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掀开一条缝。
一只脚踏了进来。
我抬手,冰丝自袖中疾射而出,缠上那人手腕。寒气顺脉而上,对方身形一滞,脚步顿在门槛。
“别动。”我说。
来人穿着宫制青色长衫,腰束玉带,是内廷侍从的装束。他没反抗,只低声道:“灵汐公主到了,在外候着。”
苏青鸾眉头紧锁,“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我没答话,指尖微动,冰丝收紧一分。那侍从脸色发青,却仍咬牙站着。
“让她一个人进来。”我说,“你留在外面。”
片刻后,帐帘再次掀起。
她走了进来。
月白广袖裙,肩披薄烟纱,发间一支金凤钗在昏灯下泛着微光。她没带随从,也没穿宫正礼服,像是悄悄出宫。
我盯着她。
她也看着我,目光落在我身侧的尸体上,眼神一闪,随即平静下来。
“我知道你们在查什么。”她开口,声音不重,却很稳,“七步断肠散,是我母后当年用的毒。”
帐内一时寂静。
苏青鸾手已按在剑柄上,“你说什么?”
“我不是来杀人的。”她没看苏青鸾,只对我道,“我是来证明,这毒,不是我下的。”
她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瓶身刻着细密花纹,封口用朱砂泥印。
“这是我母后留下的药引子。”她说,“和七步断肠散同源,但未炼成毒。若要验骨中之毒是否出自宫闱,可用它比对。”
我看了她一眼,转向角落的仵作。
“验。”
仵作点头,上前取过瓷瓶,又从尸骨残片中刮下一小撮灰粉,放入铜鼎。加水,点火。火焰起初呈蓝,渐渐转紫,最后凝成一线淡红烟柱,直冲帐顶。
他抬头,声音沙哑:“确系同源。”
我盯着那缕烟,心往下沉。
这毒真的来自宫里。
可谁下的?
我正要再问,忽然察觉异样——那缕红烟竟缓缓飘向帐角,停在一只玉匣前。匣子开着,里面放着一个香囊,是公主贴身之物。
血脉感应。
我猛地抬头。
灵汐公主已经明白了。她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拔下发间金簪。
“若这毒因我血脉而生,”她说,“今日便由我血来证。”
话音未落,她将簪尖划过手腕。
血涌出来,鲜红温热。
我立刻抬手,掌心凝出一只冰杯。杯身透明,边缘带着霜纹,刚成形便已结了一层薄雾。
她把伤口对准杯口。
血滴落。
一滴,两滴。
帐内温度骤降,冰霜顺着地面蔓延,爬上了墙。
我盯着那杯血,寒毒忽然在体内翻腾起来。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东西在啃噬骨头。我咬住牙,想撑住,可眼前开始发黑。
“快喝。”仵作低声说,“血效只有一炷香。”
我伸手去接冰杯。
可指尖刚触到杯壁,一股寒气猛然逆冲心口。我踉跄后退,撞上石墙。
杯子脱手。
就在它要落地时,灵汐公主扑了过来。
她一手抓住冰杯,另一手直接按上我嘴唇,把伤口贴了上去。
滚烫的血流进嘴里。
我本能想推开,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寒毒炸开,经脉像被冰锥刺穿,又像有火在烧。我蜷起手指,指甲抠进掌心,靠痛感维持一丝清醒。
她死死抱住我,声音发抖:“你说我母后死于阴谋,若我此刻杀你,岂非坐实?你信不信我?”
我没力气说话。
只能感觉到体内的变化。
寒气在四肢凝结,皮肤下浮出冰纹,像蛛网一样蔓延。而她的血在血管里奔涌,带着灼热,一路烧到心口。冰与火在我体内对撞,骨头咯咯作响。
仵作退到角落,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
苏青鸾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阻拦。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我意识模糊,却还记着太乙真心法第九重的口诀。一遍遍默念,靠着那一丝心神,把乱窜的寒气压回丹田。
冰纹没有消,但不再扩散。
我喘着气,终于睁开眼。
她还抱着我,脸色苍白,嘴唇发青。
“松手。”我哑着嗓子说。
她慢慢放开。
我低头看自己手臂,冰纹还在,像一层半透明的壳裹在皮肉上。动一下,能听见细微的裂响。
“血有效。”我说。
她点点头,想站起来,腿一软,跌坐在地。
我扶住桌角,勉强站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也想知道真相。”她抬头看我,“我母后不是狠毒之人。若她真下了这种毒,为何临终前还要留下解药方子?”
我看着她。
她眼里没有算计,只有疲惫和执拗。
“你不该来。”我说。
“但我来了。”她笑了笑,“而且,我不走。”
我正要再说,忽然察觉不对。
地面微微震动。
有人在靠近。
不止一人。
我立刻抬手,一道冰墙升起,封住帐门。同时,指尖凝出三根冰针,分别指向帐内三个方向。
苏青鸾拔剑出鞘。
灵汐公主靠在我身边,呼吸很轻。
“别出声。”我对她说。
她点头。
帐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五个人,步伐整齐,是军中列队的节奏。
他们在帐外停下。
一人开口,声音冷硬:“奉主帅令,清查私会宫眷者。”
我闭了闭眼。
是戍字营的人。
他们动手了。
我低头,看见地上那杯血已被冻进冰层,封得严严实实。冰面光滑,映出我和她的脸。
她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我本想甩开,可她握得很紧。
“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她说。
我看着她。
她的眼睛很亮,像雪夜里唯一的光。
帐外的人开始推门。
冰墙发出轻响,出现一道裂痕。
我抬起手,准备催动最后一道寒阵。
就在这时,灵汐公主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刃,抵在自己颈侧。
“再进一步,”她高声说,“我就死在这里。”
帐外瞬间安静。
我愣住。
她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
一滴血,从她颈边滑落,砸在冰面上,晕开一朵红花。