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林晏清便将诗会上杜小姐的异常,连同那本《寒尘拾遗》的蹊跷之处,细细说与萧煜听了。萧煜眸光微冷,指节轻轻敲着桌面:“杜司业家风清正,但其女心高气傲,易被人当枪使。那本诗集出现得太过巧合,背后定然有人推动。此事交给秦川去查,必能揪出尾巴。”
林晏清点头,倚在窗边看着外面尚未融尽的积雪,轻声道:“她们如今是越发无所不用其极了,连这等文人清名都要拿来作伐。我只觉得,像是一脚踩进了泥潭,四周都是伸出来的手,扯着裙角,不让人安生。”
萧煜走到她身后,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却坚定:“有本王在,谁也拽不动你。不过是些阴沟里的手段,见不得光。你且看着,她们蹦跶不了多久。”
他的怀抱温暖可靠,林晏清心中那点因接连算计而生出的烦躁渐渐平息。是啊,她有王爷这座靠山,有前世带来的见识和冷静,更有……耐心。就跟玩策略游戏一样,稳住心态,排查bUG,总能找到通关的方法。
没过两日,秦川那边还没传来确切消息,新的请柬却又递到了林晏清手上。这次是吏部侍郎赵夫人的赏梅宴。赵侍郎与苏侍郎素有些往来,但面上关系尚可,这帖子推脱不得。
林晏清如今对着这些宴饮帖子,已是心如止水,只当是去完成日常任务。她照常精心打扮,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赴了赵府的梅苑之宴。
赵府梅苑确实名不虚传,红梅、白梅、绿萼梅竞相开放,暗香浮动。赵夫人热情地将林晏清迎到主位附近,言谈间颇为奉承,赞她持家有道,连带着“林记”的声名都响亮了几分。
林晏清谦和应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除了几位面熟的夫人,她还看到了那位杜司业家的千金杜若兰。杜若兰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雪青衣裙,独自站在一株白梅下,似乎刻意与众人保持着距离,见到林晏清看她,立刻扭过头去,耳根却微微泛红。
林晏清心中了然,看来诗会之事,这位杜小姐自己也觉得有些站不住脚。
赏梅、品茗、闲话,宴席前半段倒也平和。直到赵夫人提议行个酒令助兴,要求每人说一句带“梅”字的诗句,接不上者罚酒一杯。
轮到林晏清时,她从容念了句“梅须逊雪三分白”,既应景又不算生僻,顺利过关。
然而,轮到杜若兰时,她却不接令,反而站起身,面向林晏清,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激动:“宸王妃才学出众,前日诗会上那句‘千树万树梨花开’更是令人印象深刻。小女不才,近日偶得一首咏梅长诗,自觉尚有几分意趣,想请王妃品评指正,不知王妃可愿赏脸?”
又来了。林晏清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杜小姐请讲。”
杜若兰清了清嗓子,开始吟诵她所谓的“新作”。诗很长,辞藻华丽,用典繁复,将梅花夸了又夸,赞了又赞。平心而论,诗本身不算差,但也绝谈不上惊才绝艳,堆砌痕迹颇重。
她吟诵完毕,面带得色地看着林晏清,等着她的评价。周围几位夫人也附和着称赞了几句。
林晏清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并未立刻说话。她敏锐地察觉到,杜若兰吟诗时,眼神几次瞟向坐在稍远处的一位穿着玫红色锦袄的年轻夫人——那是光禄寺少卿周家的亲戚,一位姓钱的夫人,据说与周雨柔关系不错。
“杜小姐此诗,用典精准,对仗工整,可见是下了苦功的。”林晏清缓缓开口,先给了颗甜枣。
杜若兰嘴角刚扬起,却听林晏清话锋一转:“只是,咏物诗贵在神韵而非形貌。通篇读下来,梅之傲骨、梅之清寂、梅之报春而不争春的品格,似乎……并未触及精髓。倒像是将诸多赞美之词堆叠于梅身,反而失了梅之本真。”
她语气平和,点评却一针见血。杜若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周围夫人的附和声也小了下去。
那位钱夫人此时却笑着插话道:“王妃要求未免太高了些。杜小姐年轻,能作出这般诗已属难得。说起来,妾身倒觉得,杜小姐这首诗,比起前朝那位梅痴居士的《咏梅百首》,在意境上也不遑多让呢!”
梅痴居士?林晏清心中一动,她前世似乎在某本冷僻的文人笔记里见过这个名字,其《咏梅百首》早已散佚大半,流传下来的不过十数首。
杜若兰像是被提醒了,立刻接口,带着几分挑衅看向林晏清:“钱夫人过奖了。不过,小女确实曾有幸拜读过梅痴居士的几首残篇,受益匪浅。不知王妃可曾读过居士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句?那才是真正写尽了梅之魂呢!”
她念出这两句时,目光紧紧盯着林晏清,仿佛在等着她再次“巧合”地听过。
林晏清看着她那副急于求证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看得杜若兰心头一慌。
“杜小姐对梅痴居士倒是熟悉。”林晏清语气依旧平淡,“不过,小姐方才所吟的‘疏影横斜’两句,据本妃所知,似乎并非出自《咏梅百首》,而是居士早年游历江南时,题于孤山寺壁的残句,收录在《孤山旅吟》之中,不知杜小姐是从何处见得?”
杜若兰脸色“唰”地白了,眼神瞬间慌乱起来。她支吾道:“是……是家父收藏的……一些杂记……”
“哦?杂记?”林晏清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那杜小姐可要提醒令尊仔细核对一下了。据宫内藏书阁记载,《孤山旅吟》全本早已毁于前朝战火,仅有目录存世。小姐能读到其中残句,莫非是见到了孤本?若真是如此,倒是文坛一大幸事,当禀明圣上,由翰林院派人前去抄录保存才是。”
她这话一出,杜若兰彻底慌了神,连嘴唇都开始发抖。她哪里有什么孤本,这两句诗,包括之前那本《寒山拾遗》,都是有人“无意间”透露给她,暗示她可以用来打压林晏清风头的!她只当是些冷僻诗句,谁能想到林晏清连出处和存佚情况都一清二楚!
那位钱夫人见势不妙,连忙打圆场:“哎呀,不过是讨论诗词,何必如此认真?许是杜小姐记混了也是有的。王妃博闻强记,我等佩服就是了。”
林晏清却不肯就此放过,目光转向钱夫人,笑容温婉:“钱夫人说得是。不过,诗文之事,关乎文人风骨,最忌张冠李戴。今日既然提起,还是弄清楚为好,免得传扬出去,说杜小姐……或是其他人,拿了不知来历的诗句充作己出,或是误传了出处,岂不是坏了名声?”
她意有所指,钱夫人脸色也难看起来,讪讪地闭了嘴。
经此一事,杜若兰如同霜打的茄子,再也不敢挑衅,后半场宴席一直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位钱夫人也安分了许多。
回府后不久,秦川便来汇报。查证之下,那本《寒山拾遗》确实是有人故意送到杜若兰手中的,而透露梅痴居士诗句给杜若兰的,正是那位钱夫人身边的嬷嬷。线索隐隐指向了虽被禁足、但余威尚存的苏婉茹,以及那个看似沉寂的周家。
“果然又是她们。”林晏清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心累。这些女人,争来斗去,手段翻新,却总离不开那点后宅心思。
萧煜冷哼一声:“跳梁小丑,不足为惧。既然她们不肯安分,本王便让她们彻底消停。”
林晏清却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王爷,杀鸡焉用牛刀。她们如今也就只能使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了。与其快刀斩乱麻,不如……让她们自己尝尝这苦果。”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玩游戏嘛,被动防御多无趣,偶尔主动触发一些“事件”,看看Npc自食其果,也挺有意思的。她这个“版本平衡师”,是时候给这些不停制造bUG的“情敌”们,一点小小的“游戏规则”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