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慎儿从疫区带回的不仅是防治虏疮的改良之法,更是一种无形的威望。她在吕禄心中的地位,已从“可利用的神医”悄然转变为“必须牢牢抓住的依仗”。
吕后虽依旧病体缠绵,但在聂慎儿的“调理”下,至少维持着表面的稳定,这为吕禄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在朝堂布局。
聂慎儿冷静地享受着这份“尊崇”,将其悉数转化为复仇的资粮。她向吕禄索要的赏赐,不再是金银珠玉,而是更多稀有的、甚至带有禁忌色彩的医学典籍、药材,以及——情报。关于代国,关于窦漪房更详尽、更深入的情报。
她要知道窦漪房每日的饮食偏好,熏香种类,接触的宫人,甚至刘恒在她宫中留宿的频率……她要从中找出那看似坚固的“女主光环”下,可能存在的、细微的裂痕。
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吕禄日益精密的情报网,聂慎儿捕捉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窦漪房孕期虽稳,但似乎情绪波动较大,偶尔会无端忧思,夜不能寐。太医诊断为孕期常态,开了安神汤药。刘恒对其宠爱有加,但代国宫中几位家世深厚的夫人,尤其是那位姓栗的姬妾(聂慎儿前世记忆中有此女,乃刘启生母,但此世刘启尚未出生),对窦漪房独占恩宠颇有微词,只是碍于其身份和吕后的背景,暂时隐忍。
此外,还有一个关键信息:窦漪房对来自故乡、带有熟悉气息的物件格外珍视,有时会睹物思人,神情落寞。
“思乡……忧思……”聂慎儿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这,或许就是突破口之一。“女主光环”能挡毒药,能防明枪暗箭,可能能抵消这绵绵不绝、源自内心的负面情绪对胎儿的影响吗?
她不会再用直接的毒药去挑战那可能存在的“光环”。她要用的,是心理的暗示,是环境的营造,是无数细微因素累积起来,最终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开始行动。
首先,她利用自己在贵妇圈中建立的隐秘渠道,将一些经过精心加工的“流言”,通过极其迂回的方式,传递到代国那些对窦漪房不满的姬妾耳中。流言内容无非是强调窦漪房“吕后细作”身份的尴尬,暗示其一旦失宠或将牵连代国,煽动她们的危机感和嫉妒心。她不需要她们立刻动手,只需要在她们心中种下怀疑和不安的种子,让她们在日常言行中,不自觉地对窦漪房流露出排斥与压力,恶化她的生存环境。
其次,她开始着手调配一种全新的“安神香”。这一次,她摒弃了所有明显有毒的药材,选用的全是性温平和、有益身心的香料,如沉香、檀香、百合等。但在炮制过程中,她加入了一道极其隐秘的工序——用她自己特制的、蕴含了“忧思郁结”情绪引导药性的“药引”反复浸泡、熏蒸这些香料。这“药引”是她结合对神经与情志的研究,用特殊手法提炼,本身无毒,却能 极致放大使用者内心的负面情绪,尤其容易勾起怀旧与伤感。
她将这款新香命名为“故园梦”。然后,她再次通过那个隐秘的中间人,将一小盒“故园梦”香粉,连同几句似是而非、怀念故乡旧景的诗句,伪装成来自窦漪房“故乡旧友”的问候,辗转送到了窦漪房手中。
这并非毒药,而是“心意”。窦漪房会对来自“故乡”的礼物心生警惕吗?大概率不会。尤其是在她思乡情切、情绪敏感的孕期。
果然,不久后情报传来,窦漪房收到了那份“故乡”礼物,对那盒气味清雅、带着熟悉感的“故园梦”香颇为喜爱,已在寝殿中试用。
慎儿得到消息,只是淡淡一笑。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在秋风中摇曳的菊花,目光幽远。
杜云汐,你可知道,这世间最伤人的,从来不是剧毒的鸠酒,而是那无孔不入、日夜侵蚀的怅惘与孤寂。你享受着我“精心”调制的香,可曾在梦中回到前世我们相遇的那个小山村?可曾想起我那为你母女而惨死的爹娘?
这“故园梦”,会夜夜伴你入眠,放大你身为细作身处异国的孤独,放大你对未来的不确定,放大你内心深处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安……这些情绪,会透过你的身体,悄然影响着腹中的胎儿。
我要让你的孕期,在看似祥和的表面下,充满无形的煎熬。我要让你的孩子,尚未出世,便浸染在母亲忧思的母体之中。
与此同时,聂慎儿对吕后的“调理”也进入了新阶段。她不再仅仅满足于控制病情,开始尝试用一些更精微的、影响神经的药物,配合言语引导, subtly 影响吕后的某些决策倾向,尤其是关于代国、关于窦漪房的态度。她要让吕后对窦漪房这枚棋子,产生更多的猜忌和掌控欲,从源头上给窦漪房施加压力。
长安与代国,相隔千里,却因聂慎儿一双无形的手,被一条条由药物、香氛、流言构成的丝线紧密相连。
吕禄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只看到聂慎儿“尽心尽力”地为吕后诊治,又“心怀慈悲”地防治瘟疫,对她愈发信任,几乎将她的别院当成了另一个决策中心,许多隐秘之事也不再避讳她。
聂慎儿冷眼旁观着吕氏在覆灭边缘的疯狂挣扎,如同看着一场与己无关的大戏。她只是在等待,等待窦漪房产子的那一刻,等待验证她这复合手段成果的时刻。
她相信,量变终将引起质变。当环境的压力、内心的煎熬、以及那潜移默化的香药侵蚀累积到一定程度,即便是“女主光环”,也终将出现……裂痕。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那裂痕出现时,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秋意渐深,长安城落叶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