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衣领吹得贴在脖子上,我站在路灯下,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那张写着“周三三点茶馆见”的纸条就贴着胸口,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我没拿出来看。
第二天一早,录音棚的灯已经亮了。六个小时的录制结束,我靠在走廊墙上喝水。喉咙有点发紧,吞咽时微微刺痛。包里的手机又响了一次,是关毅的消息:“今天辛苦了,别忘了吃饭。”
我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手指慢慢打字:“我没事,只是……离真相近了一步。”发出去后,我把手机翻过来放在掌心,看着它暗下去。
我打开备忘录,在日程里写下“周三下午三点,西区茶馆”。然后把老张名片的照片设成锁屏背景。我看了一眼,对自己说:我可以一边唱歌,一边找答案。
中午的会议室,陈制作人坐在长桌一头,面前摊着几张曲目分析表。关毅坐他旁边,没说话。其他工作人员陆续进来,有人递给我一份新专辑的初步方案。
陈制作人开口:“市场数据支持情歌路线,稳定,容易推。第一主打定《不说再见》,副主打两首备选。”
我翻到后面几页,发现没有原创空间。他们打算用三首外包作品撑起半张专辑。
我合上文件夹,轻声说:“我想加一首自己的歌。”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陈制作人抬眼:“你说什么?”
“叫《镜中人》。”我说,“是我这段时间写的。它不一定好卖,但我想唱。”
边上一个助理低声说了句:“现在不是搞创作的时候吧?宣传期节奏要紧。”
我没有争辩,只说:“我能清唱一段吗?”
没人反对。我站起身,走到会议桌中间,闭了一下眼,开始唱副歌部分。
声音不高,但每一句都稳。歌词说到记忆断裂、身份模糊,说到一个人在黑暗里听回声。“谁把我藏进旧相框,又让歌声穿过时光?”最后一句落下,屋里安静了几秒。
陈制作人手指敲了敲桌面,看向关毅。关毅一直低着头,手里握着笔,指节有点白。他抬头,问:“完整版呢?”
“还在改。”我说,“词还没最后定,编曲可以配合团队调整。”
陈制作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先做个demo。如果质量过关,放隐藏曲目试试水。不能影响整体进度。”
我点头:“谢谢。”
散会后,我在门口碰到了关毅。他等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份便当。
“吃过了?”他问。
“刚开完会。”我说,“你不用每次都送饭。”
“我知道。”他说,“但你总忘记吃饭。”
我们沿着公司后巷走了一段,谁都没说话。快到小区时,他停下来说:“最近排练太密,你脸色很差。”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以前他总劝我放下调查,专心工作。我不想再听那种话。
我从包里拿出那张纸条,递给他:“周三下午三点,我要去见一个人。”
他接过纸条,低头看。眉头慢慢皱起来。
“这是谁?”他问。
“帮我找线索的人。”我说,“他认识二十年前在文化宫唱歌的那个女人。”
关毅没立刻还给我,而是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很久。“你相信他会告诉你真相?”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
他抬头看我,眼神很沉。我们站了很久,风吹过楼道口,卷起一点灰尘。
“那你答应我,”他说,“查归查,别一个人扛。”
我接过纸条,轻轻折好放回包里。“好。”
回到家,我坐在床边,把录音笔拿出来。昨天和老张的对话我重新听了一遍。他的声音沙哑,但每一句话都很清楚。尤其是那句——“她姓汪”。
我按下暂停键,手指停在播放键上。
汪璇也姓汪。
这个念头早就有了,但我一直压着没敢深想。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摸到了边角,不能再退。
我翻开笔记本,写下几个名字:林红梅、汪家那位、老摄影师、西区茶馆。然后画了一条线,连向“汪璇”。
时间太巧了。都是二十年前,都在南城,都跟文化宫有关。一个是消失了的歌手,一个是突然成名的玉女偶像。她们之间有没有联系?
我想起汪璇第一次见我时的表情。不是惊讶,是震惊。像是看到了不该存在的人。
还有关毅。他当初为什么那么坚决要签下我?仅仅是因为我的声音像某个已故歌手吗?还是他知道些什么?
这些事不能问得太急。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一步步往前走。
周三上午,我提前完成了两首配唱。陈制作人听完小样,点了头:“比上周顺多了。”
“谢谢。”我说,“下周之前,《镜中人》demo也能交出来。”
他看了我一眼:“你还真打算做?”
“嗯。”我说,“这是我最想唱的歌。”
他没再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别把自己逼太狠。”
下午我去公司取合同文件,路过宣传部时听到有人在聊汪璇的老歌。
“她那首《夜雨灯》当年可火了,电台天天播。”一个女孩说。
“听说是写给女儿的?”另一个接话,“她孩子早产,差点没活下来,这首歌就是那时候写的。”
我脚步顿了一下。
“后来孩子怎么样?”
“不知道。好像送人了。汪璇从此再没提过。”
我转身离开,没让他们看见我的脸。
晚上关毅来接我下班。车里放着轻音乐,气氛比前几天松了些。
“明天发布会流程确认了。”他说,“你要讲两句感言,准备好了吗?”
“大概有数了。”我说。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别光说工作。可以说点你想说的。”
我没接话。车子停在我家楼下,我解开安全带,手搭在门把手上。
“还有两天。”我说。
“嗯。”他应了一声。
“我会小心。”我说完,开门下车。
他没马上走,车灯还亮着,照着我走上台阶的影子。
我站在家门口掏钥匙,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回头一看,他的车缓缓驶离。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圈,门开了。我走进去,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站了一会儿。
包放在桌上,我把它打开,取出那张纸条。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字迹。
周三,三点,茶馆见。
我把它夹进随身笔记本里,放在床头。
窗外传来远处公交车报站的声音,接着是关门启动的气流声。楼上传来拖鞋走路的响动,然后一切安静下来。
我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 street对面的便利店还开着,灯光黄黄的。一个穿校服的女孩买了东西走出来,骑上自行车走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我坐回床边,打开手机,日历显示:距离周三下午三点,还有四十三小时二十八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