挑眉看向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怎么着，一个人独守空闺寂寞了？”他边说边松开谢清晏，走到自己桌前放下东西。
谢清晏没理会林牧野的调侃，他走到沈言桌边，将一个印着精致logo的食品打包袋轻轻放在桌上，声音平静温和：“给你带了点吃的。”
食物的香气隐隐从袋子里飘出来，瞬间勾起了沈言的馋虫。
他眼睛一亮，刚才那点小情绪立刻被抛到了脑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坐直身体，伸手就去拆袋子，嘴里还嘟囔着：“算你们还有点良心！这是什么好吃的？唔……炸虾？好香啊！你们去哪儿逍遥了，居然吃这么好都不叫我！”
他一边抱怨，一边已经拿起一只金黄酥脆的炸虾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谢清晏看着他这副瞬间被美食收买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靠在桌边，语气寻常地回答道：“是萧彻请客。”
“哦，萧彻请……”沈言下意识地接话，话说到一半，咀嚼的动作猛地顿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嘴里的炸虾突然变得有些难以下咽，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一点点绯色不受控制地爬上耳根。
他低下头，盯着手里剩下的半只炸虾，声音瞬间低了下去，带着点不自在，“……是、是他啊。”
原本轻松的气氛，因为这个名字的出现，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林牧野换好了家居服，走过来，手臂搭在谢清晏肩上，看着脑袋几乎要埋进打包袋里的沈言，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怎么？看在我们给你带好吃的份上，要不要听听萧彻的最新消息？”
沈言的身体绷紧了一瞬，他用力嚼了几下，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头却埋得更低了，声音闷闷地从下方传来，带着明显的抗拒：“不、不要！我才不想知道他的事！”
他那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简直欲盖弥彰。
林牧野和谢清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林牧野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决定再添一把火。
他耸了耸肩，用一种仿佛在谈论明天天气般的随意口吻，抛出了那个重磅炸弹：
“行吧，不想知道就算了。反正啊……以后估计也没什么机会知道了。等人家出了国，天高皇帝远的，到时候可就真的杳无音信咯。”
“出国？！”
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沈言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嘴里还叼着半截虾尾，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他要出国？为什么要出国？！”沈言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急切和困惑。明明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啊！他不是还在跟自己告白吗？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林牧野看着他这反应，心里暗笑，面上却依旧装得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点“惋惜”：“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告白失败，觉得丢脸了呗！觉得再待下去也尴尬，干脆离你远点，省得你天天跟躲瘟神一样躲着他，大家都清净。”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在沈言心上。
是因为……他吗？
因为他一直躲着萧彻，因为他没有回应那份告白，所以萧彻要走了？要彻底离开，去一个他够不着的地方，从此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他明显不开心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屏幕解锁了好几次才成功。
微信图标上显示着红色的未读消息提示，大部分都来自那个被他设置了免打扰却又忍不住一次次点开的头像。
他的指尖悬在萧彻的聊天框上方，犹豫着，挣扎着。
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他要走了？因为自己？以后真的见不到了？那个会请他吃各种好吃的、会在他受伤时细心照顾他、会笨拙又强势地闯入他生活的萧彻……要消失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旁观的谢清晏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像一盆冷水，带着清醒的理智，浇在了沈言混乱的心头上：
“沈言，喜不喜欢，接受不接受，本来就应该说明白。拖泥带水，对谁都不好。”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沈言，“而且，高考之后，大家本来就要各奔东西。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
谢清晏的话，像最后一块砝码，压垮了沈言心中那摇摇欲坠的天平。
一辈子……错过……
这两个词带来的沉重感，远比“诡异”、“不适应”要强烈得多。
他看着聊天框里，萧彻之前发来的那些消息。
从最初的日常问候，到后来的小心翼翼，再到最近几天，那带着失落却依旧坚持的【我等你】。每一条，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心上，并不很痛，却密密麻麻，让他无法忽视。
他忽然发现，他好像……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抗拒萧彻的靠近。
他只是在害怕，害怕那个未知的、超出他认知范围的关系。
他害怕改变，害怕面对可能随之而来的非议和不解。
可是，如果代价是永远的失去呢？
如果萧彻真的走了，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再也不会有人在他看球时默默递来水瓶，再也不会有人陪他搜罗各种新奇的美食，再也不会有人用那种专注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沈言就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又酸又涩，难受得厉害。
他不能再躲了。
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沈言颤抖着手指，点开了输入框。
他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邀约：
【萧彻同学，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吗？】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沈言的心脏几乎也跟着跳出了嗓子眼。
他紧紧握着手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变得格外煎熬。
然而，几乎是在他消息发出的下一秒，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震动声清脆地响起。
萧彻回复了。
只有一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穿透屏幕，重重砸在沈言的心上：
【好。】
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沈言看着那个简单的“好”字，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算是放下心来。
他放下手机，重新拿起那只已经微凉的炸虾，塞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眼神却有些飘忽，不知落在了何处。
林牧野和谢清晏将他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笑意。
林牧野凑到谢清晏耳边，用低声低笑道：“看吧，晏晏，我就说这小子迟早得开窍。”
谢清晏自然是满意的。
这场由一顿打包晚餐引发的“危机”，似乎正朝着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悄然转化。
而那个刚刚发出邀约、心神不宁的当事人，还完全没有意识到，明天的这顿饭，将会成为他人生中一个多么重要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