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殿前,风止云凝。
五十道身影,如同五十尊亘古存在的战神雕像,无声矗立在冰冷的玄黑广场之上。他们身着制式各异的战甲,有的斑驳染血,有的幽光流转,但无一例外,周身都散发着历经尸山血海淬炼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凛冽煞气。修为最低者,亦是帝级中期,更有数位已达帝级巅峰,距离那传说中的大罗门槛,仅差一线机缘,或一场死战。
他们来自帝国各处,有镇守边关、杀名赫赫的统帅,有隐修山林、不问世事却被国难唤醒的老怪,有禁军中层层选拔出的、对帝室死忠的悍卒。此刻,所有不同的身份、过往、甚至恩怨,都被同一个目标熔炼——追随帝尊,斩将夺旗,搏那一线渺茫生机。
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缓缓洞开的殿门,狂热,决死,寂静无声。
林浩迈步而出。
他已换下那身宽大沉重的明黄帝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紧束的玄黑色劲装,外罩一件样式古朴、隐有暗金龙纹流转的软甲。这身装扮最大限度消除了臃肿,便于行动,却也让他本就苍白消瘦的面容,在黑衣映衬下更显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然而,无人敢因此生出一丝轻视。
因为他的眼神。
那双眸子,深邃如宇宙星渊,平静无波,却蕴含着足以焚尽星辰的炽烈意志。重伤初愈的虚弱,被他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意志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内敛到极致、因而更加危险的气质。就像一柄收于陋室、蒙尘千年的神剑,虽未出鞘,但那隐约透出的锋锐,已足以让灵魂战栗。
更因为,他手中那柄剑。
剑长三尺七寸,造型古朴至极,无任何珠宝镶嵌,无繁复纹饰。剑鞘呈暗金色,非金非木,触手温凉,表面布满细微的、如同龙鳞般的天然纹路。剑柄缠绕着某种早已绝迹的太古凶兽之筋,颜色暗红,仿佛浸透了无尽岁月的血与火。
它就这样被林浩随意地提在手中,剑尖斜指地面。
但就在林浩踏出殿门的刹那,这柄看似沉寂的古剑,却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嗡鸣**。
不是清越的剑吟,而是低沉、厚重、仿佛源自洪荒大地深处的龙吟!带着无尽的苍凉、不屈的战意,以及一种凌驾于诸天之上的尊贵!
“嗡——”
剑身未动,仅仅是剑鞘与剑柄连接处,泄露出的一丝微不可查的气息,便让广场上五十名帝级强者心神剧震,体内奔流的罡元、法力竟不由自主地为之共鸣、沸腾!他们佩带的兵器,无论刀枪剑戟,无论品阶高低,都在这一刻轻微颤栗,发出或臣服、或畏惧的低鸣。
**帝剑·轩辕**!
并非此界炼制,乃是随林浩穿越星海而来的伴生至宝,是其帝道法则、华夏血脉与本命神魂交织孕育的终极体现。平日沉睡于林浩识海最深处,温养帝魂,非生死存亡、界运倾覆之刻,绝不轻动。上一次出鞘,还是林浩独战万族先锋、血洒星空之时。剑身亦因此受创,光泽黯淡。
而此刻,尽管林浩气息不稳,尽管剑身依旧古朴无华,但那一声龙吟,却昭示着这柄沉寂许久的帝道之剑,已然因为主人意志的彻底苏醒与这场孤注一掷的豪赌,再次……苏醒了战意!
林浩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五十张或苍老、或刚毅、或年轻的面孔。没有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没有繁琐的战术布置。所有的计划,已在方才御前会议的瞬息间,通过神念传入了每个人的脑海。
他只是在每一道目光上停留了刹那,仿佛要将这些随他赴死之人的面孔,刻入神魂。
然后,他开口。
声音不高,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冰冷决绝,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随朕——”
他顿了顿,握住剑柄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柄名为“轩辕”的帝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心意,剑鞘上的龙鳞纹路,悄然流转过一丝极淡的金芒。
“——杀人。”
两个字,如同陨星撞地,砸在每个人心头。没有“杀敌”,而是“杀人”。目标明确,摒弃了一切修饰,只剩下最原始、最暴烈的杀戮意志。
“诺!”
五十人,齐声低吼。声音压抑在喉咙深处,却汇聚成一股无形的煞气冲击,令得破天殿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一瞬。没有多余的动作,所有人瞬间收敛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一群融入阴影的猎杀者。
林浩不再多言,转身,面向广场中央一处看似寻常、刻画着复杂星辰图案的区域。
他左手掐诀,指尖逼出一滴淡金色的帝血,屈指一弹。
血珠落下,无声无息地融入那星辰图案的中心。
“嗡……咔咔咔……”
低沉的机括转动声与空间撕裂声同时响起。那星辰图案骤然亮起,光芒并不刺眼,却深邃无比,仿佛连接着宇宙的背面。图案中央,一道仅容数人并肩通过的、边缘不断蠕动扭曲的**幽暗裂缝**,缓缓张开。裂缝之内,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流淌着混乱的空间乱流和光怪陆离的残缺景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稳定感。
这是帝国耗费无数资源、由历代阵法师精心构筑和维护的、为数不多的几条**隐秘跨壁垒通道**之一。它并非稳定的传送阵,而是一条极度危险、随时可能被空间风暴撕碎或暴露的“缝隙”。平日绝少启用,此刻,却成了斩首行动唯一的出路。
“走。”
林浩吐出一字,率先迈步,毫不犹豫地踏入那幽暗裂缝之中。身影瞬间被混乱的光影吞没。
五十死士,无人犹豫,按照预先排定的顺序,化作一道道模糊的残影,鱼贯而入,迅捷而无声。最后一人进入后,那道裂缝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合拢,星光图案黯淡下去,广场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帝威与混杂的凛冽煞气,证明着方才那支足以令任何势力胆寒的小队,曾在此集结,并向着地狱,发起了冲锋。
***
裂缝之内,是光与影的坟墓,是规则破碎的迷宫。
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无形的刀锋,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试图将闯入者撕成碎片。扭曲的光带如同毒蛇,缠绕向众人的护体罡气,带来强烈的腐蚀与眩晕感。耳边充斥着无法形容的、仿佛亿万生灵临终嚎哭的诡异噪音,冲击着心神。
这里没有方向,没有距离感,只有对空间法则的极致理解和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勉强寻找到那条通往预定坐标的、细微如蛛丝的正确“路径”。
林浩行进在最前方。
他面色更白了一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调动尚未完全恢复的力量来稳定通道、抵御乱流,对他负担极重。每一次空间褶皱的冲击,都让他体内刚刚愈合些许的道伤隐隐作痛。
但他脚步未停,身形在乱流中诡异地穿梭、折转,仿佛提前预知了所有危险。手中轩辕剑虽未出鞘,但剑鞘微微震颤,散发出一圈圈肉眼难见、却稳固无比的无形力场,将最致命的几股乱流悄然抚平、偏转,为身后的队伍减轻了巨大压力。
五十名帝级强者紧随其后,各自施展手段。有人身化清风,融入乱流缝隙;有人体表浮现龟甲虚影,硬抗冲击;有人双目绽放奇光,看破虚妄……他们沉默着,将警惕提升到极致,如同精密仪器中的零件,完美地执行着各自的职责,与林浩保持着玄妙的阵型联动。
这支小队,此刻真正化作了一柄无光的利剑。林浩是剑尖,是最锋利、负责破开一切阻碍的锋刃;五十死士则是剑身与剑脊,提供着稳固、力量与杀戮的延伸。他们收敛了所有光芒,压抑了所有气息,在混乱的空间夹层中,向着敌阵心脏,进行着一次死亡潜行。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许久。
前方的混乱光影逐渐变得稀薄,一种压抑的、充满毁灭与冰冷秩序的灵压,透过空间屏障隐隐传来。那是万族舰队聚集形成的庞大能量场。
“接近壁垒薄弱处,坐标‘癸亥七三’。”林浩冰冷的神念在众人脑海中响起,给出了精确的指令。
根据韩擒虎最后传回的信息和“观天镜”的残余观测,碎星关正面承受的压力最大,但在其侧后方,因敌方火力过于集中轰击主防区,导致部分区域的壁垒能量被剧烈抽调到正面,反而形成了几处相对“稀薄”、且因能量湍流剧烈而难以被常规手段稳定监测的点。
他们选择的,正是这样一处“灯下黑”的致命缝隙。
林浩停在了一面不断荡漾着水波般涟漪的“墙壁”前。这“墙壁”便是青阳界世界壁垒的内层显化,此刻已然薄如蝉翼,呈现出不稳定的半透明状,外部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毁灭性能量波动和舰影幽光,已清晰可见。
他伸出左手,五指虚张,轻轻按在涟漪中心。
掌心,一个微缩的、不断旋转的混沌星璇悄然浮现,散发出与祖神虚影同源、却微弱得多的气息。这是他以自身帝血为引,借助方才血誓残留的、与祖神之力的微弱联系,模拟出的一丝“同频波动”。
世界壁垒,本质上亦是界域法则与能量的凝聚。以同源之力温和渗透,远比暴力突破更为隐蔽。
混沌星璇缓缓旋转,与壁垒的涟漪逐渐达成一种诡异的和谐共振。那半透明的“墙壁”,如同冰面遇暖,开始以林浩掌心为中心,极其缓慢地融化、稀释,形成一个直径仅丈许的、边缘光滑的圆形通道。通道外,便是冰冷死寂的虚空,以及不远处那如同钢铁丛林般、炮口闪烁致命光芒的万族舰群!
成功在即!
只需穿过这最后丈许距离,他们便能如同毒刺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敌方舰队腹地,直扑那三艘寂灭级旗舰!
然而,就在第一名死士即将紧随林浩踏出通道的刹那——
异变陡生!
通道外,一艘原本匀速巡逻、形如蝠鲼的幽蓝色小型侦测舰,其舰首一颗毫不起眼的、如同复眼般的晶体阵列,突然毫无征兆地转向,瞬间锁定了这处刚刚形成的、微乎其微的空间异常点!暗红色的警示光芒在舰体内部疯狂闪烁!
紧接着,一道尖锐、冰冷、充满机械感的特殊灵波,以远超常规通讯的速度,无声炸开,瞬间席卷了周围数十艘战舰!
“嘀——!侦测到未授权空间扰动!坐标锁定!非我方信号特征!最高警戒!重复,最高警戒!”
几乎同时,距离通道不到百里的虚空,三艘如同黑色金字塔般、体型相对较小却透着精悍气息的“猎杀者”突击舰,其舰体表面幽光骤然大亮,引擎喷口爆发出刺目的蓝焰,毫无迟疑地调转方向,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朝着通道口猛扑过来!舰艏的相位撕裂炮,已然开始充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被发现了!
不是常规巡逻发现,而是某种预设的、针对空间扰动的特殊警戒机制被触发!
潜行,从踏出壁垒的这一刻起,便已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