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纳德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内衬,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在刚才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里,他被无数双非人的眼睛注视着——那些眼睛有的长在扭曲蠕动的树梢上,有的藏在腐烂发黑的落叶下,还有一些就那样凭空漂浮在浑浊的空气里,每一双瞳孔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带着某种难以理解的探究和赤裸裸的饥饿感。无论他转向哪个方向,都无法逃脱那些视线的包围。
“队长,您又做噩梦了?”年轻的弩手抬起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他正在值夜,手中的树枝无意识地拨弄着篝火,发出单调的沙沙声响。
篝火还在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在队员们疲惫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但雷纳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如影随形。他坐起身,声音因刚醒而沙哑:“你们真的没感觉到吗?从我们再次出发开始,我就一直有这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暗处看着我们。”
旁边一位脸上带疤的老队员嗤笑一声,随手往火堆里扔了根树枝,溅起几点火星:“要我说,头儿,你就是太紧张了。我们追着那玩意儿跑了多少年了?从梵蒂冈阴冷的地窖追到罗马污浊的下水道,再从阿尔卑斯山脉荒凉的山洞追到这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标记的鬼地方。队员换了一批又一批,要是每到一个新地方你都觉得有人盯着,我们早就该集体进疯人院了。”
雷纳德没有立刻反驳,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紧紧贴在胸口的,雇佣者给予他们的“改良”过的“圣迹指针”。这支特殊的队伍确实已经为追寻那件失落的圣物耗费了太多时光,久到最初的成员只剩下他和那位变得爱泼冷水但经验丰富的老队员。这枚珍贵的指针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得像块普通的怀表,只有寥寥几次,它才会像垂死的病人般微弱地抽搐几下,给他们一点几乎渺茫的希望。
“但这次不一样,”他坚持道,“这种感觉很强烈,而且越来越清晰……”
“那是因为这片林子本身就邪门,”老队员不耐烦地打断他,粗壮的手指指向周围那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的树木,“你听听这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像不像女人在哭泣?再看看这些被月光照出来的影子,活像一群张牙舞爪等着噬人的魔物。正常人在这鬼地方待久了,有几个能不发疯的?要我说,我们最好天一亮就……”
就在这时,雷纳德怀中的指针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发出一种类似蜂群振翅般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枚突然变得异常活跃的指针上。
“有反应了!”年轻的弩手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差点把手中攥着的水囊直接掉进火堆里。
指针那锈蚀的金属表壳下,指针以前所未有的力度颤抖着,明确无误地指向密林深处那最黑暗的方向。小队成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以训练有素的速度收拾好简易的行装,迅速熄灭火堆,沿着指针指引的方向,像一群潜入敌营的猎豹般小心翼翼地前进。脚下的腐殖质层厚实而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泥土的腥气。
两个小时后,他们在一处覆盖着苔藓、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陡峭山壁前停下脚步。指针的震动在这里变得异常狂野,表壳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刮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急切地想要从里面钻出来。
“就是这里了……”雷纳德凝视着远处那个仿佛被流动的诡异阴影掩着的洞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深深的忧虑,“但是……”
即使是最缺乏经验的新人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从洞口弥漫出来的、令人极度不安的气息。那个山洞的入口仿佛一头沉睡巨兽张开的大嘴,仅仅是站在数十米外,一股冰冷的寒意就顺着每个人的脊椎向上爬,让人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手臂上泛起鸡皮疙瘩。
“这鬼地方让我浑身发毛,”经验丰富的老兵紧紧握住腰间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以我祖母的名义起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建议我们立刻掉头,就当从没来过这儿,保住性命比什么都强!”
“但指针明确指向这里!”年轻的弩手不甘心地争辩道,眼中闪烁着找到目标的兴奋光芒,这光芒几乎驱散了他脸上的疲惫,“我们等了这么久,付出了那么多代价,好不容易才有这么明确、这么强烈的信号,难道要因为一点……一点不好的预感就放弃吗?也许圣物就在里面!”
雷纳德陷入了深深的矛盾,眉头紧锁。作为队长,他必须在潜在的风险与使命之间找到那个危险的平衡点。最终,长久以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责任感战胜了那越来越强烈的不祥直觉:“保持最高警戒等级,呈防御队形,缓慢靠近。我再说一次,一旦发现任何异常,任何!不要犹豫,不要逞强,立即按预定方案撤退!”
队员们默然点头,呈一个松散的扇形缓缓散开,尽可能利用树木和岩石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那个不祥的山洞逼近。他们的脚步放得极轻,连脚下的枯枝和落叶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内咚咚作响,在这片死寂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那个黝黑的洞口还有大约三十步时,意想不到的、超乎常理的变故发生了。
周围环境里所有的光线——包括从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间艰难透下的惨淡月光、以及他们自己携带的光源所发出的微弱光芒——开始以一种完全违反自然规律的速度迅速衰减、消失。这不是普通的黑夜降临的过程,而更像是有人用一个巨大的罩子,将整个世界猛地扣进了一个装满浓稠墨汁的池子里。短短几次心跳的时间内,他们彻底陷入了一片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连身边最近同伴的模糊轮廓也完全融化、消失在这片令人绝望的墨色里。
“怎么回事?!”
“我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背靠背!快!组成防御圈!”
训练有素的队员们凭借肌肉记忆和本能迅速做出反应,试图互相靠拢。但这黑暗太过浓重,不仅仅是光线,连声音似乎也被某种力量吞噬了,他们的呼喊声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沉闷、遥远,仿佛是从很深的水底传来。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开始接二连三地、短促地响起,又戛然而止。
“有人!有人被什么东西拖走了!”
“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抓我的腿!啊——!”
“救命!我看不见!我看不见它!”
在这片纯粹的、属于她的黑暗领域里,露米娅如同在自己最熟悉的后花园里散步般轻盈地移动着。这些不请自来、还径直冲向她的临时落脚点的人类,让她感到颇为不悦。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她决定干脆利落地解决掉这些闯入者,一劳永逸。
黑暗成了她最得心应手的玩具。冰冷的、由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尖刺精准地刺出。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高效,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
“撤退!立即撤退!”雷纳德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大吼着,手中的长剑随之绽放出微弱的、带着暖意的白色光芒。但这光芒在这片粘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助,如同暴风雨中一艘小船上摇曳欲灭的孤灯,光芒仅仅能照亮他周围不到一尺的范围,并且还在被周围的黑暗不断挤压、侵蚀。
就在这时,露米娅那敏锐的感知忽然捕捉到一股强大的、完全不弱于她的存在正在快速接近这片区域。她的面容上立刻闪过一丝阴郁。在这种麻烦的时刻,出现一个实力强大且意图不明的存在,绝非什么好事。虽然她并不畏惧,但也不想节外生枝,特别是在她还“保管”着某件特殊“物品”的情况下。权衡了不到一秒钟,她果断决定收手,那弥漫四周、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当光线重新艰难地回到他们身边时,劫后余生的队员们惊恐万分地发现,他们足足损失了近半的队员,而最令人恐惧的是,他们甚至没看清袭击者的真面目,连影子都没捕捉到。强烈的、捡回一条命的庆幸感与对被未知存在支配的深深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每个人的脸色都苍白得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详细记录这里的一切,”雷纳德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的铠甲上沾满了不知是同伴还是自己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精确标注这个位置和所有观察到的异常情况。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把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送回去,一刻也不能耽搁!”
他们甚至不敢再多看那个仿佛隐藏着无尽噩梦的诡异山洞一眼,互相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带着任务未完成的沉重挫败感和对未知力量的深刻恐惧,踉踉跄跄、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片被诅咒的森林。
露米娅的身影悄然隐匿在一棵古老树木的扭曲阴影之中,平静地目送着那些人类仓皇离去的背影。她仔细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除了那些被刚才的黑暗惊扰而四散飞走的蝙蝠和远处零星闪烁的、带着不祥意味的磷火之外,之前那股突然出现的强大气息也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巧合吗?还是……”她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但长时间的仔细观察并没有发现更多异常。最终,她决定先返回山洞。那个叫星暝的、身上带着奇怪不死诅咒的家伙,可别趁着她不在,搞出什么意料之外的麻烦。
当她再次回到那个弥漫着浓重血腥与陈旧霉味的山洞时,看到的景象让她微微挑眉——星暝依旧被那些蠕动的阴影绳索捆得结结实实,正以一种极其颓丧的姿势靠坐在岩壁边,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凹凸不平的洞顶,眼神空洞,仿佛人生所有的希望都已彻底破灭。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副凄惨又带着点滑稽的模样,她因为外来者打扰而产生的那点不快竟然消散了不少,心情反而莫名地明朗了一些。
“还算安分。”她没什么表情地评价了一句,随意地挥了挥手,那些如同拥有生命的阴影绳索便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迅速缩回了她脚下那片更为深邃的影子里。
星暝感到身上一松,立刻活动着被勒得发麻、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脚,脸上却写满了更深沉的绝望。虽然物理上的束缚解开了,但逃离这个鬼地方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他忍不住在心里哀叹:(这下彻底完了……还有谁能来救我?难道我星暝的余生,真的要在这个暗无天日、臭气熏天的破山洞里度过了吗?天天看着她吃‘外卖’?)”
露米娅放开星暝后,自己内心的不安感却没有平息。那群人类士兵,还有之前感应到的那位强大而陌生的存在……这一切都明确地指向一个事实——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作为一个在黑暗与危险中生存了漫长岁月的妖怪,她对于危险的嗅觉异常敏锐,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果断转移阵地。
“算了,这地方不能待了。”她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反正带着这个除了不死之外似乎一无是处的麻烦家伙换个地方,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她打算带着星暝立刻离开这里,返回自己更为隐蔽,也更为舒适的常住居所。
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招呼星暝动身的那一刻,她的眉头猛地蹙紧——她清晰地感觉到,之前那群被惊走的蝙蝠,居然去而复返,而且此刻就在山洞外围不远处诡异地盘旋着,既不靠近,也不远离!这种明显带着目的性、绝非普通野兽该有的行为模式,立刻引起了她的高度警惕。
“你,老实在这里待着!不许乱动!”她厉声对星暝喝道。也来不及多做解释,她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悄无声息地掠出山洞,去查探那帮行为反常的蝙蝠背后隐藏的蹊跷。
露米娅的身影刚一消失在洞口,星暝先是一愣,随即,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从他心底喷涌而出——机会!千载难逢的自由机会终于又来了!他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不适,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规划逃跑路线:“这次……这次一定要成功!我记得之前好像听露米娅说过,东边距离这里不是很远的地方,好像有一个人类的聚集地……干脆死过去吧……只要到了那里……只要到达那个地方……”
然而,他显然严重高估了自己被长期囚禁、营养不良后的身体状况。他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血液不流通和被迫保持一个姿势,早已麻木不堪,几乎完全不听使唤,软得像煮过了头的面条。他刚勉强用手撑着岩壁,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试图迈出获得自由的第一步时,就觉得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向他袭来,眼前金星乱冒,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重重扑倒。
“砰!”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块边缘尖锐、冰冷坚硬的岩石上。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多少预期的疼痛,眼前便猛地一黑,所有的思绪和计划瞬间中断,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迅速离他远去,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充满了荒谬和悲愤:(不会吧……又来?这种关键时刻……我的运气难道真的被哪个瘟神诅咒了吗?!)
山洞之外,露米娅将自己的气息完美地隐匿在浓郁的黑暗之中,冰冷的视线锁定着那群行为模式越来越诡异的蝙蝠。只见它们不再像普通蝙蝠那样漫无目的地盘旋,而是开始有意识地聚集在一起,围绕着某个看不见的中心点盘旋,同时发出越来越尖锐、越来越统一的鸣叫声,那声音听起来不像生物的发声,反而更像某种古老而邪异的仪式咒文!
紧接着,完全出乎预料的一幕发生了——这些蝙蝠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火焰从内部点燃,开始自行燃烧、扭曲、融化,直至化作一股刺目的血色光晕。一个让人下意识感觉强大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投影,就在这群蝙蝠自我献祭所形成的光芒中央,逐渐凝聚成形。那是一个笼罩在古老的、仿佛沾染了无数岁月尘埃的长袍中的身影,他的面容大部分隐藏在深深的兜帽阴影之下,但偶尔从阴影缝隙中显露出的那双眼睛,却如同两潭凝固的、暗红色的鲜血。仅仅是这个投影的存在,就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起来。
露米娅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肌肉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她并不认识这个投影所展现的具体形象,但源自本能的直觉在她脑中提醒,警告她这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打交道的对象。她暗自握紧了拳头,黑暗的力量如同温顺的宠物般在她纤细的指尖凝聚、流转,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攻击。
那个投影——正是借助某种特别术式而短暂出现在此地的该隐——缓缓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最终,他那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的目光,精准无比地投向了露米娅所隐匿的方向,似乎那片能够吞噬光线的黑暗在他眼中根本不存在:
“漫长的等待……总算没有白费。跟踪这些无用的人类,果然……找到了最后一块碎片的准确所在。”
露米娅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碎片”,但对方话语中那股居高临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态度让她眉头紧锁,心中警铃大作。虽然不清楚对方的详细来历,但从这投影展现出的形象判断,大致可以归入血族一系。深知这类存在通常都伴随着巨大的麻烦,她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耐心,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我这里没有什么你要的东西。”她冷声回应,试图弄清楚这个不速之客的真实意图和具体来历。
该隐似乎将她的否认当成了某种拙劣的、试图蒙混过关的谎言,发出了一声低沉而诡异的、仿佛带着回音的笑声:“很好……你做出了一个最不明智的回答。不过无妨,我已经精准定位了这里,我的本体和麾下的大军即将抵达。如果你现在愿意表现出合作的态度,主动交出碎片,我或许还可以展现相应的诚意。否则……”
露米娅那所剩无几的耐心终于被彻底耗尽。对方明显来者不善,而且根本不在意她说什么,完全是一副吃定了她的姿态。她周身的黑暗能量开始剧烈地涌动起来,如同沸腾的黑雾般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散发出强烈的敌意和警告信号,用行动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该隐的投影见状,不再多费唇舌,只是留下了一个充满深意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的样貌和气息深深地烙印在记忆的最深处。随即,那投影如同被一阵狂风吹散的烟雾般,迅速地变淡、消散在空中,只留下那句充满威胁的话语,仿佛还带着冰冷的余温,在林间的死寂中低低地回荡:“……看来,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
露米娅脸色阴沉地回到山洞,一眼就看见星暝居然以一种极其狼狈可笑的姿势昏倒在地上,额头上还滑稽地肿起了一个显眼无比的大包,像长了只角。她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低声自语:“真是个没用的家伙……这才一会儿功夫,连站都站不稳了吗?”
但她此刻确实没多少心思去管星暝的滑稽状况。该隐投影那充满威胁的话语言犹在耳,对方明确声称会带着大军前来。她虽然对自己的力量有足够的自信,并不畏惧战斗,但对方实力深浅未知,目的明确,而自己目前孤身一人,还带着星暝这个几乎派不上用场、反而可能拖后腿的累赘,在这种情况下选择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更何况,那个投影给她的感觉相当不简单,其背后隐藏的本体恐怕更加麻烦。
“此地不宜久留……”她当机立断,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已经暴露的位置。
她走上前,没什么温柔可言地一把将昏迷不醒的星暝拎了起来,然后,她调动起体内的能量,浓郁的黑暗迅速涌出,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将她和星暝两人紧紧地包裹在内。
然而,就在她借助黑暗的完美掩护,试图悄无声息地远离这片是非之地时,一股强大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魔法波动如同精准制导的利箭般,瞬间穿透了黑暗的遮蔽,牢牢地锁定了她,紧接着,就在她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两道身影凭空出现,恰好拦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
通过小恶魔4号那添油加醋、但关键信息尚算准确的复述,以及不知多少次的尝试后,爱丽丝对这种“黑暗”的富集区域终于成功进行了一次逆向追踪。此刻的小恶魔,正紧紧躲在爱丽丝身后(虽然完全挡不住她),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团不祥的黑暗茧,声音发颤地尖叫。
“那个!就是那个!爱丽丝殿下!就是她!就是那个黑漆漆的球!就是她抓走了星暝大人!”
爱丽丝死死地盯着那团不断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用清晰而冰冷的命令语气开口道:“立刻停下!我是魔法使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你包裹着的是什么人?立刻解除你的能力!”
露米娅心中很是郁闷。对方(虽然对方没有明确表明自己和魔界的关系,但能带着那个逃跑的小恶魔如此精准、迅速地找到这里,其身份和实力已经不言而喻)显然是冲着星暝来的。她此刻内心焦躁无比,前有那个神秘血族投影的威胁尚未解除,后有魔界之人堵截,星暝这个麻烦源头,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行走的灾星!走到哪里,麻烦就跟到哪里!
她甚至开始无比认真地考虑,干脆就把这个烫手山芋直接丢还给对方算了,也省得自己再被他拖累,卷入更多莫名其妙、且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危险的麻烦漩涡中。毕竟,相比起眼前这位看起来还算可以沟通的强大魔法使,那个血族投影给她的感觉要危险和麻烦得多。
想到这里,露米娅不再犹豫。包裹着她和星暝的浓稠黑暗迅速褪去,显露出她的身形,以及被她像拎小鸡一样随意拎在手中、依旧昏迷不醒、额头顶着个大包的星暝。她缓缓降落到地面,刻意与对方保持了一段她认为安全的距离。
爱丽丝定睛看去,当她的目光清晰地捕捉到星暝那张虽然昏迷、沾染了污迹却依旧熟悉的脸庞时,她娇躯微微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粉唇微启,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他……” 但紧接着,她的视线立刻被星暝额头上那个又红又肿、看起来颇为凄惨的大包,以及他那副衣衫凌乱、浑身尘土、仿佛遭受了非人虐待的狼狈样子所吸引,一股混杂着担忧和愤怒的火焰瞬间涌上心头:“你!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露米娅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毛,觉得对方简直是在无理取闹,实话实说道:“他自己没站稳,摔倒撞到石头昏过去的。” 她觉得这个解释简单明了,符合事实,已经足够清楚了。
然而,这个过于简洁的解释在爱丽丝和小恶魔听来,实在是有些苍白无力,甚至更像是欲盖弥彰。一旁的小恶魔4号听到这话,她那脑海里立刻开始了疯狂的、天马行空般的联想——摔倒?撞晕?在那种到处都是骸骨、阴暗恐怖的山洞里?星暝大人究竟遭受了怎样可怕的非人对待和残酷折磨,才会虚弱狼狈到连站都站不稳、自己摔倒昏迷的地步?难道……难道这位看起来美丽但气息恐怖的妖怪小姐,除了捕食人类之外,还有某些不为人知的、奇特且可怕的“爱好”和“娱乐方式”,把星暝大人折磨得精神崩溃、体力不支了?!
“呜……”小恶魔4号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头顶仿佛有蒸汽冒出,眼睛也变成了不断旋转的漩涡状,她指着露米娅,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你对星暝大人他……你对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哇!” 过于丰富和具有冲击力的想象画面让她本就负荷过重的大脑彻底过载,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呼,双眼一翻,再次非常干脆地、直挺挺地晕了过去,软软地倒在地上,甚至还在地上轻微地弹动了一下。
爱丽丝:“……”
露米娅:“……”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和寂静。爱丽丝这边还没来得及正式与对方交涉或者开战,自己这边唯一的“证人”兼向导就先一步“阵亡”了,这让她感到有些措手不及,同时也更加怀疑露米娅话语的真实性。
沉默持续了片刻,空气中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单调沙沙声,以及小恶魔4号倒在地上的、平稳得像是睡着了般的“晕厥式”呼吸声。最终还是露米娅主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诡异的氛围。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些看起来就不太正常、脑回路清奇的麻烦家伙们纠缠下去了。
“罢了,”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不耐烦和想要尽快摆脱麻烦的急切,手臂随意地一扬,将手中拎着的、昏迷中的星暝,像丢一件多余的、碍事的行李般,朝着爱丽丝的方向随手抛了过去,“这家伙还给你们。留着他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处,只是个纯粹的麻烦,除了惹事什么都不会。”
爱丽丝见她突然把星暝像丢沙包一样抛过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要伸手去接,但立刻意识到这样硬接可能会伤到昏迷中毫无防备的星暝。她连忙快速念动简短的咒语,施展出柔和的、带着淡蓝色光辉的魔法力量,形成一道无形的、富有弹性的缓冲垫,稳稳地托住了星暝昏迷的身体。她立刻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星暝的状况,发现他除了额头那个显眼的大包和因状态不佳导致的脸色苍白之外,确实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体内那股奇特的、顽强不息的不死性依旧稳定地存在着,这才勉强放下心来,但看向露米娅的眼神依旧充满了警惕和一丝未消的疑虑。
既然人已经找到,并且看起来生命暂无大碍(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爱丽丝也不想在这个明显不对劲、危机四伏的地方久留,以免节外生枝,引来更大的麻烦。
“我们走。”爱丽丝对刚刚悠悠转醒、还一脸茫然揉着自己后脑勺、显然没完全搞清楚状况的小恶魔4号说道。她再次快速而娴熟地施展出远距离传送魔法。瑰丽而耀眼的魔法光辉如同蚕茧般包裹住她、星暝以及刚刚摇摇晃晃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的小恶魔。三人的身影在光芒中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如同被橡皮擦掉一般,彻底消失在了原地,返回了相对安全且熟悉的魔界。
露米娅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微微叹了口气。虽然把这个麻烦精甩掉了,但……心里总感觉有些空落。
正当她也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寻找新的、安全的落脚点时,突然,那股熟悉的,刻意表现出来的强大感,再次毫无征兆地出现了!而且这次的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清晰、更加接近!仿佛就在她的身边!
她猛地扭过头——那里空空如也,只有被夜风吹动的树叶在轻轻摇曳,在地上投下如同妖魔乱舞般的影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然而,一个平静中带着玩味的声音,却仿佛贴着她的耳畔,无比清晰地响起:
“……即便暂且不提‘圣物’与那个家伙……看起来,你也已经被某种……相当糟糕的家伙给盯上了呢……”
……
当星暝的意识再一次从无边无际的混沌与黑暗中艰难地挣扎着浮出水面时,他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久违的、极致的柔软和令人沉醉的舒适。身下是铺着厚厚柔软绒毯、仿佛能让人深陷进去的床铺,温暖而安稳,驱散了山洞里那刺骨的阴冷;鼻尖萦绕的不再是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与陈年腐臭,而是一种淡淡的、仿佛混合了微弱硫磺气息、清新淡雅的清香与某种高级香料燃烧后留下的神秘而宁神的气息。
他缓缓地、费力地睁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冰冷粗糙、布满可疑污渍的压抑岩壁,而是装饰着奇异螺旋浮雕、流淌着柔和光辉的陌生天花板。房间的布置精致而舒适,充满了……那种他十分熟悉的、毫无疑问的魔界风格。
他愣愣地躺了几秒钟,大脑才仿佛生锈的齿轮般,缓缓处理完眼前这过于反差的信息,随即,一股巨大的庆幸感涌上心头——他离开了!他终于离开了那个该死的、暗无天日的、充满绝望的山洞!他自由了!
但这份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猛地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这熟悉的、毫不掩饰的装修风格,这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独特的魔力能量氛围……这里完完全全就是魔界!
“呃……”星暝的心情瞬间复杂到了极点。逃离了露米娅的魔爪,却又落入了魔界……这算不算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不过,他转念一想,仔细权衡了一下,面对魔界众人可能出现的七嘴八舌的关切(或者说盘问)和某些难以预测的、天马行空的行为,似乎总比继续待在那个暗无天日、时刻担心被当成点心吃掉,或者被什么奇怪存在找上门来挫骨扬灰的山洞里要强得多。至少,在这里,暂时不用担心会莫名其妙地丢掉性命……大概吧。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反复权衡着两种处境那微妙的利弊时,房门已被无声地滑开,一个他无比熟悉、此刻却最不想见到的身影,迈着精准而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正是魔界的女仆长,某种意义上的实际管理者,梦子。
梦子脸上依旧是那副带着些许严肃和疏离的平静表情。她走到床边,看着已经睁开眼、眼神中还带着刚醒时的茫然的星暝,微微躬身:“星暝大人,您醒了。看到您恢复意识,我感到十分欣慰。”
星暝看到梦子,头皮下意识地有点发麻,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有些僵硬、近乎谄媚的笑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内心的紧张:“……梦,梦子……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严谨、一丝不苟。”
梦子直起身,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身前:“对于您长时间的、未曾向任何人进行任何报备的失踪行为,以及此事件所引发的一系列事端和资源消耗——我建议您最好立刻、为此准备一套足够详细、逻辑严密且具有说服力的正式书面说辞。否则,”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星暝大人,我实在无法保证能够完完全全地保护您的安危。”
星暝顿时语塞,感觉额角有细微的冷汗正在渗出,压力甚至比面对露米娅时还要大上几分:“呃……这……这个……” 他眼珠飞快地转动着,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来转移这个极其危险的话题。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换的一套干净、舒适、但款式明显是魔界风格的、用某种光滑材料制成的睡衣上,“咳咳,那个,对了,梦子,我有个小问题……我不记得我原本穿的是这套……呃,‘颇具特色’的衣服啊,不知道是……是哪位‘好心人’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热心’地帮我更换的吗?”
梦子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用这种方式转移话题,语气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作为对小恶魔4号擅离职守、未能尽到基本职责、以及后续一系列不专业、不成熟表现的惩戒,我确实安排了她来全权负责为您进行洗浴、更衣、以及布置休养房间等后续工作……”
星暝闻言,脑海中立刻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小恶魔4号可能手忙脚乱、毛手毛脚、甚至可能伴随着大呼小叫和物品摔落声音帮他换衣服的灾难性画面,顿时感觉一阵强烈的尴尬和头皮发麻,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什么?!让她来?!……”
“不过,”梦子的话锋恰到好处地一转,带着点近乎恶作剧心理的微妙意味,“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本来已经苏醒、精神状态尚算稳定的4号,因为过于‘激动’、内心充满了某些……嗯,极其不切实际且色彩过于丰富的幻想,导致情绪瞬间过于亢奋,血液循环急剧加速,大脑供氧严重不足,于是,她再一次非常干脆地、当场晕厥了过去。为了避免类似影响工作效率和魔界整体形象的情况再次发生,我便临时让另一位自告奋勇的、刚刚通过基础考核并获得实习‘女仆’资格的魔界居民,来完成了这项重要的后续工作。”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个几乎要堵住整个门口的身影从门后有些腼腆地、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似乎生怕自己过于高大的身躯会把那扇看起来不算结实的门框给挤坏。那是一位身材极其魁梧、肌肉虬结如同花岗岩雕塑、几乎要把那身特制的、带着可笑蕾丝花边的女仆装给撑到极限的魔人大汉。他脸上带着与他体型极不相称的、憨厚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羞涩笑容,瓮声瓮气地说道:
“是、是我做的!星暝大人,您还满意吗?布置房间和帮您换衣服,我都是严格按照《魔界高级侍从手册》标准流程来的,每一个步骤都反复确认过,应该……应该还算做得不错吧?” 他一边说,一边有些紧张地展示了一下手中那块被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衬得格外迷你的、绣着可爱小蝙蝠图案的白色抹布,眼神中充满了期待被表扬的、如同大型犬类般的光芒。
星暝瞪大了眼睛,视线在这位充满极致力量感和视觉冲击力的“实习女仆”壮汉,与自己身上这套意外合身、面料舒适的高级睡衣之间来回扫视,再结合梦子那平淡无波的叙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清晰地想象了一下自己昏迷时,被这位壮汉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瓷器般“服侍”换衣的惊悚场景……
星暝:“……” (我……我宁愿是露米娅帮我换的!至少视觉上……还算……不,等等,我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梦子!你绝对是故意的吧?!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吗?!这种‘关心’方式也太恐怖了!)
就在这气氛诡异而尴尬、星暝处于石化状态的时刻,房间门口又传来了新的、熟悉的动静。脸上带着些许明显别扭表情、微微扭着头似乎不太愿意直视星暝、但眼角余光却又忍不住一次次瞥过来观察他状况的爱丽丝,以及高兴得眼眶微微泛红、几乎要感动得流出泪来、身后仿佛飘荡着无数小花和星星作为背景的、情绪外露的神绮,一起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星暝——!” 神绮一看到床上那个已经睁开眼、虽然表情呆滞但确实清醒了的星暝,立刻张开双臂扑了过来,完全无视了星暝那僵硬的姿态和试图躲避的动作,紧紧地、几乎要让他窒息地抱住了他,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和无比的、毫不掩饰的喜悦,“能再次见到你真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星暝你绝对不会有事的!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运气又一向好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会有事呢!那些整天担心你、觉得你遭遇不测的人都太小题大做啦!太过分啦!”
说到后面几句时,站在一旁、如同影子般安静的梦子,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情绪激动的神绮一眼,但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保持着完美的沉默。
星暝被神绮这过于热情、力道十足的拥抱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脸颊甚至因为缺氧而有些发红,他勉强从那个令人窒息的怀抱中挤出一点扭曲的笑容,艰难地回应道:“神,神绮太太……谢,谢谢您的关心,我……我还好,暂时……看起来是死不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一旁依旧别扭地站在门口、故意看着墙壁的爱丽丝,小心翼翼地、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轻声打招呼,“爱丽丝……那个……也谢谢你……你的关心……”
爱丽丝听到他清晰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却依旧固执地扭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墙壁,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奥秘,但用带着点气哼哼的意味回应道:“……哼。谁、谁关心你了!只是……只是刚好在附近进行一些必要的魔法研究与数据采集,顺手……顺手收集一些稀有的实验素材的时候,碰巧、非常偶然地发现了你的踪迹而已!你、你不要想太多了!更不要自作多情!”
神绮听到爱丽丝这欲盖弥彰的回答,立刻转过头,用手半掩着嘴,小声地、带着促狭和一点点炫耀的笑意对星暝说:“别听小爱嘴硬,就是她把你带回来的哦~她可勇敢、可担心你了呢,一个人就敢去找那个听起来就很厉害、很危险的黑暗妖怪理论呢!不过呢,”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分享小秘密的语气,“小爱其实心里还在生你的气呢,气你之前什么都不跟她说,就那么突然消失了那么久,让她……咳咳,让我们大家都担心了那么久,真是坏心眼!”
爱丽丝的耳朵显然足够尖,清晰地捕捉到了神绮的“悄悄话”,她立刻转过头,用那双燃烧着羞恼火焰的眼睛狠狠地剜了星暝一眼,脸颊气鼓鼓地微微鼓起,充分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我才没有担心你这个笨蛋”的坚定立场。
星暝看着爱丽丝这副明明关心却硬要装作不在乎、别扭又可爱得让人想笑的模样,心中既有对她冒险救援的深深歉意和感激,也有一丝无奈的温暖和想伸手去捏捏她鼓起的脸颊的冲动。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有苦说不出,毕竟当初他的离开确实有些突然和……不那么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狼狈和仓促。但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魔界这边似乎还不至于有很多人立刻跳出来找他“寻仇”或者严肃追究他当年偷偷溜走的具体细节。至于爱丽丝……他太了解她了,典型的嘴硬心软,只要自己态度足够诚恳,脸皮足够厚,多哄一哄,认真地道个歉,表明悔意,她应该就不会再真的计较了。毕竟,爱丽丝其实是魔界里最包容、最心软的一个——只不过,她的包容方式有点特别,需要耐心地去解读她那些行为和小脾气罢了。
就在这时,那位被晾在一旁许久的彪形大汉女仆似乎觉得自己被完全忽略了,有些委屈地小声补充道:“那个……星暝大人,您……您还没说对我的工作到底满不满意呢……我可是很认真、很努力地在学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好女仆的……梦子大人说,这是重要的考核项目……”
星暝被这可怖的声音拉回现实,看着那双充满期待、几乎能闪出星星来的巨大眼睛,感觉压力更大了,只能扯出一个更加干巴巴的笑容,连忙回答:“满、满意!非常满意!辛苦你了……谢谢……”
就在星暝暗自庆幸暂时躲过一劫,成功应付了事之时,神绮已经高兴地拍着手,像是突然想到了世界上最棒、最完美的主意,兴高采烈地、用宣布重大喜讯的语气向房间内的所有人宣布了一个对星暝而言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决定了!为了庆祝我们勇敢、聪明、美丽的小爱成功找到了闹了那么久失踪、让大家担心不已的、调皮的小星暝,我决定,要在魔界举办一场盛大的、前所未有的、热闹非凡的欢迎回家宴会!而且,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其他也认识小星暝、关心小星暝的朋友们!”
星暝一听,脸色瞬间煞白,刚刚恢复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差点直接心脏骤停,从床上弹起来,仿佛听到了最终审判的号角在耳边吹响。
其他也认识他的朋友?那些“关心”他的“朋友们”?那岂不是……
“哆来咪!哆来咪·苏伊特!你在哪?!听到了吗?快!快把我拉进梦境里去吧!随便什么梦都行!让我永远沉睡在梦里吧!我不要醒过来!这一定是噩梦!是比被露米娅关在山洞里啃骨头还要可怕一万倍的终极噩梦!”
神绮疑惑地眨眨眼睛,歪着头,不解地看着行为突然失常、状若癫狂的星暝:“嗯?小星暝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哆不哆的?是做了可怕的噩梦还没清醒吗?还是撞到头留下的后遗症,开始出现幻觉了?需不需要我现在就叫魔界最好的医生(其实是她自己,不过好不好不能保证)过来给你看看?”
爱丽丝看着星暝这副惊慌失措的滑稽样子,终于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出来,但立刻又意识到不对,迅速板起脸,扭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肩膀还在微微耸动。
梦子则是一副“果然如此”、“一切尽在预料之中”的平静表情,眼中闪耀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星暝看着神绮那完全不明所以、纯真无邪到令人心疼甚至抓狂的表情,又看了看旁边一脸“你活该、你自作自受、看你怎么办”的爱丽丝,以及面无表情但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好戏才刚刚开始”的看好戏意味的梦子,还有那位依旧对他露出憨厚而期待笑容、跃跃欲试想要帮忙的“女仆”……
“这一定是噩梦!是终极的、无法醒来的噩梦!我宁愿再也不要醒来!永远都不要!就让我在这被子里待到天荒地老吧!”
(因为……嗯,因为蓬莱山效应犯了,所以手断了,写不了了……)
(好吧,应该是懒了,但我早就准备了借口,因为今天实在是没睡好,所以实在太累了,只能敷衍了事了,之后尽量把这一章补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