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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内普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低沉的,但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淬了冰的刀刃,裹挟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狠狠凿进格温尼维尔的耳膜,震得她心尖发颤。他叫她“格温尼维尔·莱斯特兰奇”,全名,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冰冷的怒火。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走廊里死寂得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之间紧绷的、几乎要断裂的呼吸声。

斯内普就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那双黑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而骇人的情绪——滔天的愤怒、被背叛的刺痛、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后怕。

她压下心底那丝心虚,没有试图辩解,也没有立刻撒娇,因为她知道,在盛怒的斯内普面前,那些小伎俩只会火上浇油。

“西弗勒斯,”她放软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这并非完全伪装,刚才与深渊意识的对抗确实消耗巨大,“我…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她走近他,试图去牵他那只因为极度愤怒而冰冷彻骨、指节捏得发白的手,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哄劝的轻柔,“西弗勒斯,我们…回地窖再说,好不好?我慢慢跟你解释。”

回应她的是“啪”的一声脆响,斯内普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的指尖都微微发麻。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暴怒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冷哼,随即猛地转身,黑袍翻滚,带着一股几乎能凝结空气的寒意,大步流星地朝着地窖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咚咚作响,仿佛要将脚下的石板踏碎。

〔啧啧啧,看这架势,蝙蝠王这是要气疯了啊,翅膀都要扇出火星子了。〕袖口中,影鳞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用细丝般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闭嘴,不准幸灾乐祸。〕格温尼维尔在心底呵斥了一句,但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起。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一丝因为欺骗和看到他如此盛怒而产生的细微愧疚与不安,快步跟了上去。此刻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她需要的是策略和…耐心。

地窖的石门在斯内普身后“砰”地一声重重合拢,震得墙上的魔药罐都嗡嗡作响。他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矗在地窖中央,背对着她,肩膀紧绷得如同岩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和他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怒意。

格温尼维尔轻轻关上门,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给他一点平复的时间,也给自己组织语言的空间。地窖里只剩下壁炉火苗不安分的噼啪声和两人之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寂静。

良久,斯内普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但那双黑眸却如同最幽深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压抑的风暴,死死地锁住她,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解释。”他重复道,语气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只有冰冷的命令和审判的意味,“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格温尼维尔·莱斯特兰奇。用你那能言善辩的舌头,告诉我,为什么血契会示警?为什么你承诺的‘安全的桌面研究’,会让你陷入需要血契来警示我你濒临危险的境地?!”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她所有的伪装,直刺灵魂深处。

“我去了寂静海湾。”她开门见山,目光坦然地看着他,同时不动声色地调整着站姿,让自己看起来更虚弱但依旧镇定,“因为安妮传来的那个异常频谱显示,那里的能量环境极其特殊,可能蕴藏着关于古代封印术和高等能量形态的关键信息。这对于我完善‘海之心’的研究模型,甚至对于理解某些…黑魔法防御的底层原理,至关重要。”

她刻意强调了“学术价值”和“防御应用”,试图将他的思路引向更“正当”的方向。

“所以,”斯内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讽刺,“莱斯特兰奇小姐就无视了所有的警告,将她可怜的魔药教授——同时也是她的院长——的叮嘱当作耳旁风,独自一人,深入那片被标记为‘高度危险’、连魔法部都不敢轻易涉足的海域,去进行你所谓的‘关键信息’采集?”他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格温尼维尔完全笼罩,“你是否清楚,就在几个小时前,我手腕上的血契烫得几乎要烧穿我的骨头!那意味着什么?嗯?意味着你差点死在那里!”

他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如同压抑已久的岩浆,带着毁灭性的气息。

“我不是独自一人!”格温尼维尔立刻反驳,这是关键点,“安妮和普鲁斯特都在!我们有周全的计划和充足的准备!‘海妖号’的防护经过普鲁斯特的特别加强,我也携带了你给我的所有高级魔药!”她适时地抬出他,表明自己并非完全莽撞。

“安妮·斯顿?那个把风暴当下午茶的疯子船长?普鲁斯特·冯·霍恩海姆?那个为了数据敢把龙息当香薰的魔药狂人?”斯内普的讽刺更加刻薄,“这就是你所谓的‘周全计划’?和两个比你更疯狂的家伙一起,去挑战一个连邓布利多都要谨慎评估的未知威胁?!”

“但我们成功了!”格温尼维尔迎着他愤怒的目光,“我们不仅安全返回,还带回了极其珍贵的数据。我们确认了那里存在一个强大的古代封印,封印着一个…极其古老而强大的意识体!我们甚至找到了封印体系的部分节点和可能存在的控制机制!”

她开始抛出干货,试图用成果来平息他的怒火,并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她提到“古代封印”和“控制机制”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果然,斯内普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作为当代最顶尖的魔药大师和黑魔法防御专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古代封印”和“控制机制”这两个词所代表的重量和危险性。他的怒火依旧炽烈,但其中混入了一丝极淡的、属于学者的本能关注。

“哦?”他冷笑一声,语气依旧冰冷,但攻击性略微收敛,“那么,告诉我,伟大的莱斯特兰奇探险家,你们是如何在‘那位古老存在’的注视下,安然无恙地探查到这些‘珍贵’信息的?靠的是安妮船长的航海术,还是普鲁斯特博士的…幽默感?”

他在套话,用激将法。格温尼维尔心中了然。她需要给出一个既真实又能最大限度淡化危险性的版本。

“我们并没有直接挑战那个存在,”她谨慎地选择着词汇,“我们利用了一个古代‘静默守望者’留下的外围法阵节点作为掩护和观测点。那个法阵的能量性质与封印同源,能有效屏蔽我们的气息。我们只是进行远程的能量频谱采集和结构分析。”她略去了自己主动引导能量、甚至短暂“连接”深渊意识的核心危险环节,将过程描述得如同一次谨慎的野外科学考察。

“远程分析?”斯内普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刮过她的脸,最后停留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和眼底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上,“那么,你如何解释你现在的状态?还有血契的剧烈反应?仅仅是‘远程分析’,会让你的魔力波动紊乱到那种程度?会让你的精神看起来像是刚被一百个摄魂怪轮流亲吻过?”

他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格温尼维尔心头一紧,知道无法完全瞒过。她垂下眼帘,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后怕和疲惫的表情:“…过程确实…出现了一点意外。那个被封印的存在似乎处于不稳定的活跃期,释放了一次强大的精神冲击。我…不得不全力维持防护,消耗大了些。”她承认了危险,但将程度轻描淡写,并将原因归咎于目标的“不稳定”,而非自己的“主动冒险”。

斯内普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谎言痕迹。

格温尼维尔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让呼吸显得稍微急促无力一些,充分扮演一个“受了惊吓、消耗过度但成功完成任务”的研究者形象。

斯内普将她这番表演尽收眼底,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讥讽的冷嗤,薄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哦?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应该…夸你几句?夸你莱斯特兰奇小姐胆识过人、技艺超群,在刀尖上跳舞还能全身而退?”

他的语气尖刻得像淬了冰的针,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格温尼维尔张了张嘴,还想再解释什么,试图用更“诚恳”的态度和更“有价值”的发现来软化他。然而,斯内普已经彻底失去了听下去的耐心。

在她发出第一个音节之前,他猛地转过了身,用后脑勺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和任何试图沟通的可能。那决绝的姿态,仿佛在她和他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冰墙。

他不再看她,不再听她,仿佛她这个人、她的声音,已经从这个空间里被彻底抹除。他径直走向他那张堆满晦涩手稿和危险魔药材料的大书桌,动作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粗暴的力道,拉出椅子坐下,随手抓起一份学生论文,羽毛笔蘸满墨水,开始批改。

那支可怜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划动的沙沙声,又快又重,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迁怒意味,显然某个倒霉的格兰芬多(很可能还是纳威·隆巴顿)的论文承受了它本不该承受的怒火。

格温尼维尔站在原地,所有准备好的、半真半假的解释和带着安抚意味的话语,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她看着那个彻底将她无视的、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背影,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漠视,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让她感到棘手和…一丝微弱的不安。

她试着又轻声唤了一句:“西弗勒斯…”

没有回应。只有羽毛笔划过纸张的、略显刺耳的声音。

“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她放软姿态,语气更加诚恳。

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壁炉里火焰跳动的声音,衬得地窖更加空旷和冰冷。

他像是完全沉浸在了那份糟糕的论文里,或者说,他彻底将她屏蔽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这种冰冷的拒绝,比任何激烈的冲突都更能传达他的愤怒和失望。

格温尼维尔试图转移话题:“西弗勒斯…你这次去伦敦开会…还顺利吗?会议上都讲了些什么内容?”

她希望用外界的信息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哪怕只是激起他一点惯常的、对官僚会议的不耐烦和毒舌评论也好。

然而,斯内普仍旧充耳不闻。羽毛笔尖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规律而冷漠,成了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更显压抑的背景音。她的问话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格温尼维尔望着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最终叹了口气。

斯内普听见她的叹息后握紧羽毛笔,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笔尖几乎要戳破坚韧的羊皮纸。

她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转身离开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预判。像往常一样,当她觉得无趣或受到冷遇时,就会干脆利落地抽身而去,回到她那些追随者中间,或者继续筹划她下一个惊世骇俗的冒险,仿佛刚才试图解释、试图安抚的行为,不过是一场即兴的表演?然后,将他的愤怒和担忧当作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轻易地抛在脑后?

一想到她可能如此轻易地“翻篇”,将这次严重触碰他底线的行为再次轻描淡写地揭过,斯内普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闷痛。他宁愿她继续争辩,甚至大吵大闹,也好过这种…仿佛随时可以撤离的、游刃有余的沉默。

这种患得患失的焦躁,让他周身的寒气更重了几分。

格温尼维尔走近他,格温尼维尔微微用力,强迫他转过脸,对上了她的视线。她的动作带着强势,但那双翡翠绿的眸子里,却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溺死人的温柔,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偏执的执着。

“西弗勒斯,”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他冰封的心湖深处,“你理理我,好不好?”她的指尖在他冰凉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试图抚平那紧抿的唇线和眉宇间的刻痕,“说点什么,骂我也好,讽刺我也行,就是…别不理我。”

她微微前倾,额头几乎要抵上他的,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冰冷的皮肤,带着一丝恳求,一丝撒娇,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斯内普刻意筑起的冰墙,也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动了他心底最柔软、也最不敢触碰的角落。

他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依赖和那近乎蛮横的温柔,所有的愤怒、委屈、恐慌、以及那些阴暗的猜测,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他的理智。他想推开她,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斥责她的胆大妄为和虚伪,想让她为她的欺骗和冒险付出代价…但那双近在咫尺的、盛满了“委屈”和“依赖”的绿眸,像最坚韧的蛛网,牢牢缠住了他。她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点点渗入他冰封的心防。

“你…”他试图开口,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颤抖,“…你知道我…”他想说“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硬邦邦的、带着残余怒气的质问,“…你知道寂静海湾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如果…如果血契的反应再强烈一点,意味着什么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压抑了许久的恐惧和愤怒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缺口。

最艰难的开场被强行撕开,后面的话语便如同失控的洪水,夹杂着积压已久的痛苦和不安,不假思索地倾泻而出:

“你知不知道我在那个该死的会议上,手腕上的血契烫得像是烙铁?!它几乎要烧穿我的骨头!每一次灼痛都在提醒我,你正在某个我不知道的鬼地方,可能下一秒就会…”他猛地顿住,那个可怕的词语他连想都不敢想,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你冲动、妄为、对危险和冒险有着病态的痴迷!像个没脑子的、只会往前冲的格兰芬多巨怪!”

他的指控越来越尖锐,带着一种被辜负的痛楚:“在你做出那个愚蠢决定的时候,在你踏足那片死亡海域的时候,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我?想过我那些在你看来或许是聒噪的、苦口婆心的劝说?想过如果你受伤、如果你…我会怎么样?”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难以掩饰的哽咽,却强撑着不让它流露出来,只是让语气变得更加尖锐刻薄:“我太了解你了,格温尼维尔!我清楚你骨子里那些劣性根!虚伪、傲慢、精于算计,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我他妈还是天真地以为…我以为我至少能成为拴住你最后那点理智的缰绳!是你自己说的!是你一次次告诉我,你需要有个人在你身边,提醒你不要走得太远,需要有人在悬崖边上拉住你!”

他几乎是痛心疾首地低吼,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脆弱:“所以我来了!我试图拉住你!可你呢?你从来不肯真正听我的话!你只是敷衍我,欺骗我,然后转头就去做那些随时会丢掉性命的事情!格温尼维尔,我…”

他的声音终于彻底哑了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那层坚硬的外壳终于出现了裂痕,露出了下面最柔软、也最不堪一击的内里: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害怕哪一天醒来,血契就彻底冰冷了…害怕我一睁眼,我珍视的人…又再一次…去了我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苦苦挣扎…”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最沉重的锤子,砸在了格温尼维尔的心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卸下了所有冰冷伪装、脆弱得如同易碎琉璃的男人,听着他字字泣血般的控诉和哀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之前的辩解、她的算计、她试图轻描淡写的姿态,在此刻看来,是如此的苍白和…残忍。

她没有再试图解释,也没有再用任何技巧性的言语去安抚。她只是静静地、深深地望着他,任由他积压的情绪如同暴风雨般倾泻在自己身上。

直到他的声音最终消失在压抑的喘息中,地窖里只剩下壁炉火焰噼啪作响和他粗重的呼吸声。

“西弗勒斯,”她轻轻拂过他紧皱的眉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看着我。”

斯内普死死地盯着她。

“我承认,我冲动,我妄为,我追求刺激,甚至…享受游走在危险边缘的感觉。这是我的劣根性,我从不否认。”她坦然地承认了一切,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我也承认,我利用了你的关心和纵容,我…很狡猾。”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但是,西弗勒斯,有一点你错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的担心是笑话,也从来没有…‘从不’听你的话。”

“如果我真的完全不听,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而是已经带着‘海妖号’冲向‘深渊之眼’的最中心,去进行更疯狂的试探了。”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正是因为我知道你会担心,会愤怒,会…害怕,所以我才选择了相对外围的探测,才制定了应急计划,才在情况失控时第一时间撤离。你的存在,你的底线,一直都在影响我的决策,只是…我总在试探那条线的边缘。”

“你说得对,我需要那根缰绳。”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而我选择的缰绳,从来只有你,西弗勒斯·斯内普。只有你的话,你的愤怒,你的…恐惧,能让我在彻底失控前,产生一丝犹豫。”

“我无法承诺以后再也不冒险,那是对我本性的扼杀,也是谎言。但是…我可以用我的灵魂向你起誓——”

“——从今往后,我的每一次冒险,都会将‘活着回来见你’作为最高优先级和最终底线。我会更谨慎地评估风险,会更充分地做好准备。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某个危险的诱惑可能真的会让我永远回不来…”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选择放弃。因为…”

她的目光深深地望进他的眼底,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烙印进去:“…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苦苦挣扎,比任何未知的冒险和强大的秘密,都更让我感到恐惧和…无法承受。”

这不是甜言蜜语,这是格温尼维尔·莱斯特兰奇所能给出的、最重、也最真实的誓言。她承认了自己的不安分,但也划定了不可逾越的边界——他的存在。

斯内普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藏的痛楚,听着她这番近乎偏执的、却无比真挚的告白。他所有的愤怒、委屈和恐惧,在她这沉重如山的誓言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迅速消融。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推开她,而是用力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地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手臂箍得她生疼,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格温尼维尔也用力回抱住他,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那无声的颤抖。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让他抱着,用自己的体温和存在,安抚着他那颗饱受惊吓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斯内普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他依旧没有松开她,只是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用一种极度沙哑、却平静了许多的声音,低低地说: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格温尼维尔…”

“嗯。”格温尼维尔在他怀里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却带着无比的坚定。

“现在不生气了?”

斯内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垂眸看着怀里这个刚刚还让他心惊胆战、此刻却又开始得寸进尺的小混蛋,抿了抿唇,语气硬邦邦地,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不容商量的口吻:

“一码归一码。你,私自离校,涉足极度危险区域,隐瞒实情…禁闭。从明天开始,为期一个月,每天课后,来地窖处理…疥疮药水用的鼻涕虫。”他故意挑选了最恶心、最繁琐的活计,试图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懊恼。

然而,格温尼维尔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翡翠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甚至故意拖长了语调:“西弗勒斯——”

“闭嘴。”斯内普立刻打断她,耳根隐隐泛起一丝红晕,语气更加严厉,带着一丝被看穿心思的恼羞成怒,“再讨价还价,我就让你去邓布利多的校长室,对着他那堆会唱歌的分院帽面壁思过整整一学期!并且,”他微微眯起眼,释放出魔药课教授特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威胁气场,“我保证,你永远别想再踏进地窖半步。说到做到。”

这威胁堪称精准打击,直击她最在意的“地窖准入权”要害。

格温尼维尔立刻识趣地收声,甚至还象征性地用手在唇边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将脸重新埋回他胸口。

斯内普看着她这副“死性不改”的模样,额角青筋跳了跳,最终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混合着无奈和纵容的冷哼。

他惩罚也惩罚了(至少形式上如此),警告也警告了,底线也重新划定了,这场因极度担忧而引发的风暴,总算在一种微妙而各退一步的妥协中,暂时平息了下来。

他重新将她搂紧,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和心跳,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疲惫和安心感席卷而来。他知道,关于寂静海湾的秘密、那个远古的存在、以及她那份永不安分的冒险之心,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至少此刻,她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并且…用一种近乎偏执的方式,承诺了会为他珍重自己。

这就够了。

对于西弗勒斯·斯内普而言,这已经是黑暗人生中,所能奢求的、最奢侈的光亮了。

至于那一个月的鼻涕虫…或许,他可以“不小心”多准备一些白鲜香精?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被他迅速压了下去,脸上恢复了一贯的阴沉。有些底线,不能退让得太明显,尤其是在某个得寸进尺的小混蛋面前。

地窖厚重的石门在格温尼维尔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她轻快的脚步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缕独特的冷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海风咸涩气息,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斯内普独自站在空旷阴冷的地窖中央,许久没有动弹。他脸上强装的冷漠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感。他缓缓走到壁炉边的扶手椅旁,却没有坐下,只是抬手,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银光一闪,星尘优雅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桌一角,望着他紧绷的背影。

长久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斯内普转身盯着它,用一种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迷茫和自嘲的沙哑嗓音,对着空气,更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语:

“我这样…轻拿轻放…是不是…太惯着她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回想整个晚上,从暴怒到恐惧,再到最终近乎妥协的“惩罚”——那区区一个月的鼻涕虫,与她所冒的风险相比,简直如同儿戏。他本该更严厉,关她更久的禁闭,没收她的研究笔记,甚至直接向邓布利多施压,彻底断绝她再接触危险的可能…可他最终什么更有效的手段都没用。

只是因为她几句听起来真诚的保证,和一个…拥抱。

星尘歪了歪脑袋,用鼻尖轻轻蹭了蹭斯内普垂在身侧、微微握紧的拳头,传递出一丝模糊的、带着安慰意味的情绪波动。那意思似乎是:“不然呢?你还能怎么办?真的把她锁起来吗?”

斯内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地窖冰冷而熟悉的空气,他当然不能把她锁起来,尽管他确实很想。但那不是对待格温尼维尔·莱斯特兰奇的方式。

禁锢只会让她更加叛逆,甚至可能将她推得更远。

或许…他苦涩地想,“惯着” 她,本身就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因为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既能保护她,又能…留住她。

他害怕过于强硬的束缚会折断她飞翔的翅膀,更害怕那会导致她彻底挣脱他试图系上的那根无形的线。

“罢了…”他最终叹息一声,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关于寂静海湾异常频谱的抄录笔记上,黑眸中重新凝聚起冷静而锐利的光芒。

轻拿轻放,不代表放任自流。既然无法阻止她探索的脚步,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得比她更强大,掌握比她更多的知识和力量,抢在她前面,扫清前路上最致命的陷阱,在她即将坠入深渊的前一刻,有能力将她牢牢拉回自己身边。

这或许,才是专属于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既无奈又偏执的“惯着”方式。一场无声的、却更加激烈的竞赛与守护,已然拉开序幕。而此刻,他需要立刻开始研究那些带回的数据,以及…思考如何让那一个月的禁闭,既能达到“惩戒”的效果,又不至于真的让她对地窖产生厌恶。这其中的分寸拿捏,恐怕比熬制一锅福灵剂还要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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