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要不是为了那笔丰厚的加班费，赵玉绝不会在临近午夜时点开那个陌生的打车软件。更让她后颈发凉的是，车来得太快了，几乎是在她按下“呼叫”按钮的瞬间，一辆漆黑的轿车便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她面前，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车子是旧款，但擦得锃亮，在写字楼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一层不自然的油光。赵玉拉开车门坐进后座，一股混合着廉价香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
“去幸福花园小区，谢谢。”她边说边看了眼司机。
司机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过时的衬衫，戴着白手套。他没回头，只是从车内后视镜里快速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那眼神，赵玉说不清，有点空，有点直勾勾的。车内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幽绿的光，映得司机半边脸青惨惨的。
车子平稳地汇入午夜的车流。赵玉靠向椅背，想给丈夫陈昊发微信报平安，却发现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
她偷偷瞄了一眼前排的司机，他像尊石像般专注开着车。赵玉悄悄在手机上打字：“车叫到了，但感觉有点怪，司机不说话。” 她按下发送，消息前面立刻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发送失败。她又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
赵玉心里发毛，扭头看向窗外，想确认位置。这一看，让她心跳漏了一拍。这条路，根本不是回她家的方向。
她强作镇定，对司机说：“师傅，是不是走错了？幸福花园应该不上高架。”
司机毫无反应。
赵玉提高音量：“师傅！请停车！我要下车！”
这次，司机有了反应。他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的、像是痰卡住的“咯咯”声，然后，一个异常干涩、平板的声音在车内响起：“系统……锁定……无法……中途停车。”
这声音不像人嗓子里发出来的，倒像是老旧的语音合成器。
恐惧瞬间攫住了赵玉。她偷偷去拉车门把手，锁死了。她用手机砸车窗，玻璃纹丝不动。她绝望地看向窗外，希望有车能注意到她，但周围的车流仿佛都无视了这辆车的存在。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微信的提示音清脆地响了一下！有信号了？
是陈昊的消息：“宝贝，打到车没？快点回来，让我干。”
赵玉像抓住救命稻草，手指颤抖地飞快打字：“老公！这辆车不对劲！司机不正常，车锁了，路也不对！我好怕！” 消息发送成功！
陈昊秒回：“？？？什么情况？车牌多少？开到哪儿了？”
赵玉抬头想看清车牌，但车内太暗，看不清。她回复：“看不清车牌！车很旧，黑的，司机戴白手套。现在好像在高架上，但方向不对！”
“妈的！共享实时位置给我！我报警！” 陈昊回复。
赵玉赶紧点开共享位置，但屏幕转了半天，提示“获取位置失败”。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共享不了！定位失灵了！”
陈昊：“别慌！跟我说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
赵玉抬头看窗外，车子却猛地拐进了一条完全没有路灯的偏僻小路。两旁是黑黢黢的待拆迁楼房，像怪兽的巨口。车速慢了下来。
她手指冰凉地打字：“进了一条黑路，没灯，两边都是破房子！他减速了！怎么办？！”
陈昊：“拖住他！用微信跟我保持联系，别挂断！问他问题，假装聊天，别激怒他！”
赵玉强迫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对司机说：“师、师傅，您开夜车很久了吧？挺辛苦的。”
司机纹丝不动，只有车载导航屏幕上那片雪花点发出持续的“沙沙”声。
赵玉赶紧给陈昊发信息：“他不理我。”
陈昊：“问点私人的，比如成家没？让他分心！”
赵玉只好硬着头皮，声音发颤地问：“师傅……您……成家了吗？”
突然，司机的身子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接着，那个干涩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她……也……坐过后座……”
赵玉头皮发麻，赶紧低头打字给陈昊：“他说话了！他说‘她也坐过后座’！”
陈昊：“谁？他老婆？”
赵玉抬头，小心翼翼地问：“谁……坐过后座？”
“老婆……”司机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电流杂音般的哽咽？“跟人……跑了……”
赵玉立刻打字告诉陈昊：“他说他老婆跟人跑了！”
陈昊：“感情受创的变态？更危险了！你假装同情他，顺着他话说！”
赵玉只好照做，声音干巴巴的：“哦……那，那您也挺不容易的……”
“她……也喜欢……半夜打车……”司机似乎被触动了，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噪音，“那天晚上……她说加班……其实……去了……酒店……和别的男人上床……”
车子在黑暗的道路上缓缓滑行。赵玉毛骨悚然，一边打字向陈昊汇报，一边顺着司机问：“然后呢？”
“我……跟着……”司机的语调陡然拔高，变得尖利，“我看到……她和他……下车……搂着……笑！”
车内温度仿佛骤降。赵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字的手都在抖：“他说他看到老婆和别的男人从酒店出来！”
陈昊：“问问他对那对男女做了什么？！小心点问！”
赵玉声音发抖：“所以……您……做了什么？”
“我……”司机的头猛地向后仰了一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但随即又恢复正常，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我请他们……上了我的车……永远……留在了……我的车上。”
赵玉没懂，但无边的寒意攫住了她的心脏。她还没来得及打字，司机又缓缓抬起戴白手套的手，指向了副驾驶的位置：“你看……她……不是……在那里吗？”
赵玉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看向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真的感觉到座位上有个模糊的“存在”，甚至能看到皮质座椅微微凹陷了一下。她吓得差点叫出声，死死捂住嘴，缩成一团，飞快地给陈昊发信息：“他说他老婆在车上！副驾驶是空的！但我觉得那里好像真的有人！老公救我！”
信息刚发出，车子突然冲出了黑暗，重新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城市主干道上。幸福花园小区的大门就在前方不远处。
赵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小区门口。车门锁“咔哒”一声弹开了。
“目的地……到了……”司机用他那毫无波澜的电子音说道。
赵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出车外，双腿发软。她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向那辆诡异的黑车。司机也正透过车窗看着她，那张模糊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又似乎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随即，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玉！”陈昊从小区里狂奔出来，一把抱住她，“你没事吧？吓死我了！车呢？”
赵玉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陈昊听完，脸色发白，紧紧搂住她：“妈的，遇见神经病了！人没事就好……以后再也不让你这么晚加班了……”
回到家，他们发现订单离奇消失。两人惊魂稍定，赵玉还是忍不住上网搜索了一下“永捷出行”和“午夜黑车”。结果大多是无稽之谈。但当她结合司机的话和公司名进一步搜索时，浏览器弹出了一个很多年前的本地新闻页面。
新闻标题是：“深夜车祸酿悲剧，网约车司机及其妻不幸身亡”
报道内容很简单：某日凌晨，一辆隶属于“永捷出行”公司的网约车，在城郊结合部一条偏僻道路上失控撞上电线杆，起火燃烧。车内发现两具严重碳化的尸体，经dNA鉴定，分别为司机张某及其妻子刘某。据调查，事发前刘某曾与张某发生激烈争吵，疑因感情纠纷。事故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新闻配图是一张打了马赛克的事故现场照片，但隐约能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的轮廓。新闻发布日期，是四年前。
还有另外一条新闻：根据警方调查，司机刘某在发生事故前一天杀死一名周姓男子，将尸体抛入河中……
赵玉盯着屏幕，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想起司机那句平静得可怕的话：“我请他们……上了我的车……永远……留在了……我的车上。”
她猛地关掉了网页。
从此，这个城市的深夜怪谈里，又多了一个关于网约车的传说。据说，在特定的时间，用特定的方式，你可能会叫到一辆不该存在的车。司机沉默，车内寒冷，副驾驶座永远留着一个看不见的“位置”。它会送你到家，但那段旅程，会成为你余生挥之不去的寒意。而真相，往往比鬼魂更让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