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行。”
伶州鸠轻声道:“我重伤未愈,会拖累你们,再等两日,待我恢复些许战力再探。”
小小窄窄的屋子里,只有一豆灯光在众人呼吸间摇曳。
布袍素裳的女子面容温润斯文,徐徐擦掉指尖沾上的辣椒粉,带笑看向坐在床上的女子,“春衣道友,不要心急。”
段春衣没有心急,她只是替百里无避不好意思。
大家都是一起出发的,结果伶州鸠这边都大干一场结束,百里无避还在老老实实给魔族打工。
她见百里无避轻轻拧眉,便又问伶州鸠:“听你的意思,莫非你要挑大梁?”
伶州鸠的重伤哪是两天便能好的?
非芜一直竖起耳朵,悄悄听着,见段春衣愁眉紧锁,便倒了一杯热茶,送给她。
段春衣反手递给伶州鸠。
伶州鸠捏着茶盏,歉意笑笑:“我平日在宗内习惯了,那便由春衣来首领?”
段春衣低眉想了想,“这两天,你好好养伤,我会趁着百里无避巡逻,多去内围探探。”
她道:“你身上可有蕴含魔气的道具?”
“嗯。”
伶州鸠如今伪装是魔鸦,会定期脱落羽毛,那些羽毛她都收集了起来,一捧漆黑的翎羽摊在桌面。
“若是需要遮掩修士的灵气,或许可以做一条披风。”
稀稀落落的羽毛融入一条黑鳞披风上。
“这披风?”百里无避突然出声,“你从何得来?”
当初即墨幸以一人之力破绣澜心境,便是着此披风。
也是因此披风,竟蒙蔽了一众长老的神识,以魔修之身混入天骄大比。
伶州鸠淡淡道:“当初绣澜心境一役后,玉昆仑清扫战场人员不足,便央我等协助,在下随手捡的。”
百里无避面色冰冷,眉头皱得死紧。
段春衣左瞧右瞧,最富有的北阙天大师姐竟然薅了穷鬼宗门的羊毛,还被当场抓包,这是真实发生的吗?
伶州鸠朝她招招手,“要试试吗?”
段春衣试了就是她的了。
为表感谢,等伶州鸠化鸟离去前,段春衣还喂了她一块肉干,当做回礼。
黑鸦那双莹润的眼映着她,鸟喙擦过她的掌心,叼走那枚肉干,挥翅离去。
来得匆匆,去也匆匆。
只剩下屋子里两人一魔面面相觑。
非芜装模作样在那给大人铺床,为了铺得厚厚软软的,还拍拍打打。
砰砰声中,段春衣擦了擦手,扫了百里无避一眼,故意道:“咳嗯,伶州道友可真能干。”
百里无避无言,检查门窗密闭情况后,转身看向她。
对上她眼底的看好戏,心内有些窘迫,面上唇抿得更紧。
好在有覆面的荆棘,这一副骨魔的模样,也看不出来羞窘。
过了一会,段春衣都爬上床了,坐在窗边的男人才微哑开口:“天骄大比,我是第二。”
他道:“伶州鸠,行三。”
段春衣将从她脚边爬上来的小魔族,顶到墙边,撑着后脑勺:“嗯,我是第一。”
百里无避那边沉默了片刻,外头发蓝的月光透过窗纸散入黯淡的光,在他挺直的背脊,与棱角分明的侧脸旁晕开淡淡的轮廓。
他张了张嘴。
他也不知心底那点不断搅扰的情绪,究竟在呼唤什么,总觉得要说些什么。
要说什么?
“探查,并非我的强项。”
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我知道,玉昆仑大师兄的强项是除魔诛邪,当初在海瞳镇,百里道友的万剑归宗令我久久不能忘。”
坐在窗前背脊笔直的男人,这才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唇角慢慢勾起。
那冷淡俊逸的眉眼轮廓,一点点染上不自知的温柔。
而另一边。
段春衣也松了口气入睡。
窗边男人先前纠结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实在吵,果然戴顶高帽子,就乖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吃了早餐。
段春衣继续挂在非芜的脖子上,跟着百里无避熟悉内围巡防。
中途有魔族同事好奇问百里无避,那只三眼魔口粮竟然一直没吃?
百里无避冷冷的不说话。
那魔族讨了不快就走了。
段春衣就教他如何和同事搞好关系,如何狡辩,如何撒谎,比如这种情况就能说:“我是个穷魔,舍不得吃,每回就着大饼舔舔就管饱。”
百里无避静静地听,等再有人和他搭话,继续摆出冷脸。
很快,他被排挤了。
一天下来,队长来告诉他,以后没有白班上了,往后都是夜班。
众魔等着看这个骨魔认错,但没想到他还是冷脸,一声不吭接受了。
“……”
晚上段春衣将被窝搬到吊坠里,跟着他去上夜班。
小小睡了一觉,她将头发梳好,披好披风,叮嘱百里无避看好非芜,只身窜入了内围深处。
晚风飘飘,蓝月照照。
当初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高三毕业生,踏入修真界二十余年,如今文化水平只剩这点。
段春衣在蓝月下没有憋出半句诗,扫兴地在奇形怪状的树丛里窜来窜去。
魔族思想比较直接,不像人族狡兔三窟。
他们的王域在最中心,所以段春衣只需要往最中心窜就好了。
中途敲昏了个路过的魔族,夺走了他的夜宵,填饱了肚子,继续跑。
“在当贼呢?”
轻飘飘的男声忽然响在她耳后。
进食完毕的春衣正处于最脆弱的时候,因为她还没擦嘴。
她一手向远处抓,飞快地转身,与身后来人迅速拉开距离。
夜风在腾挪间呼啸刮过两人,她看见了那双被黑色纱带掩住的双眸,薄薄的唇撇着笑意,玩味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