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梁慕礼手脚发寒,眼睁睁看着萧太妃抽出了身旁侍卫的长剑,抵在自己脖子上。
萧太妃含泪看着梁慕礼,“慕礼,母妃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将来,你要做个利国利民的好皇帝!”
梁慕礼拔出胸口的剑,只见那剑“嗖”的一声变长了,竟然是把伸缩剑!
梁慕礼跌跌撞撞跑下台,被刺破的洋柿子从他衣袍底下滑落,滚到地上。
调任到太常寺当赞礼郎的颜直将烂柿子捡起来,手上立马沾满了红色的汁水,他闻了闻,“味儿还挺香!程大人这法子真损,我以后被夫人打了就用这个装吐血!”
扮演刺客的玉柱嘴角抽抽,顿时远离了颜直好几步。
“母妃!不要!”梁慕礼狂叫。
萧太妃决绝道,“儿啊!照顾好自己!”随即一剑抹了脖子,倏然倒地。
“母妃!母妃!”梁慕礼抱着萧太妃的尸首,哭到溃不成军。
萧光北红着眼睛高声道:“我北地萧家从即日起,所有儿郎辞去一切官职,,三代以内不入仕!”
随着萧光北话音落下,大臣们议论纷纷。
“那这么说,六皇子更应该继承大统啊!”
“可是陛下也不赖啊!”
“皇位只能有一个人坐!这两人注定要分个胜负。”
“可现在问题是,陛下去哪儿了?”
高楼上。
梁慕槐头上的冷汗大颗往下掉,神色紧绷,他苦心筹谋多年,夙愿才成,怎能任由他人窃取果实?
梁慕槐平稳呼吸,将枪对准了梁慕礼,正要扣动扳机时——
林雪鸢被人绑着推了出来,昏睡不醒,旁边的护卫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孩,梁慕槐知道,那是他的儿子梁昱麟。
颜直叉着腰,看向高楼上的梁慕槐,大声喊道:“梁慕槐!先帝皇六子梁慕礼才是名正言顺的大苍继承人!奉劝你立即束手就擒,交出皇位,否则,今日,就整整齐齐送你们一家上路!”
梁慕槐目眦欲裂,握着枪的手颤抖不止,林雪鸢垂丧着脸,看不清神色,她身上都是血,她一定很疼吧!
他还记得第一次到林太师家见到林雪鸢的场景。
那时,林太师正抓着一群小孙儿背诵经书。一小女孩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书。
“二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皇帝特许皇子老师不必行大礼,林太师和梁慕槐一向以师生关系相处。
“老师,学生有一处功课不懂,要是没想明白实在是食不下咽寝不能安,因此特来请教。”梁慕槐恭敬地递上书卷。
“让我看看。”林太师接过梁慕槐标记的文章。
那边,一小男孩磕磕绊绊背着《中庸》: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梁慕槐抓耳挠腮,“是故……”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小女孩头也不抬,流利的说出了下一句。
梁慕槐一时惊奇,朝那边望过去,就见八岁的林雪鸢气质沉静、娴雅从容,手捧着一卷书,滋滋有味读着,嘴角浅笑,美好的宛如一幅水墨画。
时年十五岁的梁慕槐心念一动,这一幕记到了现在。
哪怕他娶了王妃、拥有了别的女人,都没能撼动他初次见林雪鸢的惊艳,他默默等待她长大,迎娶她为侧夫人的那天,他喝了三坛长春酒,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梁慕槐面如死灰,从高楼上走下来,到梁慕礼面前,眼神复杂,黑色的瞳仁中惊讶、失望、懊悔、不甘之色交织,所有情绪,全部化作一句,“六弟,终究是你赢了!”
他向文武百官宣布,“朕宣布将皇位禅让给六弟,自愿废去封号,以平民身份自居,永不回京!”
烈日当空,灼烧着大地,房云桑心底却寒凉一片。
她眼睁睁看着梁慕槐抱走了林雪鸢,他们的孩子也被梁慕槐的护卫带走,她多么想追上去,可她不能,她不能只限于一人情爱,她要继续做她的房大人,造福更多百姓。
梁慕槐回头隐晦的看了房云桑一眼。
云桑,我知你青云之志,不做你绊脚之石。
你好自珍重!
林雪鸢被抱着回了宫中,意识苏醒,幽幽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你是我的女人,我保护你,天经地义。”梁慕槐擦掉她的眼泪,眼神中满是爱慕。
水雾盈满林雪鸢的眼眶,她被梁慕槐抱在怀里,低声啜泣,久久不语。
前一日,林雪鸢到太液池喂鱼,看到萧光北和他的夫人从锦绣宫出来。
他的夫人身后,一名丫鬟低得很低,林雪鸢目光落在那女子肤如凝脂的手上,若有所思。
那双手过于白嫩了,就算是她的贴身宫女言姝都比不得。那人是谁,可想而知。但林雪鸢却不愿意揭发这个事实,她要报复。
她的丈夫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三妻四妾,甚至跟房云桑纠缠不清。梁慕槐,你别怪我!你给不了我全部的爱,那就用你最宝贝的皇位来向我赎罪吧!
“娘娘,小皇子该喂奶了。”言姝走过来禀报。
林雪鸢收回视线,起身回宫。
却在进入宫门的那一刹那,被迷晕在地。当她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太庙里某个房间。
她没有挣扎,没有反抗,除了程鹤年来过一次,她猛然抬起头看向他。
“林妃娘娘,明日还需要你的配合。”
“我配合你,我是不是也有好处?”从萧太妃宫中的守卫加强开始,林雪鸢猜到了那个可能。她甚至想,如果她帮助他做事情,他会不会……可当她期待的目光撞上程鹤年平淡无波的眸子时,林雪鸢眼中的光黯然熄灭。
“为了活命,你没得选。”程鹤年命人给林雪鸢喂了一粒药丸。
“好好睡一觉吧!明日,一切都结束了。”
林雪鸢感觉越来越困,意识消散前,她问的最后一句话是:“程鹤年,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从未。”程鹤年敛了衣袍,果断离去。
“陛下!”皇后和宫妃们哭着跑进来,“陛下,我们该怎么办啊!”
五六个女人跪在他面前哀切啼哭,梁慕槐心痛难忍,却听到林雪鸢镇定自若的声音:“夫君,给她们每人一封放妻书吧!”
“什么?”
林雪鸢幽幽道:“陛下已经自贬为庶人,夫君也不希望看着这些官宦小姐受苦吧!”
梁慕槐望向林雪鸢不带感情的眼神,听到她说:“有我没她们,有她们没我。”
过了一刻钟,皇后宫妃们拿着放妻书哭哭啼啼出门。
梁慕槐停了笔墨,看向窗边恬然静坐的女子,沉痛道:“雪鸢,这下你满意了吗?”
“你还要写一封保证书,保证从今往后,只有我一个女人。”林雪鸢淡淡道。
“雪鸢。”梁慕槐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为什么我要一个保证就这么难呢?”
林雪鸢起身来到他面前,摸着他的脸颊,眼神嘲讽却又语气温柔:“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帮你的!只要你这双眼睛没有了,你就看不到其他女人了。”
林雪鸢拿起桌上的剪子,梁慕槐大惊,推搡她,夺门而出。
林雪鸢倒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等她收敛了笑意,幽怨道:
“我爱的不爱我,爱我的并非真心爱我。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
言姝跪地苦苦劝道:“娘娘,您还有孩子啊!”
林雪鸢看着襁褓里的婴孩,蒙面哭泣,大叫:“孽缘!孽缘!”
她怎么能和父亲犯同样的错误呢!
林雪鸢的爹林惟清自幼在林瑞甫的教导下长大,本也是俊秀才子,奈何却对林瑞甫政敌的女儿一见钟情。
林惟清被逼着娶了林瑞甫给他相中的妻子,婚后也过了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生下了林雪鸢。
可林惟清心中一直对那人念念不忘,竟然在她大婚之日撺掇她和他一起私奔了,林雪鸢的娘亲整日以泪洗面,不久郁郁而终。
林雪鸢无数次想,为什么爹爹不爱娘亲,还要造出来她呢?
等到林雪鸢成为这戏中人才明白,一瞬间的感动并非真心,可他们却自顾自相信了“情”之一字,造出了孩子。
“麟儿,我的麟儿!娘对不起你!”林雪鸢抱着梁昱麟,哭得肝肠寸断。
梁慕礼找遍了京城上下,最终在睿王府的地牢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石文霜。原来,她就关在他隔壁。
梁慕礼颤抖着手拿下石文霜嘴里塞的布,那布条已被血污浸染,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梁慕礼抽出干净的帕子,仔细擦拭石文霜脸上的血迹,露出一张瘦削的脸。
石文霜眼窝凹陷,小脸惨白,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了。
“霜儿!”滚烫的眼泪滴到石文霜脸上,她翕动着眼睫,慢慢睁开了双眼,见到来人,瞳仁中泛起点点星光,努力扬起一个微笑,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她人生中最后两个字,“别……哭……”
石文霜头一歪,咽了气。
“霜儿!”梁慕礼哭吼着摇晃她,得到的却是她越来越凉的体温。
四月十四,梁慕礼痛失两名所爱,母妃和爱人,皆因他而离世。
一日之间,梁慕礼头发白了一半,性格变得沉默寡言。
四月十八,梁慕礼着龙袍,沿着红毯拾级而上,一步步登顶九五至尊之位。
五月初二,梁慕礼迎娶吏部尚书的孙女,举行皇后册封大典。
他按照母妃的期许,娶了那个他并不爱的女子,吏部尚书的孙女叫蔺清秋,温婉贤淑、知书达理,是个很好的女子,洞房花烛夜,梁慕礼给了她四字评价:堪当国母。
她是他的皇后,却不是他的妻子。
他在寝宫后默默建了一个密室,供奉着石文霜的牌位,上面写着:爱妻石文霜之灵位。
廊檐下,绯红色官袍男子走来,就见梁慕礼朝天上的月亮敬酒。
“对不起,没能救下她。”
梁慕礼兀自喝着酒,醉态朦胧,发出喟叹,“好酒!程爱卿,你要不要来一口?”
程爱卿,程鹤年心中发酸,他们终究走上了君臣之路。
“臣只是来告诉陛下一声,萧太妃已经安顿妥当,石姑娘也葬在了皇陵附近。”
程鹤年说完,转身欲走。
梁慕礼在后面叫住他,“以后无召不得入宫。”
程鹤年身形一顿,回头缓缓躬身,“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