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齐昭就把药囊背上了肩。楚绾站在门口等他,阿蛮蹲在屋檐下啃干粮,嘴里含糊地抱怨:“这饼比石头还硬。”
老姜头拄着拐杖送他们到镇口,把三包护神散塞进每人手里。他盯着齐昭看了几秒,低声说:“别碰雾,走背风处。”
齐昭点头,摸了摸怀里的玉佩。
一行人出了青崖镇,往东南方向去。山路越走越窄,两边石碑歪斜插在雪地里,字迹磨得看不清。风吹过时,碑缝间飘出灰白的雾气,在地上缓缓流动。
阿蛮吸了口气,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齐昭问。
她没回答,眼睛直直望着前方一块断碑,嘴唇微微动着:“李……李二狗……你回家吃饭了没?”
楚绾立刻伸手按住她肩膀。阿蛮眨了眨眼,晃了晃头,像是从梦里醒来。
“我刚才……说了什么?”
齐昭蹲下来,打开药囊取出护神散,倒一撮进她嘴里。阿蛮皱眉嚼了几下,吐舌头:“苦死了。”
“忍着。”齐昭说着,闭上眼。明心眼开启,他看见阿蛮脑中浮着几个黑点,像虫子一样游动。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她眉心,一丝暖意渗进去。那些黑点慢慢散开,化成细烟消失。
阿蛮长出一口气,甩了甩耳朵:“好多了。刚才那话是谁说的?听着像个种地的老汉。”
“是别人的记忆。”齐昭睁开眼,“这雾里藏着被抹掉的东西,碰多了会乱。”
楚绾抬头看四周,星力在指尖绕了一圈又收回。“雾有方向,往北边聚。”
“那就往南走。”齐昭站起身,“背风的地方安全些。”
四人贴着山壁绕行,避开浓雾。石碑越来越多,有些倒在地上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发黑的芯子。阿蛮用鼻子嗅了嗅:“这地方死过不少人。”
没人接话。
翻过一道陡坡,风小了些。远处出现一片焦土,几堵塌了一半的墙立在雪里,像烧过的骨头。
“柳溪村。”齐昭说。
阿蛮踢开脚边一块炭块:“人都没了,房子也塌了,还找什么?”
“老姜头说有座老庙。”楚绾环顾四周,“还有棵歪脖子柏树。”
他们分头搜寻。齐昭沿着残墙走,手指划过冻土。忽然,他停下。前方半埋在雪里的小屋,门板只剩一条,屋顶塌了一角,但墙角还立着一根乌木拐杖,和老姜头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边!”他喊。
三人围过来。屋子不大,地面铺着碎砖,角落堆着烂草席。阿蛮一脚踢开瓦砾:“没人住过,都快烂透了。”
楚绾弯腰捡起一块木片,上面刻着半个符号,和归一心的标记相似。她眉头一皱,把木片放进袖子里。
齐昭蹲在墙角,用手拂开积尘。指尖碰到地面时,一阵微热传来。他立刻闭眼,明心眼看到一道极淡的金线,从墙根延伸到屋子中央。
他顺着痕迹挖开砖块,底下是个密封的陶匣,表面刻着一圈小字:“守心者藏”。
“有东西!”阿蛮凑过来。
齐昭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幅卷起的画和一本破旧的册子。他先把画摊开。
画上是个老头,拄着拐杖,手里提剑。剑尖流出的光不是冷的,是暖的,像太阳照在手背上那种感觉。他左耳缺了个角,脸上的皱纹很深,但眼神温和。
“是他。”齐昭轻声说。
楚绾盯着画像看了很久,伸手碰了下画纸。银星簪突然颤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
“这是星君一脉的印记。”她说,“守心诀的传承图。”
阿蛮翻了翻那本册子,封面写着《归心净念录》,字迹已经模糊。她随便翻开一页,只认出几个词:“无脉引灯,万念归心。”
“这不就是说你吗?”她抬头看齐昭。
齐昭没说话,把玉佩拿出来,贴在册子上。
一瞬间,原本空白的一页浮现出光影。画面里有男人给病人喂药,女人在灶台前煮粥,孩子拉着老人的手走过田埂。每个人脸上都没有恐惧,也没有空洞,只是平静地活着。
光很弱,但照亮了整个屋子。
阿蛮缩了缩身子:“这啥?看着怪暖和的。”
“是人心。”齐昭说,“不是命令,也不是控制。就是……记得自己是谁。”
楚绾低头看着册子,手指慢慢抚过那八个字。她忽然开口:“守心者不亡,灯火自相望。”
“这是画背面写的。”齐昭点头。
外面风更大了,吹得破窗吱呀响。阿蛮把尾巴绕在身上,靠墙坐下:“现在咋办?这书缺得厉害,光知道这几个字也没用。”
“再找找。”楚绾站起身,走向另一面墙。
齐昭继续翻册子。每一页都残缺不全,但能拼出大概意思:要净化被侵蚀的记忆,必须有人愿意点燃自己的心意,作为引子。而这个人,不能修行,没有灵脉,却能看见万物本质。
“无脉之体……”他喃喃道。
阿蛮打了个哈欠:“所以还得靠你?每次都是你顶上,累不累?”
“习惯了。”齐昭笑了笑,把册子收好。
楚绾从墙缝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一座山,山口有个阵法图案,旁边标注:“三日月升,归心门启。”
“这是启动净化的地方。”她把纸递给齐昭,“时间是三天后。”
“来得及。”齐昭把纸小心折好,放进药囊。
阿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在这儿凑合一晚?我可不想半夜被雾缠上。”
“就这儿吧。”齐昭点头。
楚绾走到窗边,用星力在屋内布了一层屏障。阿蛮捡了几根干柴,在屋子中央生起火堆。火光跳起来,照在画像上,老者的脸仿佛动了一下。
齐昭坐在火边,手里握着玉佩。他知道,这趟没白来。
不只是找到了线索。
而是确认了一件事——二十年前,那个救了老姜头的人,真的存在。他留下的东西,一直在等一个能看懂的人。
而现在,轮到他了。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阿蛮把脑袋搁在膝盖上,耳朵轻轻抖着。楚绾靠着墙,闭着眼,但手指还搭在剑柄上。
齐昭把画像重新卷好,放进陶匣。他抬头看了看屋顶的破洞,外面星星露了出来。
三天后,山口见。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楚绾低声说:“你相信命运吗?”
齐昭愣了一下。
“不信。”他说,“但我信选择。”
楚绾没再说话。
风从门外灌进来,吹得火苗歪了一下。齐昭伸手护住灯火,指尖感受到那点温度。
屋外雪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