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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五年的秋,来得又急又凉。几场连绵的冷雨,将南宫废墟上最后一点血腥气都压进了泥土深处,却洗不净洛阳宫闱间弥漫的、更为粘稠的暗流。新设的尚书台六曹在靠近北宫的空地上拔地而起,青砖灰瓦,森然肃穆,取代了昔日南宫的奢靡,成了帝国新的心脏。寒门士子与党锢遗孤们穿梭其间,步履匆匆,带着一股初掌权柄的生涩与锐气。然而,这新生的气象之下,阴影从未远离。

未央宫宣室殿内,熏炉里燃着上好的沉水香,试图驱散秋雨的湿冷与某种无形的压力。刘宏斜倚在御座旁的凭几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貔貅,目光却落在御案上一卷摊开的奏疏上。奏疏的帛面是罕见的霞色云锦,字迹工整端丽,一看便知是重金聘请的名家代笔。

“臣河南尹何进,诚惶诚恐,顿首再拜陛下:伏惟陛下承天受命,圣德巍巍,光照四海。然宫闱空虚,中宫未立,实非社稷之福。臣有嫡妹何莲,年方十五,秉性柔嘉,德容兼备,虽蒲柳之姿,不敢自弃,愿充陛下掖庭,洒扫侍奉,以慰圣心,亦全臣忠悃之诚……”

刘宏的指尖划过帛书上“何莲”二字,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何进……这个南阳的屠户,靠着妹妹姿色起家,一路攀爬至河南尹的位置,手握京畿重地的实权。曹节伏诛,阉宦势力被连根拔起,朝堂大洗牌,这位何屠户便再也坐不住了。献妹入宫?好一步“忠心耿耿”的妙棋。这是想效仿前朝窦氏、梁氏,以外戚身份,重新染指这刚刚清扫干净的权力核心?

“呵……”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逸出唇边。刘宏将玉貔貅轻轻放下,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如同影子般的史阿。“何进此刻在何处?”

“回陛下,”史阿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何河南尹已在宫门外候旨多时,随行还有十车‘孝敬’陛下的南阳贡绢、珠玉珍玩。”

“贡绢?珍玩?”刘宏眼中的讥诮更浓。一个河南尹,俸禄几何?能随手拿出十车贡品?这背后,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又或是与哪些被清洗的阉宦余孽暗通款曲?他站起身,玄色深衣的下摆拂过光洁的金砖,“传他进来。让他在阶下……好好跪着等。”

“诺。”史阿的身影无声退下。

殿内恢复了沉寂,只有沉水香丝丝缕缕的烟气在空气中蜿蜒。刘宏踱步到巨大的殿窗前。窗外,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殿宇的飞檐,将远处的宫阙笼罩在一片迷蒙的灰暗之中。尚书台的方向,灯火通明,隐约传来通宵达旦处理公务的低沉人声。而西宫那边……何进的妹妹何莲,此刻想必正在精心梳妆,准备踏入这座吃人的牢笼吧?

约莫半炷香后,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一股带着湿冷雨气的风卷了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穿着紫色官袍的壮硕身影,几乎是匍匐着爬进了大殿。正是河南尹何进。他身上的锦袍沾了些许泥水,精心梳理过的发髻也有些散乱,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金砖,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罪臣何进,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何进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粗豪和惶恐,在空旷的大殿里嗡嗡回响。

刘宏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的雨幕。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何爱卿何罪之有啊?冒雨前来,所为何事?”

何进伏在地上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头磕得更低:“臣……臣惶恐!白日里所呈奏疏,实乃臣肺腑之言!臣妹何莲,久慕天颜,日夜思之,茶饭不思。臣……臣身为兄长,不忍见其憔悴,更忧陛下宫闱无人照料,故斗胆进言!若有僭越,万望陛下恕罪!” 他话语恳切,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一个为妹请命、忧君至诚的忠臣。

刘宏缓缓转过身。殿内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年轻的脸庞,那双眼睛深邃如古井,平静地俯视着阶下那个卑微的身影。何进壮硕的身躯在宽大的紫袍下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殿内的阴冷,还是心底的忐忑。

“何爱卿拳拳爱妹之心,忠君体国之意,朕……”刘宏的声音微微拖长,带着一种玩味的停顿,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刺穿着何进强装的镇定,“甚慰。”

何进紧绷的身体似乎稍稍放松了一丝。

“只是,”刘宏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宫闱之事,自有法度。选秀纳妃,更需慎之又慎。何爱卿如此急切,倒让朕……”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何进瞬间又绷紧的脊背,“有些意外了。”

何进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臣……臣不敢!臣绝无他意!只是……只是忧心陛下……”

“好了。”刘宏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辩解,声音恢复了平淡,“爱卿之心,朕已知晓。令妹何莲,既然……心慕宫闱,” 他刻意加重了这四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朕,准了。”

何进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和激动,混杂着如释重负的庆幸:“臣……臣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圣明啊!” 他咚咚咚地连磕了几个响头,金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

“不过,”刘宏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给滚烫的烙铁浇了一盆冷水,“何爱卿身为河南尹,掌京畿重地,责任重大。令妹入宫,爱卿更需避嫌,专心政务,为朕分忧才是。”

何进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和隐隐的不安。避嫌?这是什么意思?

刘宏仿佛没看见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卫尉一职,掌宫门屯兵,宿卫宫禁,责任尤重。前任卫尉周景,老成持重,可惜……英年早逝。此职空缺已久,朕思虑再三……” 他目光落在何进身上,带着一种看似器重的审视,“何爱卿忠勇可嘉,行事果决,此重担,非卿莫属!”

卫尉?!

何进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卫尉,秩中二千石,位同九卿,掌管南宫宫门屯兵,负责整个未央宫区域的宿卫安全。听起来位高权重,风光无限!然而,何进混迹官场多年,岂是傻子?这卫尉,看似威风,实则是个空架子!

宫门屯兵?兵权早已被皇甫嵩以兵曹尚书的名义牢牢攥在手里!他何进这个卫尉,不过是个看大门的!顶多管管宫门钥匙,查查出入腰牌!真正的调兵虎符、宿卫布防,全在尚书台兵曹的掌控之下!这哪里是升官?这分明是明升暗降,把他从实权在握的河南尹位置上,一脚踢到了一个华丽的金丝鸟笼里!

更要命的是,卫尉常在宫中行走,表面上是亲近天子,实际上……他何进一个大男人,妹妹刚入宫为贵人,他这个做兄长的就天天在宫里晃悠?这“避嫌”二字,如同两把冰冷的匕首,死死抵住了他的喉咙!

何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狂喜变成了惊愕,激动化作了冰寒。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失落和被耍弄的愤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怎么?”刘宏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何爱卿……不愿为朕分忧?还是觉得,卫尉之职,委屈了爱卿?”

那看似平淡的问话,却带着千钧重压和无形的杀机!何进浑身一个激灵,如同被冷水浇头,瞬间清醒过来。他猛地伏下身,额头再次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砖地上,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和强挤出来的“感激”:“臣……臣不敢!陛下天恩浩荡,委臣以重任,臣……臣感激涕零!定当肝脑涂地,誓死拱卫宫禁,报效陛下!”

“嗯。”刘宏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完成了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此甚好。即日交接河南尹印信,赴卫尉府上任吧。至于令妹入宫之事……自有宫中法度,爱卿不必费心。” 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苍蝇,“退下吧。”

“臣……遵旨!谢陛下隆恩!”何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虚浮,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那身象征着河南尹权柄的紫袍,此刻穿在他身上,只显得无比沉重和讽刺。

殿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淅沥的雨声,也隔绝了他眼中那再也掩饰不住的怨毒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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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雨歇。久违的秋阳透过薄云,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西宫最偏僻的永巷门外,一乘装饰素雅、并无过多华彩的青帷小轿,在几个沉默的内侍引导下,悄无声息地从偏门抬入深宫。没有鼓乐喧天,没有仪仗开道,甚至没有多少宫人驻足观望。

这,便是新晋贵人何莲入宫的仪仗。低调得近乎寒酸,与何进想象中妹妹风光入宫、震动京师的场景,相去甚远。

轿帘微掀一角,露出一张年轻娇艳的脸庞。何莲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只是此刻,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杏眼里,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复杂情绪——有初入深宫的忐忑,有对未来命运的茫然,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屈辱和冰冷。她透过轿帘的缝隙,看着眼前森严巍峨、却又死气沉沉的宫墙殿宇,那冰冷的朱红色,仿佛要吞噬一切。

轿子最终停在了一处名为“兰林殿”的宫苑前。这里位置偏僻,远离天子常居的宣室、温室等殿,庭院虽也雅致,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清。几个早已等候在此的宫女内侍,面无表情地迎了上来,动作机械地行礼,引她入内。

殿内陈设倒也齐全,一应用度皆是贵人规格,挑不出错处。只是那份刻板的整齐和无处不在的寂静,却让人心底发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新漆和新木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这里,似乎许久无人居住了。

何莲默默地在侍女的服侍下更衣。当那身象征着贵人身份的、绣着缠枝莲纹的浅绯色宫装披上身时,她看着铜镜中那个瞬间变得陌生而拘谨的自己,指尖冰凉。

“贵人,”一个年长些的宫女面无表情地呈上一张素笺,“按宫中规矩,新晋贵人需习宫规百条,抄录《女诫》十遍,静思己德,三月内……无诏不得擅出兰林殿。”

三个月……禁足?何莲的心猛地一沉。兄长不是说……陛下对她甚为满意吗?这……就是所谓的“满意”?

她接过素笺,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冰冷的宫规条目。指尖划过那些毫无温度的文字,一股巨大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这深宫,比她想象中,更要冰冷、更要残酷百倍。她仿佛看到了一条无形的锁链,已经悄然缠绕上了她的脖颈,将她牢牢锁在了这座名为“兰林”的华丽囚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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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尉府衙署内,气氛沉闷得如同暴雨将至。何进一身崭新的玄色官袍,腰佩卫尉银印青绶,端坐在主位之上。这身行头,曾是他梦寐以求的九卿之尊的象征,然而此刻,他却觉得这官袍沉重如铁,勒得他喘不过气。

案几上,摊着几份卷宗,是关于宫门守卫轮值、腰牌查验的琐碎章程。而最刺眼的,是旁边那枚静静躺着的、黄铜铸造的虎符——卫尉调兵的凭证。然而,当何进试图用它去调动宫门外的哪怕一队巡兵时,得到的却是兵曹尚书皇甫嵩派来的属官冰冷而公式化的回复:“卫尉大人,按新制,宫门戍卫调动,需兵曹行文,尚书台用印,虎符方为有效。此乃陛下亲定章程,还望大人体谅。”

体谅?何进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这虎符,成了彻头彻尾的摆设!他这位卫尉,堂堂九卿,竟连调动自己名义上管辖的宫门卫兵都做不到!这分明是把他当成了看门狗!不,连狗都不如!狗还能叫两声!

“砰!”何进再也忍不住,一拳狠狠砸在案几上,震得笔架砚台一阵乱跳。他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跳,眼中燃烧着屈辱和暴怒的火焰。

“大哥息怒!”坐在下首的何苗连忙起身劝道。何苗身材不如其兄魁梧,却透着一股精悍之气,此时也是眉头紧锁。他被何进运作,新得了车骑将军的虚衔(时间线微调),同样是个位高权轻的尴尬角色。

“息怒?你叫我如何息怒!”何进低吼道,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那黄口小儿!好狠的手段!好毒的算计!献上我何家最出挑的妹子,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鸟笼子!他把我何进当猴耍!” 他越想越气,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炸裂开来。妹妹入了宫,成了贵人,这本该是何家飞黄腾达的起点!可如今呢?他被夺了河南尹的实权,塞进这卫尉府当个摆设!妹妹更惨,直接被打入冷宫,禁足三月!这买卖,赔得血本无归!

“大哥,慎言!”何苗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隔墙有耳!如今那小儿……那陛下,刚刚清洗了阉党,又立了尚书台,风头正盛,羽翼已丰!皇甫嵩手握兵权,卢植掌着政务,还有那些寒门泥腿子把持着要害……我们……我们暂时只能忍耐!”

“忍耐?忍到什么时候?忍到我何家被他一口口吞掉吗?”何进咬牙切齿,眼中凶光闪烁,“我何进从南阳一个杀猪的,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不是忍!是看准时机,是敢下狠手!”

他猛地站起身,在厅内焦躁地踱步,沉重的官靴踏在地板上咚咚作响。“张让那老阉狗虽然死了,可他手下那些徒子徒孙,还有那些被清洗的官员家眷……这些人,对那小儿恨之入骨!还有那些被尚书台夺了权的世家大族……他们心里能痛快?”

何苗眼睛一亮:“大哥的意思是……”

何进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抹阴鸷的冷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小儿以为废了中常侍,立个劳什子尚书台就高枕无忧了?这洛阳城的水,深着呢!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我们何家……要做的,就是在这潭浑水里,把水搅得更浑!让那些恨他的人,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我们……只需暗中递刀子,坐收渔利!”

他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深秋的冷风灌入,带着未央宫方向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气。何进深深吸了一口这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满腔的怒火和屈辱都压下去,转化为更深的算计。

“告诉宫里的眼线,”他盯着远处宫阙森然的轮廓,一字一句,声音冰冷如铁,“让他们务必……照顾好贵人!让莲儿知道,她兄长……没有忘记她!让她在宫里,把眼睛睁大,把耳朵竖起来!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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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林殿内,烛火昏黄。

何莲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白日里宫人送来的《女诫》竹简摊在案上,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她身上那件华贵的绯色宫装,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又有些……沉重。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殿内冰凉的地面上。夜风送来远处宫苑模糊的、听不真切的丝竹之声,更衬得这兰林殿如同被遗忘的角落。

何莲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自己搁在琴案上的双手。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她想起在南阳老家时,兄长何进虽粗豪,却也舍得花钱请先生教她琴棋书画,指望她将来能攀上高枝,光耀门楣。那时的琴声,或许还带着几分天真和期盼。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轻轻拨动了案上那张七弦琴的琴弦。

“铮——”

一声清越孤寂的琴音,突兀地在死寂的殿内响起,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旋即又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何莲的心微微一颤。她定了定神,指尖再次落下,试图弹奏一首幼时熟悉的《清平调》。然而,那熟悉的旋律此刻却显得如此艰涩。她的心神根本无法凝聚,眼前总是晃动着兄长那张强作欢欣、实则充满不甘和怨毒的脸,晃动着入宫时那冷清到令人心寒的偏门,晃动着宫女们那毫无表情的脸孔……

指下的力道,不知不觉重了。

“崩——!”

一声刺耳欲裂的脆响!

琴弦应声而断!紧绷的丝弦猛地弹起,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抽出一道清晰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何莲猛地缩回手,看着那道红痕,又看看那根崩断的、无精打采垂下的琴弦,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一股莫名的、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弦断……不祥之兆?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微启的殿门外卷入,吹得烛火一阵剧烈摇曳,明灭不定。风里,带来一股味道。

不是殿内熏染的沉水香,也不是庭院里草木的清新气息。

那是一种……淡淡的,带着铁锈和生肉气息的……**血腥气**。

何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殿门边,向外望去。殿外庭院空寂,月光如水,只有几片枯叶在夜风中打着旋儿。两个守夜的内侍如同木雕泥塑般立在廊下阴影里,纹丝不动。

血腥气……是幻觉吗?还是……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看向手背上那道被琴弦抽出的红痕。那刺目的红色,在昏黄的烛光下,仿佛真的……渗出了血珠。

何莲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扶着冰冷的门框,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一股寒意,比深秋的夜风更冷,从脚底直窜上头顶,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这深宫的风,吹来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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